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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番外①复而思之,不忘本宗(下 ...

  •   云初最后和张母说的是孩子早夭,张母险些晕过去,只不断的安慰仍在卧床的幽若。
      云初弱冠之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很快就无法下地走动,张母请了许多郎中来看也只说无力回天。
      幽若冒险探了他的命格,是活不到成年的,而她感受到了熟悉的神息,似乎还有另外一股气息在为他续命,在此后他的身体便极速衰败,幽若从此便接过之前结束的气息任务。
      云初身体渐有好转,而幽若则日渐消瘦。加上宗然自出生就染上的疾也找不到任何法子解决,幽若更是心力交瘁。
      张母想让云初纳妾好开枝散叶,而幽若不愿,云初也极力反对。然,云初最终还是迫于张母以死相逼答应了婚事,幽若悲愤相加,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张府。
      婚礼办得十分仓促,甚至在大婚那日下起了磅礴大雨,幽若站在窗前,冷眼看着楼下的花轿,雨水冰凉地打在脸上,钝钝地痛,幽若把窗户放下。
      复然坐在床上一直望着她,毫不知她的忧伤那样咧嘴笑着叫“娘亲”,声音软糯,目光清澈。
      幽若把小东西抱进怀里,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就楞楞地流下泪来。
      “娘亲……?”复然从幽若怀里爬起来,奶声奶气地拍着她的肩:“啊……哦……不哭了啊……”
      分明是她以往呵哄他的语调,小东西倒学了八九不离十。
      幽若把小东西搂得更紧一点,只说:“我没事的。”
      只是心中的不安陡然强烈起来,幽若把小东西包到床上去,正色道:“复然,我有些事出去,你在这里看好弟弟好吗?”
      复然看了半天她的神色才肯放心放行,正襟危坐道:“好。”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幽若冲进雨中的时候,听到客店的伙计在远远地叫她:“姑娘,伞……”
      她一出去就浑身湿透,尽管如此她还是回头对伙计露了一个善意的笑。她听着惊雷一般落在地上的雨声,和自己因为跑得太快而逐渐粗重的喘息,她觉得寒冷并且疲倦,被雨水湿透的衣服也变得沉重。
      可是她不能停下来,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快跑啊,如果你太慢了,你将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刚到张府就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哭声,幽若把手心收紧,深吸了口气才敢走进去。里面是如何的景况呢——幽若只知道那是自己一辈子也不愿意想起来的梦魇。

      大约是幽若浑身湿透的样子太狼狈,那些聚拢的人们都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通道出来,她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头发上的水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云初仰面躺在地面上,脑袋被张母抱在怀里,他看上去虚弱极了,嘴里一直在说着什么,张母哭得不能自已,那个还未正式拜过堂的新娘子也瑟缩在一边哭个不停。
      幽若走过去,她很想张口叫一叫他的名字,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云初恍惚地睁开了眼睛,他朝她伸出手去,笑得和往常一般无二的叫她:“若若……你来了呀……”
      幽若想握上他伸出来的手,可是刚刚碰到他的指尖,他的手臂就已经垂下去了,可明明他的眼睛还在看看自己不是吗?那样温柔且含笑的目光……明明就……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外面风雨的声音像极了有人在呜咽个不停,幽若觉得自己冷得像是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并且再也走不出去了。
      幽若把张母安置好,才去了客店,她把抱在一起睡得香甜的两兄弟分别拉起来,复然睡眼惺忪的望着她:“娘亲……这是要去哪?”
      幽若一身白衣,松散的发髻上别了一朵白花,她镇定地说:“去见你们父亲最后一面。”
      在灵堂里,两个小家伙哭成一团,他们还太小,不懂得死别,却也知道他们的父亲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笑了,是多叫人难过的事情。幽若轻声安慰着两个孩子,一边说“别哭了”一边自己也开始垂泪。
      幽若带着两个孩子为云初守孝了三年,三年之后她留下书信离开了张府。

