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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红妆误(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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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慎行不过随口一说,以牙还牙罢了,谁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当下茶杯都差点没拿住,震惊道:“......李南言,这种玩笑开不得。”
说是震惊,也就是长眉挑起的弧度比平常嘲人的弧度略高了一些而已。
也怪不得他震惊。李南言一副游手好闲的贵公子哥模样,虽然本事好的没话说,家世相貌也没什么能为世人诟病的,但总给人一种跟成家立业搭不上边儿的感觉,跟个小孩儿似的,就连纪谨言也觉得他离娶妻生子什么的还早着。
“唉,谁跟你开玩笑了。”李南言不满地哼哼,“我比你还大一岁好吗。”
纪慎行再一次为这人的不要脸感到震惊:“那你还天天缠着我哥叫谨言兄?你越活越回去了么?”
“谁让我跟你是拜把子,自然得跟着你乖乖叫声哥哥。”李南言嬉皮笑脸。
纪慎行一脸“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这茶水泼你脸上”。李南言赶紧拱手求饶。他这才冷哼一声,问道:“哪家的姑娘?”
李南言认真的想了想:“聚宴的时候老穿一身蓝那个高个子老头是谁来着?”
纪慎行无语道:“很瘦的话,就是安国公。”
“哦。”李南言点点头,“就是他家长女。”
纪慎行扶额,这人连未来老丈人是谁都记不清......“是安泉姑娘?”他想起来那高挑纤细的姑娘叫安泉,皱了皱眉,“那姑娘怪得很,不说话的。”
“那又怎样?”李南言傻呵呵的笑,“你跟书北也老是不说话。不说话怎么了,我就觉得她特好看。”
“她是那种一句话也不说的。”纪慎行提醒他,“我总感觉你把娶妻当成儿戏。”
“儿什么戏?”李南言自信满满,“聘礼都下了。”
房间里静了片刻。纪慎行觉得要不是自己定力好,刚才那桌子就得被自己吓得捏碎了。
“......定亲了?”纪慎行吞吞口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定下来了呀。门当户对。”李南言点头点的可欢了,“日子就定在明年九月,有点晚,不过据人说是大吉!我爹可高兴了,念叨着我居然还能讨个媳妇过门啥的。”
于是纪慎行又沉默了。他对李南言吐惯了刻薄言语,一时间叫他说句恭喜真是有点难度,其实他应该有很多话能说,比如“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但这好像不对,说了干嘛,自己只能挖苦他几句,说出来找骂么?
安泉姑娘他见过几面,印象中是高挑纤细颇有几分秀气的姑娘,只是脸色苍白苍白的,见人也不说话,没表情,挺怪的。他又想象了一下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模样,真是哪里都别扭。转念一想,说不定觉得别扭的只有自己,毕竟自己从一开始就看李南言各种不顺眼,抛开成见来说,这一对真的足够郎才女貌......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飞来飞去,纪慎行觉得烦躁,一拍桌子,低吼了一句:“睡觉。”
李南言搔了搔头,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心情不好:“需不需要我代替你去你哥房间里看一圈?”
“快滚去睡觉。”纪慎行躺上床,蒙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我洗把脸你不介意吧?”李南言小心翼翼地问。
“介意。”纪慎行感觉现在看李南言哪里都不顺眼,“你快滚去睡。”
“哦哦哦。”李南言终于识趣地打了个地铺,老实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南言都以为纪慎行睡着了,自己也快沉入梦乡的时候,突然听见床上有人唤他:“南言?”
“嗯?”李南言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他没反应过来那是纪慎行第一次这样叫自己。
“你认真的么?”
“什么?”
“娶妻什么的。”
“......当然啊。”李南言心说还能当玩的啊,索性翻了个身继续睡。
“真的?”
“真的。当然真的。”
“我看你平时不管做什么都跟玩玩一样......”
