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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光明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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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吴邪一分心,端药罐子的时候就烫到了手,但毕竟是几个钟头的劳动成果,没舍得立即松开手,还是咬牙提着放到地上,烫得急抽气。
张起灵几步冲上前来,捉过他的手看了一眼,见只是红肿没有破皮就立即按在那滩积水里。等过了片刻他就去打了盆水,提着吴邪的手舀水一遍遍往上浇,寒冬腊月的,吴邪的手冻得僵硬。
“小哥,药还在外面,要凉了。”吴邪心心念念顾念着那药,拿药来的人说过,这药趁热吃好发汗,风寒容易见好。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起什么,伸手掀开他衣服,看到上面的伤痕——有先前被张家孩子打了没好全的,也有后来被关时候被人打的。他眉头微微一皱道:“你有没有给自己上过药。”
吴邪光溜着的地方暴露在空气中,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连点头:“有,有,擦得到的地方都擦了,后背擦不到,就没有……反正好得也快。”
张起灵闻言立即捉过他,把他提到软被上,拿了药膏药油替他上后背的药。
“小哥,你随便弄弄就好,他们只打了我两天,下手也不重。那碗药真的要凉了……”
张起灵不理他,连头也不抬,只是一边擦药一边说道:“等我放野回来,我就教你一些应付张家人的基本招式,只需技巧不需力道,这样以后如果再有张家人欺负你,你不会手无缚鸡之力。”
吴邪趴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放野?我记得小哥你说过,张家的孩子满了十五岁,才会去放野。”
“吴邪,这次我出去,可能时间会比较久。”
“啊……哦。”吴邪微微愣神,不知道他说的时间比较久是多久。
“小哥,那碗药……”
“知道了。”
等过完年,张家的孩子就要开始陆陆续续去放野,今年十三岁的张起灵也在其中,却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出发前几天,他连夜到吉祥婆婆那里去要来一碗汤圆给吴邪吃。夜里霜浓风寒,他把汤圆紧紧揣在怀里,一路急跑,回来的时候汤圆还是温热的。
他看着吴邪一口一个吃着,又掏出两枚团圆果来,一人一个分了。
“过两天就是元宵,小哥你不能过完节再走吗?”吴邪从碗里抬起头来道。
张起灵摇摇头:“过节于张家人毫无意义。”过一会儿他又说道,“我不在的时候,自己当心。你或许不能出这个房间,但……”他说着嘴里突然被舀进一颗温热的汤圆,香甜软糯。
吴邪笑了一下:“团团圆圆。”
张起灵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地嚼着,汤圆是一如既往的甜丝丝的味道,他平静的脸上被烛火照得暖亮,随后点了点头。
第二天他就去找了四叔公,向他提出了两个请求。
他十分平静地看着主事的人,说道:“第一,在我回来之前,张家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为难吴邪,不管以任何方式。”四叔公只思索一瞬就点头答应,问他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他呆的房间里要准备足够的蜡烛,在我回来之前不能断。”
四叔公捧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孩子,还没等他答应,孩子已经自顾自地出去了。从他的背影看起来,这是一个极瘦弱的孩子,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副瘦削的肩膀,要在未来的漫长岁月中背负起这一樽朽木。并且,毫无怨言。
出发的时候张起灵又遇到了张海客,这个人他有印象,很小的时候他就见过,他曾喋喋不休地跟自己讲过一天的话。不过他的执着和吴邪比起来,似乎又不值一提,吴邪可以一连好几天都揪着一个问题不放。
张海客或许是看他年纪比较小,又是一个人,就提出要和他一起。这是在张起灵计划之外的,但并不妨碍他做自己的事。
他们从长白山出发,去山东坐船到上海,再在江浙一带弯弯绕绕了好一段时间。其实这时候的张起灵存了一点私心,因为吴邪说过自己是杭州人,他便一直想来杭州,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关于吴邪的身世的信息。但先前他一直是跟着张家长辈去下地,鲜少有自己活动的机会,这一次自由一些,他就去做了这件一直想做的事情。
但显然,在当时信息技术没有那么发达的时候,他想打听到具体的这一些信息是十分困难的。当然,就算信息技术发达他也是不会有头绪的,因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吴邪根本是一个跟他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者。
他和张海客辗转各地,几乎游历了大半个中国,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在往西走的过程中,他们遇到了另外三个张家出来放野的孩子。这些孩子都比张起灵大,经验阅历也要丰富得多。
最后他们选择在江苏省和安徽省的交界处,去下一个极其特别且危险的斗。这才有了后面所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当然那时同行的孩子都不会想到,这个模样瘦小、沉默寡言的孩子,会有这样缜密的心思,怀着不为人知的目的,去完成他自己想要做的事。
他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都深埋起来,在看似是配合着别人的行动中,一点一点引导着他们、推动催化着他们的行动。
在张海客后来的认知中,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外界的想法,也有着超乎一般张家孩子的忍受力和耐心。他可以花很多的时间去抽丝剥茧,把一切有联系的事物细细密密地交织成网,最后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网罗其中,但又早已在这张网中豁开一个足以让人逃出生天的口子。
他不介意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在代价背后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很多年后张海客才隐隐明白,对于其他人来说,被张起灵推入的是一个险象环生的深渊,而对他自己,却是被宿命包裹着入了一个绝境。
但谁又知道,这个绝境对于那时的他来说,是不是一片光明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