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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66章 ...

  •   “罢贡?”姚知非听不懂:“他们不想给皇家进贡了?”

      “谁有那个胆子?‘罢贡’可不是这个意思。”

      议的是皇家事,简老伯朝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声音愈低了些:“而是陛下把顾渚紫笋从贡茶单子上抹去了,另添了个六安瓜片上去。这六安瓜片呢它也是好茶,可比起紫笋来还是差了些,那可是茶圣陆羽赞了一辈子的世上第一茶,几百年来一直是头等珍贡。”

      “那怎么忽然就罢贡了?”

      晋朝崇儒信佛,这两家爱茶,所以上上下下都爱茶。一日三餐,鱼可省,肉可省,唯独茶饭不可省。

      皇家更是如此,宫里头那几位有多爱茶,天下人都知道——传闻宫里一年能用掉十万斤茶,甚至有时洗个澡都要用茶叶泡的水。

      头等贡茶有九种,而贡茶单子上的茶却远远不止这九样,天下但凡是个地方有点名气的茶叶,全都要往宫里送。

      这么多年贡茶名录上的茶目越来越多,从不见少,顾渚紫笋能被皇上亲自提笔勾去,还真算是开了先例了。

      茶棚里头坐着的都是自家人,饶是如此,简伯仍没细讲,含糊两句带过。

      “去年初秋,宫里的华妃娘娘落了胎,太医查了一圈,却也没查出什么原因来,是以追责的时候各方推诿。陛下震怒,便把娘娘那几日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通通给罢了贡,大概有十几样吧,顾渚紫笋就是其中一样。”

      “喝茶会落胎?”虞锦问他。

      简伯只说:“紫笋性凉,少喝些也没什么,喝多了不太好。”

      话里只字没提喝茶会落胎,虞锦听懂了,便不问了。

      宫里的吃用都有大讲究,怀着龙嗣的宠妃更是如此,身边多少人看顾着,不会因为寻常的吃喝出问题。

      华妃娘娘落了胎,指不定是哪儿着了道,宫里不好查,不能查,便寻了个由头怪罪到了贡品头上。

      简伯又道:“紫笋被撤了牌的事,不出半月功夫就传了个遍。今年年初杭州太守进京述职的时候,还带上了御茶园的统事,应该是想跟上头求个情。结果折子没能递上去,还被尚茶公公骂了个狗血淋头,只得灰溜溜地回了杭州。”

      说完了,见众人听得入神,简伯才施施然笑道:“坊间戏谈,当不得真,大伙儿听听就是。”

      虞锦笑着应了。她不关心宫里的动向,也不爱打听坊间传闻,只知道去年九月的时候宫里的华妃娘娘被贬了位分,不出一月又升回去了,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

      “上头贵人一句话,坑了底下千万茶农。紫笋茶不仅是顾渚的命|根子,整个杭州,几乎十分之一的农民都以茶为生,只是产自顾渚的紫笋味儿最好,量最大,当官的又懂经营之道,所以得了进贡皇家的路子。”

      简伯望着山上感慨:“御茶园御茶园,几乎整座山都是供给皇家的,一下断了贡茶的路,今年怕是有的愁喽。”

      这茶园有多大,坐在山脚下就能窥得一二。顾渚村东临太湖,西靠山,江南的山长得秀气,矮矮平平的,却也绵延了好几里地。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山的南面,放眼望去,整座山全是青绿的竹林,一片葱郁之景。

      离得太远,茶树看不见几棵,倒是屋舍多,灰瓦白墙,典型的江南小院。快到山顶的地方有一大片四角楼阁,虞锦猜着那就是御茶园了。

      零零星星的茶农隐在丛间,简伯笑着问:“姑娘猜猜山上茶农有多少人?”

      “这么大一座山,怎么也得两千吧?”

      护卫插了句嘴:“几百人顶天了,我老家的大伯一个人种五亩地呢,这山看着也没多大。”

      “那就猜五百吧。”

      几人七嘴八舌猜着,简伯只管摇头。茶棚那掌柜的听不下去了,一丢抹布,挺自得地比划了个手势:“上头光茶农都一万八呢!附近六个镇的姑娘小伙儿大爷大娘都是干这个的!”

      “一万八?”

      茶棚掌柜道:“那可不!给皇帝喝的东西哪能随便鼓捣?那茶树养得多精贵呀,味儿不好的不要,色儿不好的不要,生了虫的连根砍,摘下来的茶叶得一片一片得擦干净。甭说别的,就说山上住了小两万人,他们洗漱用完了的脏水都得挑着下山,去三里外的地里头倒,绝对不能污了山泉!”

      连山脚一个卖茶的都知道的门道,那就肯定是真的了。

      掌柜的懂得挺多,什么茶树怎么伺弄、茶叶怎么晾、怎么炒他都懂,眉飞色舞讲着。别人听得入了神,虞锦脑子却转到了别处去。

      她问简伯:“这座山往年产茶多少?上贡多少?”