      复然活泼好动,时不时被各种新鲜的东西吸引,有时会颠颠地追着一只青蝶,有时会跟着卖葫芦的老者走出半里路,有时也会摘下一朵色彩艳丽的花送给幽若。
      这孩子带给幽若许多宽慰,而宗然因为身体的缘故就分外的叫人疼惜。大多时候宗然都睡着,少有清醒的时刻,有时宗然会含糊的问“爹爹呢?”,幽若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有沉默,这个时候他就会靠过去叫“娘亲”,还会软绵绵地安慰她。
      幽若带着两个无法化为人形的孩子确实有些麻烦,她得尽量走得远一些,避开嘈杂的人群,几乎是独居般的躲到深山里去。
      但是她又觉得,就这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思念着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人,养育他们共同的孩子,等到他们都成年离开,她也能守着那些回忆度日。
      趁着太阳很好的日子,幽若搬出棉被放在门前晒晒,太阳暖洋洋的实在太舒服,她有些昏昏欲睡,就搬出湘妃椅躺着小憩。
      风忽地变大了,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幽若翻了身勉强睁开眼睛来看,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一双如融了春水的眼,笑起来宛如春花乍放。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出那个名字:“云初?”
      她向那个人奔去,走到近处才发现不是,她脚步渐缓,她失望地垂下头:“锦华,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锦华怜爱地看着她有几分消瘦的脸颊,语气颇温柔。
      幽若眨了眨眼,转身往回走,毫不在意的说:“有什么好看的,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幽若,”也许他该换一种更亲呢的称谓,锦华微微笑着等她回过头来,才继续说:“我是云初。”
      幽若怔怔的看着锦华,几乎语无伦次:“什么……你怎么会是他呢?”
      她想起他去历的情劫,又想起曾经在锦华身上感受到的神息,她快要哭出来了,“那些事情……你还记得吗?”
      那些她独自反复咀嚼过的回忆,从甜中都能品尝出了苦的滋味,她原本以为只会成为自己一个人私藏的东西……原来他也记得吗?
      “很抱歉,恢复了神位之后,那些事情已经记不清了。”锦华歉意的笑了笑,“但是你那时是我的妻子,我会娶你,以我神君的身份,予你正大光明的身份。”
      “你说什么傻话呢,我是妖,你可是九天之上的神君,我们成亲岂不被耻笑?”
      幽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笑得有多讥讽,她只知道她的一颗心已经坠入了谷底,萌发出怨恨的种子。
      “再者,你既然已经忘了那些往事,不如连我也忘个干干净净吧我的锦华神君。我的夫君从来也只是云初,是作为你锦华已死了的云初,而不是你。我也用不着你对我负责。”
      “请你离开这里。”幽若平静的注视着他,语罢,她转身把棉被和湘妃椅一起拖进房间,锦华想向前帮忙,幽若深深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请你离开。”
      从锦华一脸受伤的离开之后,幽若便接连消沉了好几日。这是她从未预料过的事情,实在叫她措手不及,她那个病弱的凡人夫君摇身一变变成了九天之上的锦华。
      客观上讲,云初和锦华确有些许的相像,幽若却也从未因此而想过会是同一个人。原本欣喜于他未死的事实,却又因为他的一句忘了而起了怨恨。
      她苦苦铭记着挣扎着视为珍宝的记忆,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历劫,再登仙班便前情皆忘,那她的执着的这些到底是为什么呢?

      最终幽若还是选择带着两个孩子搬家,在沿途遇上了一个老龟精,他告诉幽若南海岩边生有一种灵物,可治百病,对复然的疾也许有用。幽若道了许多次谢,南海太过混乱,她想将孩子托付给友人白珂好孤身前去。
      幽若见到白珂的时候心中就猜了个大概,她所爱之人的离世给她带来的打击还存在,只是她和自己不一样,她有无边的生命,无论过去多少岁月无论等待多久,她都会和那个人重逢相爱,再经孤寂,她依旧要不停歇的去追寻那个人。
      白珂比起自己之前离开的时候要清瘦许多,眉宇间染了一层郁色,只是依旧言语常笑。
      白珂很喜欢孩子,幽若看着她看到复然陡然鲜明的面容,只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但愿下一次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吧,也不至让她再陷入这样的境况当中。
      幽若将两个孩子交给白珂,听她语气中似乎想极度挽留自己,幽若就知道一定是锦华的主意,毕竟锦华算是她的义父,无论怎样她也想极力撮合两人。
      直到她说出那句:“其实他很喜欢你……”
      幽若的脑子便轰的一声炸开,她低下头去搓着自己有些发红的耳根,心跳莫名的快了几分。那个本就貌美的女人便不再做声,只意味深长弯着唇笑了。
      幽若自己知道自己逃不过了,她还没到南海,就被锦华追上,他看起来并不太好,过分的疲倦让他的笑容都变得暗淡了许多,他只说:“让我与你同去。”

