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了，别哭》鲍小姐

6、09 因为懂得，所以残忍

　　09 因为懂得，所以残忍
　　穆夏在跟自己的父亲见面之后崩溃了。
　　在穆夏最爱的西餐厅，你会看到很奇怪的一幕：父女俩面对面坐着，面色严肃地像是一场谈判，面前侍者送上来一盘盘精致的菜肴，却没人要尝上一口。穆夏就这样看着坐在对面的父亲冷静却并没有任何痛苦的讲出“离婚“两个字，只觉得心一阵绞痛。
　　如果说每个人的生活就像一场电影，穆夏万万没想到自己参演的会是一场最操蛋的家庭情感伦理剧。
　　穆夏的反应被穆连成看在眼里，骨肉之间的情感连结让这个父亲有了短暂清明的刺痛。眼前的这个孩子曾经一度成为自己生活的全部动力。当年穆连城高中之后辍学、进阶仕途之后又落魄，即使在挚友陆均一干人面前心里也自觉矮人一等。女儿跟陆均女儿陆小余同年高考，他看见了女儿的优秀，那优秀点燃了他的梦想，他不顾一切的给女儿最好的，陆均算什么，自己没文化又算什么，穆夏踩在自己的肩膀上，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他会供她出国、到北上广、甚至留在国外工作，这些足够扯平他与朋友们之间的全部差距，甚至足可以超越刷新所有的家族新篇章。
　　“你这次，跟学校请了几天假？老师知不知道？爸爸妈妈的事情，不要影响你的学习。”穆连成口气开始变软。
　　穆夏也意识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没有一丝犹豫地脱口而出：“如果你跟妈妈离婚，我就第二天就退学。”
　　穆连城猛地停下筷子，此时自己女儿愤怒的像一头小狮子，紧盯着自己的眼让穆连成感受的了熊熊的怒火和某种……恨意和敌意？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女儿的确是很像生意桌上的自己，张牙舞爪利用着手上的筹码来跟父亲“谈判”，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情。
　　穆连成突然笑了，笑得连穆夏都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这席对话结束的很早，接下来穆夏坐在自己最爱的西餐厅吃着最爱的牛扒却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食不知味。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回到家、开门，穆夏发现母亲居然在等自己，桌上摆着两道小菜，炒茄子和胡萝卜炒肉——都是自己的最爱。
　　穆夏的鼻子没来由的一酸。
　　洗了手，拿起筷子，穆夏的脑海回响起父亲刚刚的话：
　　“坚决要离婚的是你妈”，
　　“那怎么办呢？你要么劝服妈妈不离婚，要么劝服爸爸回心转意，但咱们都知道哪个都不可能。如今爸爸妈妈要真的分开，你也可以跟妈妈走，但有些条件是只有爸爸才能给你的，你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多么简单却难做到的一句话。我们每个人的道路都是由我们自己选择，命运经此转变去到了不同的结局，一不小心的阴差阳错造成的就是天壤之别，谁能告诉我，此刻该如何抉择？

　　“夏夏！”程露见女儿发呆已经叫了她第三遍，穆夏这才回过神开始夹菜，中间穆夏一度想开口，话却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直到最后程露收起碗筷，一个闷闷地声音响起：“你们能不能不离婚？”
　　程露看向如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源头，此时此刻的穆夏看起来倒真像一只遭到抛弃的小狗。
　　程露叹了口气，问道：“你爸爸跟你说了什么？”
　　穆夏像受到了鼓励，说“爸说是您坚持离婚的。”
　　“不错，还有呢？”
　　“妈，我爸是不对，可犯错改就好了，只要您肯原谅，我一定想办法让我爸跟您道歉！咱家不能说散就散！”
　　“你爸就这样告诉你的？”程露看着女儿，她说出这些话让程露这个母亲有些不舒服，但也理解女儿的思路，她只能压着声音解释：“夏夏，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大人之间的事情怎么可能如孩子过家家今天打架明天和好一般简单？我没办法勉强自己跟一个不专一的人相处，但我也保证不管怎样这件事情都不会影响我们对你的态度，爸爸妈妈都一样爱你。”
　　穆夏突然恼火了。
　　母亲最后的那句话刺痛了她，她突然提高了声调叫嚷起来：“‘爱我’，你们怎么可能还爱我？！既然“爱我”为什么还要坚持拆散我的家？别人家有事情都捂着盖着生怕人家知道，你们倒搞得人尽皆知不嫌丢丑，你们哪点顾及到我了？哪个男人没干过糊涂事！我爸就算混蛋，你就不能委曲求全一下吗，您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会是现在这副样子，到头来连家也守不住！”
　　程露愣住了。
　　穆夏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也惊呆了。
　　生活里你最熟悉的人，也许真的会因为并肩作战太久而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那些亲密无间的人，在那些关键的时刻里变为彼此算计、彼此伤害的刀，寸寸痛入骨髓；
　　人跟人有如张爱玲所说的“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不，因为懂得，那些伤害反而愈显残忍。
　　母女间的两相对望里，穆夏看到自己与母亲之间断裂开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将两个人越拉越远，注定再也无法填补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