纪慎行在床上嘟囔了一句。李南言就是活的比他们都随性潇洒,小时候念书,他跟哥哥都是一丝不苟地又念又背,就只有李南言翘着个二郎腿任凭夫子骂的狗血喷头不动如山;长大后练剑,他跟哥哥都是小心翼翼按照名家典籍来,李南言却东瞅西看,管他旁门左道歪门邪道都来研究研究。如今就连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终身大事的娶妻,搁在李南言这里可能也是个儿戏。
话说他又不是要嫁给李南言那姑娘,在这里瞎操什么心?真是多管闲事。
纪慎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大半夜里都在辗转反侧,快天亮才睡了过去。
最终李南言买的那坛酒还是跟人分着喝了,不过不是纪慎行,而是乔溪溪。
乔溪溪酒量挺吓人的,抱着坛子咕咚咕咚地往里灌,脸上也不变色,李南言都看得呆了。
“泉泉姐人挺好的,就是不爱说话了点。”乔溪溪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李南言这才想起来江湖传言,安泉跟乔溪溪据说是手帕交。
“好喝吧?待会多买几坛带回去。本来是准备给慎行的,谨言兄酒量浅嘛。”李南言赶紧把话题引到酒上,怕这小姑娘给他诌些姑娘家的家长里短,就见纪慎行没什么表情却也不凶了,心中松口气,刷一刷好感度也是好的。
“不过这酒里是不是下药了呀?”乔溪溪一边继续灌一边天真地问,“我尝着味道有点不对的样子。”
李南言愣住了,心下一紧。不会吧?那伙计坑人呢?我只说要酒没说要下药啊?
纪慎行“呵”了一声,霎时间寒芒四射。
乔溪溪还不嫌乱:“蒙汗药吧大概是,剂量不小的,人能迷糊三四个小时。还好我天生对这玩意儿有抵抗性。”
纪慎行已经开始拔剑了。纪谨言赶紧拖住他,笑道:“可能是南言看你这几天睡不好,特意给你弄得吧。”
纪慎行愣了一下。这几天赶路,他嫌脏,的确是没睡好。
李南言感激地朝纪谨言扑了过去,抱住使劲蹭:“谨言兄!果然还是你最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于是纪慎行这下忍不了了,最终李南言还是被踹了出去。
一番鸡飞狗跳过后,乔溪溪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以前都这样说着说着就打起来啊?”
纪慎行面无表情地还刀入鞘:“主要是某些人太欠揍了。”
“正好,我也要回江南一趟。”乔溪溪笑着道,“你们这么有趣,不如捎上我一起吧?”
纪慎行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最后呢,在这些故事都快结束的时候,大概是七八年后吧,李南言又想起这段往事,然后想起这酒。
这么巧,他后院里还埋着最后一坛,于是他当晚就挖出来,一边写信,一边喝了。
其实当时那伙计告诉过他这坛酒的名字,叫做“红妆误”。的确是本地酒,也是好酒,甘醇辛辣,回味无穷。
传说,那是本地的一个酿酒匠思念早亡妻子而酿出的酒,所以这酒才会辣的发苦,却在舌尖久久缠绕,挥之不去。
那酿酒匠临终前一直说,若是当年妻子不嫁他,定会有更好的命数,是自己误了她的一生。
可是他还说,他还看见妻子在向他微笑招手,没有一点痛苦的模样。
他最终是含笑离世的。
李南言回忆起那小伙子的腔调,在桌前笑的傻乎乎的。
纪慎行说他总是做什么都像在玩闹,没个正经。但这又有什么办法?爱情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不着抓不住,他也只好用小孩子心性对付。
一边为自己开脱着,他写好了信,封好,想了想,在信封上郑重地写“慎行亲启”。
他又想起大婚之夜,安泉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爱人者,不伤人。”
现在想想竟是这般有道理。
若是曾经伤过,那就尽量弥补;若是未曾伤害,那便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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