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长安》彦以岚

48、第十四章

　　五十年后

　　魔界青爻山，巨大的结界将青爻山方圆百里之地围住，火红的云霞铺满天际，热浪从山上席卷而下，带着炽热凌厉的气息。
　　慕因与魔界数位重臣站在山脚面色凝重地望着山巅熊熊烈火。

　　洪荒之劫前，衾缘涅槃，因大劫气息影响而失败，心智修为大损。
　　数万年的修养，加之慕因亲自帮其修炼，衾缘涅槃受到的损伤终于痊愈，迎来了第二次涅槃。
　　若此次涅槃成功，慕因就可以功成身退，将魔尊之位传下去了。

　　火焰中不断传来声声凤鸣，月镜有些按捺不住，慕因身边转来转去，时不时就要问一句:“尊座，这都三十六个时辰了，不会有事吧？”
　　“你那乌鸦嘴少说两句，把握还大些。”
　　“可衾缘恢复没多久，就这样涅槃，我实在放心不下啊！”
　　“她恢复回来可没少欺负你，难为你现在这么想着她。”
　　“瞧你这话说的，我能和她一个丫头片子一般见识么。”

　　“你以前可没少和她一般见识。”慕因笑了笑，“而且，此次涅槃之后，她可再也不是小丫头片子了，你以后还要尊称她，还得拜她听她的，注意着点吧。”
　　月镜的神色瞬间无比古怪。

　　沉默片刻，慕因说道:“此次涅槃后，你们二人就大婚吧。”
　　“啊？”

　　慕因瞪了他一眼:“啊什么啊，要不是上次涅槃失败，你俩不早就大婚了。嫌她麻烦你这么多年，不愿意娶了？”
　　“尊座，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只是……”月镜蹭了蹭鼻子，“还有些不大习惯。”

　　“什么时候脸皮这么薄了？”慕因打趣道，半晌，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江岚魂飞魄散，景御也走了，我现在只想你和衾缘好好的。”

　　月镜闻言一愣，看向慕因。

　　慕因侧颜沉静，看上去似乎比以前稳重了，熟悉的人才知道，她这是失了生气。

　　陵夜魂飞魄散已经五十年了，他原想着有岑亭在，慕因会走出来的。
　　他千算万算没料到，岑亭那厮五十年都没醒过来。

　　照理说，岑亭当年入薰华塔，是为了解救其中慕因的魂魄，代替那一魂镇压六合浊息。
　　他是依靠自己的修为镇压的，魂魄并未如何受损，不知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未醒。

　　月镜司琰等人一直担心慕因想不开，结果慕因比他们想象中更看得开些。只是整个人愈发淡漠，不像以前那般张扬活泼。
　　说到底，陵夜的死，还是带走了她大半生的喜乐。

　　这五十年，六界有不少人向慕因提亲，魔界因锦瑟祸乱实力大损，想趁此时机分一勺羹的大有人在。
　　魔族式微，慕因又重新接管魔族没多久，各族大多没经历过洪荒那个时代，对上颜的认识只限于史书，免不得轻视——现在这么个情况，一个女人，怎会不需要男人来依靠。

　　慕因是何等强硬的性子，手段凌厉地把魔族内部整顿了，处理的力度连月镜都为之心惊，简直是刮骨疗毒，把整个魔族放进熔炉重新捏圆搓扁了一遍。
　　这一场疗毒后，便是漫长的休养生息。

　　慕因太过严苛，修养生息她这性子自然是不宜做的，她把魔界大事交给月镜，亲自领兵上前线打仗去了。
　　月镜知道，她是想一口气把内忧外患都解决了，留给后世一个安稳太平。

　　处理完这些，功成身退，她又想去何处呢？

　　涅槃不易，足足等了七十二个时辰，青爻山的凤鸣越来越嘹亮。

　　清晨，太阳完全升起之时，山顶一道火柱骤然席卷上天，火海蔓延整个结界。
　　一只火凤长鸣一声，在天上盘旋了一圈，显然开心得要上天。慕因不动声色地传音过去:
　　“要上天先把火收了再上，想直接把我这结界毁了吗？”

　　火凤身形一歪，像个鹌鹑似的化了人形飞了回来。
　　月镜冲上前迎她:“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衾缘涅槃成功后，就不再是从前那小姑娘的模样了，她身量很高，只差月镜半头，她拍了拍月镜的脸:“放心吧，一点事都没有。”随即走向慕因，拜了下去。

　　慕因受了她这一拜，把她拉了起来。
　　“行了，拘这些虚礼干什么。”
　　“尊座多年教导之恩，衾缘无以为报……衾缘……”
　　慕因急忙打断她:“别，我还年轻，用不着你养老。想报，等你以后袭了尊位，免我跪拜就行了。”

