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路世界》马克东米安

9、第9章

　　当常晚樱当众宣布自己退出实践，已经买好回家的机票时，梁祎的脸色变了，他一面和气地对大家说“抱歉，我想晚樱单独谈谈”，一面把常晚樱拉到远离房间的走廊里。
　　走廊的窗户大开着，外面是湿热的风，而冷气却从每一户的门缝里钻出来。
　　梁祎很生气。常晚樱闹别扭，他可以放下身段去哄；但是如果她因为和自己闹别扭，对于众人准备了一个月的实践说退出就退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忍。
　　“您能有点责任心吗？你是有选择的权利，但你退出后会给其他人造成多大的影响你知道吗？如果你有怒气的话，可以尽管冲我发，别连累其他人。”一句劈头盖脸的责问砸向常晚樱。梁祎的脾气一向不错，对常晚樱向来都是轻声细语，极尽温柔，从来不会用像这样严厉的语气说话。
　　“对不起，我想任性这一回，就这一回。”常晚樱轻轻地说。
　　“梁祎，我想好了，我们分手吧。”在这个冷热交界处，她终于说出这句话。
　　她的表情很平静，声音却在抖。梁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晚樱不是一个会随意拿“分手”作为要挟的人，他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晚樱，我刚刚语气太重，只是实在有点急躁。”
　　“不不不，和你无关，你不用道歉的，”她摇头，“梁祎，你真的是我遇见过的最棒的男生，也可能会是我大学期间最喜欢的男生，但是我觉得有点坚持不下去了。我们分手吧。”
　　梁祎震惊地盯着她的脸。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从在一起的那天，他就有预感他们可能会在某一天分道扬镳，只不过没想到是今天。但真正面对的时候，酸疼还是从心里溢出来。
　　“为什么？”
　　“梁祎，你对我有多好我都知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毫不夸张地说，是你造就了今天的我。可是从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自卑着，我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么优秀那么耀眼的你。于是我努力学习，美白、化妆、换发型、打扮自己，就是想让你更喜欢我一点。”
　　看到梁祎想说什么，她轻轻摇头制止，继续说：“我从来不敢随便说‘分手’，因为我害怕你真的就同意了。我一直觉得你不是那么喜欢我，后来你对我那么好，我就放心了些。可是一有风吹草动，我就很担忧。我的世界你不会感兴趣，所以我只好尽力地去融入你的世界，可是，我好像做不到呢。是我把你逼得太紧，是我太没有安全感。这不关你的事，你真的很好啊。”
　　“我觉得自己就像周国平笔下的那只爱着月亮的兔子，一旦拥有后就患得患失。这让我感到压抑，我想开始一段全新的旅程。那就这样吧，梁祎。”
　　她还是没忍住，眼泪簌簌落下。她本来就是个引人怜爱的女孩，这样的落泪更是让人心疼。
　　梁祎抽出纸巾给她拭泪，小心地承诺道：“我会试着改变，试着给你安全感。”
　　“别，别这样，都是我不好，不关你的事。分手吧，我知道你也很辛苦。”她一个劲儿地摇头，泪落得更凶。
　　“晚樱，我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沉默片刻，梁祎放开揽住她肩膀的手，直视她的眼睛，“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点头。
　　“那么，分手吧。”
　　“这不是你的错。都怪我，是我不懂怎么去珍惜一个爱我的女孩。”
　　梁祎的眼里颓然一片。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常晚樱拖着行李走出房间，梁祎送她去了机场。
　　“常晚樱的眼睛是红的，动作疏离，他们俩肯定分手了。”那天和宋奎一起去买菜的男生肯定地说。之后得知事实果然如此，他的脸上浮现得意的神色，“我就说吧。”
　　这下宋奎还真有点佩服他了，看来八卦界一颗耀眼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其他人当着当事人的面，对于这件事讳莫如深，但私下里免不了一番猜测探讨。宋奎不插嘴，却听得津津有味。
　　实践第五天的下午的安排是发放问卷，八个人被分成四组分配在不同的地点，每组需要完成样本容量为200的问卷。
　　宋奎有点担心和她分在同一组的梁祎，悄悄问他需不需要在房间里休息，并表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任务。梁祎哭笑不得，虽然和常晚樱分手，说不难过肯定不是真的，但是也不至于难过到需要卧床休息的地步。
　　梁祎把手中的问卷往宋奎怀里一扔，表情严肃地嘱咐：“昨天哭太久今天真是没什么力气，只能回去休养着。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宋奎听话地点头，“我肯定不会说的！”颇有几分革命党人的气度。
　　说完她拔腿就往公交车站走，却没想到身后防晒衣的帽子处传来的牵扯的力道让她寸步难行，她以为是帽子被栏杆卡住了，转头一看，罪魁祸首扯着她的帽子，一脸高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算了一卦，你革命意志不坚定，在威逼利诱之下会说出革命机密。为了保全我的面子，我还是屈尊和你去一趟吧。”
　　他说得煞有介事，宋奎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逗她玩儿。
　　“你……”不是很悲伤过度吗怎么还有力气在这里开玩笑！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说不过他，宋奎只好作罢。