      简伯算了会儿:“紫笋一亩地出毛茶八十斤,其中精制后的干茶不过十斤。这么大一座山,产茶少说也有三四万斤,要细细分为五等,一等明前茶,赶在清明前急程送入京;二等雨前茶,这两等只贡皇家,每年贡上去的超不过一千斤。”

      一千斤没多少,满车装大概四五车就能装下,虞家这样做惯了海盐生意的,听着这么点儿还觉得可怜。

      可一二等茶叶太贵,买不起,她就对剩下的起了心思。

      “剩下的三四五等都什么价?要是您去压价,能压到多少?”

      仿佛是要把剩下的茶全收入怀中的意思。

      她口气太大,简伯忙说:“三等茶孝敬各地官员,也是不卖的;四等茶一斤十几两,这是能掏银子买的,可这么些年了,人家肯定有固定的销路,多少老主顾排着队上门来收,咱们要想截断人家几十年的门路也不容易。”

      “只有五等茶好买,也好卖,读书人图个风雅,舍得买来喝,一斤也得好几两。”

      虞锦默默把刚才“茶叶全收”的心思咽回了肚子里,可真他娘的贵,区区几片草叶子,卖得比山珍海味还贵。

      她转念一想又挺乐,他爹给她寄过来五千两银票,能买啥?爹肯定也不知道这茶这么贵。

      五千两放到江南,能买谷子五千石;放在东鲁,能买空三座盐场;可放到这御茶园,四等的茶叶也不过能买四百来斤。

      可虞锦转念又想,她家没有茶叶的门路,爹以前也从没提过要做这门生意,怎么忽然就火急火燎地催着她来收茶了?

      紫笋茶罢贡,算是皇家不要了的东西,肯定会有许多茶商闻风而至,这茶利润丰厚自不必提。

      然父女这么些年,虞锦知道她爹不是短视的人,没必要贪那几个钱。就算他真想开始碰茶叶生意了,五千两也绝不可能打通紫笋的门路,收那么百来斤茶叶带回京又有什么用?

      虞锦拍拍罗镖头,悄咪|咪问他:“罗叔,你出门前老爷有没有说收这茶是要做什么用?开几个茶铺?”

      罗缙说“没”,表情迷惑:“老爷说,这趟我只管护好姑娘就行,别的都看姑娘自己的能耐。”

      虞锦翻了个白眼,只能自己琢磨。

      这是要考她什么呢?

      想来想去,琢磨不明白,暗暗把这个问题记在了脑子里。

      茶棚掌柜是半个雅人,每张桌上都放着本册子,虞锦拿起来翻了两页,见上头写着:好茶以时分两种,明前雨前。清明前茶树出芽少,芽叶嫩极,味醇形美,此为上佳;谷雨前后收采,即为雨前茶,芽厚耐泡,滋味次之。是故明前贵如金,雨前次两品……

      文绉绉的,看得头疼,虞锦悻悻合上了。

      他们这群人干坐在茶棚里等到了傍晚时分,派出去的护卫们才回来,绕着村子走了一圈,也没找着个能好好安顿的地方。

      顾渚村往来客商多,许多农户家里都会收留客人,茶棚掌柜一早就准备上了,见状扬起笑脸把人往后院请:“几位老爷就在我家歇着吧。”

      进去一看,院子里的鸡窝猪圈不提,地方也小,顶多能腾两个屋出来,倒是拾掇得挺干净。

      他们这趟来了三十多人,实在挤不下,寻了一排农舍才安顿了下来。

      刚落脚吃了两口饭,罗镖头又回来了,道:“东边临湖的地方有好几座宅子,是往年宫里头的尚茶公公来收茶时住的地方。今年宫里没人来,几座宅子都住的是客商,已经住满了。”

      虞锦收回视线,恹恹扒了一口面,那大尾巴公鸡就从她桌子底下钻过去。

      罗镖头说话没个先后,半天才说到正题上:“……可刚才我去的时候,姑娘猜猜碰上了谁?是鹤安赵家的三掌柜,以前一块喝过酒。那掌柜瞧见我了,说是能挤挤给咱们腾出一个宅子来,姑娘要不要过去?”

      “赵家也来了?”虞锦挑眉。

      鹤安赵家是老京城人,茶叶发家的,跟不羡仙这样得了御笔亲封的大茶坊不一样。不羡仙背后的简家乃是诗礼传家,真要说起来他们不算是生意人,而是几个茶博士带着一群评茶师傅,开几间品茶会友的茶社,养的是名声。

      而赵家却是专门做散茶生意的,从几文钱一包的毛茶到十几两的龙井,他家都卖,京城各地是他们的铺子,百姓间名声不错,富人却不爱去赵家。

      一来他家茶叶价贱,二来他家茶源也散,每年直接跑到各地跟茶农收茶,是以茶叶良莠不齐,京城但凡有些头脸的人都看不上。

      这样的赵家,如今也想把生意往上做了。

      罗镖头又道:“他家来的是大少爷,年前赵家老夫人过寿时见过的,姑娘还有没有印象?”

      虞锦有印象。赵家大少爷四十多岁,跟虞五爷算是同辈人,虞锦得喊声叔。两家没什么交情,不过京城富商圈子小,这家摆宴那家贺寿的,几回下来,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 作者有话要说:  诈尸啦,11.15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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