　　“阿因！”衾缘摇了摇她的手，“谁敢让你拜啊，你又开我的玩笑。”
　　慕因摸了摸她的头:“行了，既然涅槃成功，过段时间就要承袭尊位了，可别还像个小孩子。”
　　衾缘揉了揉鼻子:“哪有。”
　　“魔界是我一生的心血，衾缘，你务必好好传承下去。”
　　衾缘闻言收了德性，正色道:“尊座，你放心，衾缘定不负您，不负魔界所托。”

　　“不过……”慕因嘴角一扬，“你继位前还有件大事要做。”
　　“什么？”
　　慕因看了月镜一眼，轻咳了一声:“愣在那干什么，过来！”
　　“继任大典繁琐，继任后又有一堆事要等你处理，你俩的婚事得拖到什么时候去，趁着我还没撂挑子，你俩赶紧把婚事办了。”

　　衾缘脸一红，月镜一步步挪了过来，面上虽一派镇定，耳朵却红透了。
　　假装很镇定的月镜抓住衾缘的手:
　　“请尊座赐婚。”

　　慕因挑眉:“衾缘是下任魔尊，你问问她愿不愿意下嫁于你吧。”

　　月镜抿了抿唇，看着衾缘的眼睛:“请尊座赐婚。”
　　衾缘绷不住了，噗嗤一笑。
　　“准了。”

　　大婚的日子选在三月后，慕因打算届时向六界宣布由衾缘承尊位。
　　大婚礼仪繁琐，所幸月镜擅长管这些家长里短，慕因没什么事做，回了寝宫。
　　寝宫榻上躺着个玄袍男子，正是沉睡了五十年的岑亭。

　　慕因坐在榻边，给岑亭理了理衣襟和头发，按司琰教的方法，一边帮他按腿，一边说起琐事。

　　“衾缘涅槃成功了，她大劫已过，我可以把尊位传给她了。不过我还想帮她和月镜办场大婚，还要等段时间才能撂挑子。”
　　“等衾缘继位了，我们就去云游六界，云游累了就找个山林隐居，不问世事，多快活。反正魔界内忧外患也排得差不多了，我也能无愧天地，无愧六界。”
　　“云月泽的海棠开了，今年开得比往年都好，你醒过来，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那些海棠还是陵夜种的，五十年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他是天地所化，天地真的忍心就那样带走他吗……”

　　慕因眼神黯了下去，她握住岑亭的手，垂下头:“我真的有些累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寝宫外有人敲门。
　　“丫头，你在里面吗？”

　　慕因擦了擦眼睛，过去开了门。
　　司琰在门外嬉皮笑脸地笑着。

　　“你不是说你那几只小狐狸偷溜出去了吗？这么快找回来了？”
　　“找着了，不过我放他们出去玩了，反正有人看着，惹不出什么乱子。衾缘不是渡劫成功了嘛，我过来看看。”

　　“嗯，三个月后衾缘和月镜大婚，你可要准备好大礼。”慕因回身关上门，“我们出去说吧。”

　　“不急，”司琰拦住她，掏出个盒子来，“我给你带了个宝贝，你看看。”
　　慕因狐疑地看着他，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块白玉璧。
　　玉璧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没什么雕饰，但颇有种大巧不工的意味。
　　确实是至宝，这块白玉，实在太宝贵了。

　　“这是……昆仑玉？”
　　“是啊，昆仑山中凝天地灵气结出的宝玉，有滋养魂魄之效。陵夜的那块龙纹玉佩就是用这玉做的。”

　　鬼族之乱前陵夜将自己的贴身玉佩赠与上颜，那玉佩被鬼君一刀划碎，又被陵夜修补好，跟随了上颜一生。
　　可惜洪荒之劫中，上颜以身祭薰华塔，玉佩也湮没其中了。

　　“陵夜那块玉佩跟随他多年，受他修为气息影响，十分有灵性。这块玉璧虽不及他那玉佩，但也是无价之宝，于岑亭好处不小。我继任妖皇时，陵夜送了原玉给我，被我压箱底压了这么多年，之前突然想了起来，便着人打磨出来了。”

　　“继任妖皇时送你的，你就这样给我。”

　　司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神族当时送了一堆东西，我又没用，你拿着，放岑亭身边，说不定没多久就醒来了。”

　　慕因难得笑了笑:“多谢。”
　　“真是，谢什么。”司琰敲了她一下，“你这有架子吗？”

　　“书房有，你等一下，我过去拿。”

　　司琰把盒子放在桌上，走到榻边给岑亭号脉。
　　“啧，没什么问题啊，怎么还是没醒。难不成真是细节问题？”

　　因魂魄的重要性，查探魂魄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岑亭修为不低，月镜没法贸然详细查看他的魂魄，只能通过一些反应知道他魂魄没有受损。
　　若真是因什么细枝末节的问题，他也没法了。

　　只希望那个玉璧有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