　　没过多久，宋奎就发现和梁祎一组真是赚大发了。他面容清俊，身形颀长，气质卓然，操着一口好听的普通话，彬彬有礼地请求路人填问卷，一问一个准，从未失手。两小时不到他就把手中的问卷填满了，还主动帮宋奎分担任务。宋奎看着自己空白的一大摞感叹命运的不公。
　　他们身处南昌的闹市区，问卷填满后，梁祎把满头大汗的宋奎带进了附近的哈根达斯。这是宋奎第一次进哈根达斯，她以前吃的冰糕只有这里冰淇淋价格的零头。梁祎看到宋奎纠结的模样，便耐心地给她介绍哈根达斯的产品，最后自作主张地给她买了经典系列的草莓味冰淇淋。
　　梁祎看着宋奎接过冰淇淋，对着漂亮的服务员柔声道谢，又认真地舀了一大口吃掉。她低头的时候，辫子就会翘起来，像一只——啄食的小麻雀。可是她又那么乖顺，笑容羞涩，细声细气地诚恳地向他道谢，像是自己真的帮了她大忙一样。
　　宋奎吃了一大口冰淇淋，心想：其实也没比外面那些一块钱的冰棍好吃多少嘛。
　　一群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人走进来，坐在了他们身边。其中一个男生的目光在瞟到宋奎后忽然叫起来：“宋奎！”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皮肤白皙，头发柔软。
　　宋奎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遇到失联好几年的同学。她看着那个男生惊讶地笑，半天才开口问好：“李成洲，好久不见。”
　　李成洲身边眉目如画的女孩子挽着他的手臂笑起来：“成洲，这是你同学？”
　　这么多年过去啦，原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呢。
　　李成洲点点头，告诉他身边的女孩子：“这是我的初中同学宋奎。她初中的时候特别厉害，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最后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市七中。”
　　听到这样的夸赞，宋奎有点不好意思，转头就看见梁祎玩味的笑容，他的眼睛仿佛在说：“老哥，稳！”
　　李成洲一行是来江西旅游的，晚上还有安排。李成洲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去，我想和老同学叙叙旧。”其他人也都理解地先行一步。
　　梁祎不想打扰他们叙旧，便对宋奎说：“那我先去找吃饭的地方，找到了就告诉你，你再慢慢过来。”今天本来的安排就是大家各自在外面吃饭，宋奎也不用着急赶回去做饭。
　　李成洲请宋奎去附近的咖啡店喝咖啡。咖啡店环境幽雅，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甜香，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自从高中宋奎考入省重点的七中，李成洲考入市一中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见过面。宋奎是有点遗憾的，毕竟初中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很不错。今天再次见到他，因为他的五官和初中几乎没有变化，虽然长高了，衣品气质提升不少，宋奎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李成洲说着久别重逢的经典台词：“宋奎，五年了，你一点都没变。”
　　“你比以前更好看了。”宋奎本来想回一句“你也没变”，但她又觉得这样说他会更开心。
　　果然，李成洲眼里含满笑意，面上的表情却有点害羞。“五年来你过得怎么样？好不好？在哪里上大学？大学生活习不习惯？”他抛出一溜问题，让宋奎记不下来。他以前也是这样，总是嘘寒问暖，班里的每个人都很喜欢他。
　　宋奎一一回答。交换完彼此的信息后，他们开始了第二个阶段——回首往昔。
　　说到初中的趣事，宋奎和李成洲都大笑出声，于是一发不可收拾，聊的时间越来越久。末了，宋奎才想起来梁祎还在等她，一看手机，发现梁祎早就告诉了她选好的吃饭地点，距离此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他应该先吃完去其他地方了吧？那自己要怎么办？宋奎试着和梁祎联系，没想到梁祎很快回复说，我来找你。
　　宋奎不好意思地对李成洲说：“我可能得走了，你也别让女朋友等太久哦。谢谢你的咖啡。”
　　李成洲点头，笑着说：“和我客气什么。你总是这么客气，以前每次我想为你多做些事，特别害怕你拒绝。”
　　宋奎怔怔地看着他，他傻笑着挠头：“你肯定不知道吧，我初中的时候很喜欢你，不是同学之间的友谊的那种喜欢。现在看到你越来越好，别提有多高兴。”
　　“我也是啊，看到你越来越好，我也特别特别高兴。”宋奎长舒一口气，缓缓道，害怕一不小心就泄露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