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兰陵妖月

19、第十八章 回头无岸

　　灵山的古钟连续响了九九八十一声，预示着灵山大会即将召开。这是佛教最大的盛会，也是佛家最大的盛事。这一天散布天下的佛家弟子、三千诸佛、五百罗汉、八大金刚、无边菩萨，都会赶来聆听佛祖讲经。

　　小丫头沐浴斋戒至今日也正好九九八十一天，她三步一跪九步一拜终于自灵山脚下拜上了雷音寺。

　　一路上幢幡宝盖林立，异宝仙花满地。灵山仙境、娑罗双林立满了佛家弟子。

　　雷音古刹上，吟唱禅歌经声，咏哦无量神章。大雄宝殿巍峨壮哉，散宝花，喷真香，八景鸾舆，九光宝盖，我佛如来驾祥云而来，对众道“我遍观三界，根本性原，毕竟寂灭。同虚空相，一无所有。名生死始，法相如是。”

　　说罢，放舍利之光，满空有白虹四十二道，南北通连。大众见了，皈身礼拜。少顷间，聚庆云彩雾，登上品莲台，端然坐下。

　　那三千诸佛、五百罗汉、八金刚、四菩萨，合掌近前礼毕，皆各自坐下，恭请道：“我佛慈悲，弟子愿闻赐教。”

　　如来道“观音尊者可在？”

　　南海菩萨出列应道“弟子在。”

　　如来问道“你自九重天庭而来，可知那闹天宫搅乱蟠桃者，何也？”

　　菩萨想了想，回道“那厮乃花果山产的一妖猴，罪恶滔天，不可名状，概天神将，俱莫能降伏；虽二郎捉获，老君用火锻炼，亦莫能伤损。我去时，正在雷将中间，扬威耀武，卖弄精神。”

　　如来摇了摇头，谈笑不语。

　　菩萨疑惑道：“弟子愚钝，不知错在何处？”

　　如来望过众位弟子，见众人皆疑惑地望着自己，便道“他非妖非魔，原本不过是一块撑天的石头，本无意识，却因上古共工祝融之争，被撞下天来，机缘巧合下有了一抹神识，经过千万年的日月将养这才渐渐胎化出来。”

　　众神听罢，唏嘘不已，而跪在最末端的小丫头却早已泪湿脸庞。

　　原来他曾经给她的那些个故事，并不是他诓她的，是他真正经历过的。

　　如来叹息一声道“他虽胎化石生，却毕竟是顽石一块，有血肉却无心，有情绪却冷性无情，更没有什么善恶观。他也算个奇物，可惜一念执着，竟贪图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妄想自己也生出个真心来，这才造成这无边的杀孽来。”

　　阿罗听罢，恭问道“我佛慈悲，是否要作个什么法，救那天庭一救，也显出我教的威名来。”

　　如来俯瞰众生，微微笑道“不急，等下自有人来请。”说罢便不提此事，继续讲经。

　　如来微开善口，敷演大法，宣扬正果，讲的是三乘妙典，五蕴楞严。但见那天龙围绕，花雨缤纷。正是：禅心朗照千江月，妙义通汇诸佛心。

　　然而此时的小丫头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了，满心都是悟空浴血奋战的身影，以及他那双似乎永远都盛满孤寂的眼。

　　她一直在他面前说他没有心、没有理想、没有追求，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却原来他想要的竟这样简单。

　　他所求的不过是一颗心罢了，这众生生来就有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却是最不可求的。

　　她也终于明白他身上萦绕不去的孤寂究竟为何而来，他又为何无法和人真正亲近起来。

　　那是因为他比谁都明白，自己是异类。

　　清修的这些日子，她守着藏书阁看遍了佛家经典，参透了苍生之苦，却仍旧不明白，为何悟空渴求的不过是一颗真心，却连这点奢望都成了一种罪孽。

　　“金蝉子~”

　　“金蝉子。”

　　“金蝉子！”

　　小丫头茫然的抬起沾满了泪水的脸，却见佛祖蹙着眉头看着她道“我在此讲法，可有什么讲的不当之处，你且说来听听，你为何听得泪流满面？”

　　小丫头走到前面，跪在佛祖面前坦诚道“弟子方才走神了，故而未曾听见我佛讲了什么。”

　　她的话音一落，诸佛便一片哗然，惊讶这个尚未入门的小丫头竟然敢如此藐视佛法。

　　如来却不生气，只是问道“汝为何不听我说法，轻谩我之大教？”

　　小丫头端端正正给如来磕了几个头，不等如来发话，便道“弟子愚钝，听不懂佛法妙义，恐怕入不得佛教大门了。”

　　佛祖笑了笑道“你且抬头看看四周。”

　　小丫头抬起头好奇地环顾大雄宝殿内，只见诸佛或疑惑或生气的注视着她。她不懂如来此举何意，便茫然地看着佛祖道“弟子困惑。”

　　佛祖淡笑道“你早已身在此门中，如何又怕入不得我门？”

　　小丫头惊讶的看着佛祖，心中感激不已，她知道佛祖这是说他已认了她这个徒弟了。

　　但是悟空……

　　小丫头一颗激动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过往的一切如图纸一般在她眼前显现，佛祖那张写满慈爱的脸也渐渐被悟空偏执的神情所取代。她终于还是深深向佛祖磕了一个头，匍匐在地上道“弟子不肖，望佛祖将我逐出师门罢！”

　　说罢，竟像是怕自己后悔一般，立刻站起来，往门外奔去。

　　守在门口的僧人岂容她如此放肆，说来便来，说走就走，立刻将她挡了回去。

　　然大殿内的佛祖却露出悲悯的神情，叹口气道“或是佛缘未到，随她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