      南海鲛人泣泪成珠,性格温和,可一旦到了发情日子就会变得狂躁起来,很不巧,两人刚好碰上了处于发情期的鲛人。
      人身鱼尾,双眼赤红地盯着幽若,巨大的鱼尾拍打着海波,幽若见其体形庞大,大约不够灵便,就想不与之搏斗直接躲开就好。
      幽若所寻之物正在南海之中的一片岛上,她求之心切,于是乱了阵脚,眼看鲛人的鱼尾就要撞上幽若,锦华立即飞身一跃直刺入鲛人心脏。
      庞大的身形便轰然倒下,红色的血液浸在海水渲染开,幽若怔怔的看着,忘了行动。
      锦华拉住她的手腕,轻轻扯了扯,说:“快走!”
      “什么?”幽若依旧在变故中没缓过劲来。
      “快跟着我,鲛人之血会引来同类或是以其为食得异兽。”锦华干脆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奔跑起来。
      “别怕,无论发什么我都会保护你。”锦华温柔的说,原本冰凉的指尖都被他捂得暖和了起来,几乎发烫。

      凡是猫啊,都会因为贪恋那一点点的温暖,就再也无法脱身离开。

      幽若仰着头看着锦华,她恍惚觉得沉睡着的那东西又破土而出了,就这一刻,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到底是不是云初,又或者是不是忘记了她,她都爱他。
      锦华重诺,就像曾经他对白珂的母亲许了诺,便不顾百年孤寂的守着她,而上一刻,他说会保护幽若,在异兽寻着血腥味追来的时候,他自然也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异兽名称来源不单指它庞大的体形和怪异的长相,更是指它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身异常强大的力量。
      异兽流着涎水,已口吐人语:“血……好香呀……”它将巨大的头扭到锦华面前,布满血丝的眼睛竟然也露出了似孩童一样的神色,它笑了起来:“是你身上的味道,是你的……你杀死了本属于我的食物,那就用你来替代它……”
      直视异兽的眼睛容易被迷住心窍,锦华不知此点,他双脚如被束缚过一般停在原地,直到异兽头上的尖角刺进他的胸膛,他才被连带着飞出去将近七尺。
      幽若看着那些血,剧痛使锦华恢复了神智,他蜷缩着,捂着胸口粗重的喘息,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幽若不知道有没有眼泪掉下来,她仰头发出一声尖利的野兽般的叫声,异兽将踩在锦华身上的爪子收回,扭头看向她。
      幽若立即闭上眼睛,又将束发的丝绸缚上眼,如绸的青丝在风中散开,她随手抚弄了一下,右手轻挥幻出一把纤细的剑来,她用力握住刻着花纹的剑柄,嗜血的念头席卷了他她的理智。
      锦华半睁着眼睛,他恍惚中看见他的心上人,青丝如瀑,红色的裙裾在空中翩飞,像是要将振翼的红色凤凰,丝绸被飞吹掉了,和她柔软的黑发缠绕在一起。他微微笑起来,突然就很想摸摸她的长发,大约会像丝绸吧?
      幽若大约也不知自己一剑没入异兽造成的响动惊动了多少妖,据众妖所说,那一刻残阳似血,海浪汹涌,衬得她眉眼美艳得不可方物。她一脚踢在已死异兽的身上,红衣张扬地舞动,那悠悠忽忽飘着的丝绸也在那刻落在地上,那等风姿值得万千的妖膜拜为王。
      幽若内心其实十分悲怆,因为她以为她的锦华必死无疑,她忘了锦华可是九天之上的神君。
      幽若费力将锦华腾空抱起,就像很多年前她抱着年纪尚小的云初那样,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坚定,她只是想带他回家。
      她停下来,用袖子将他脸上的血污一点点擦干净,再轻吻他的脸颊。她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了。
      她笑了笑:“锦华,我们回去成亲吧。”
      真是天方夜谭的请求,伤了锦华的可是一身剧毒的异兽啊,可是下一秒,原本双眼紧闭的人就忽然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那双如融了三月春水的眼正注视着她,然后又露出了一个春花乍放般的笑来,声音清清爽爽的:“好啊。”
      幽若很想把这人摔到地上去,又顾及他身上的伤,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又诓我!”
      “若若啊……”锦华扯了扯她的衣服,语气无奈:“你不能总这样污蔑我呀,刚才我因为太痛了睡了一会儿,哪里是故意诓你的。”
      “我好着呢,你别担心,还有这个我也拿到了。”锦华从袖子中摸出什么东西递到她面前。
      “你什么时候……”幽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锦华立即笑开:“在异兽头顶上,所以它冲过来我才没有躲开,我们一起回去吧。”
      幽若轻轻点头,他又温声补充:“回去我们就成亲。”
      幽若再点点头,她露出明艳得让繁花都黯然失色的笑容:“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番外①复而思之,不忘本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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