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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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咖啡店，宋奎就看见等在门口的梁祎。暮光之中，他的身影显得更为修长挺拔。同李成洲道别后，就被梁祎揪住帽子往相反的方向走。
“所以你叙旧叙了三个小时，还吃不吃饭了？”宋奎从梁祎的话里听出一丝幽怨。
“对不起，我随便找个地方吃饭就行，你可以先回去的。”宋奎很愧疚，小声说。
梁祎的语气越来越危险：“你随便找个地方吃，我先回去？”
宋奎打了个冷战，心虚地问：“怎么了？”
“你居然狠毒地让我饿一晚上。”这句话被梁祎说得委屈极了，就像宋奎虐待他一样。
宋奎很意外：“你还没吃晚饭？”她以为他自己先吃过了。
“我不是一直在等你吗？”
说矫情一点，这句话就像是一颗话梅糖，最初入口的酸味一过，便是酸中带甜的滋味，那甜味一点也不腻，回味无穷。宋奎低下头露出一个抑制不住的笑容。
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发现梁祎正盯着她的鞋看，她目露疑惑。
“看到你低着头笑，我还以为你的鞋很好笑。”被抓包的梁祎解释道。宋奎无语凝噎，板起脸瞪他一眼，可还是没忍住破功笑出声来。
梁祎带宋奎去吃本地菜，宋奎虽然是北方人，但偏爱辣椒，梁祎也是北方人，却碰不得辣椒。江西菜有不少是辛辣的，宋奎吃得酣畅淋漓，却苦了梁祎。他莹白的皮肤此时染上一层浅浅的红晕，他的鼻尖和耳朵尤其红，眼睛也泛起水光。
好一幅美人受虐图！宋奎看呆了。梨花一枝春带雨，其实也可以形容男生的吧？
“我们去赣江边散步吧。”梁祎提议。宋奎一听，眼睛立刻炯炯有神，边嚼边狂点头，并且加快吃饭的速度，这让梁祎朗笑出声。
江边的风总是比其他地方更凉爽，这样的炎热的夏夜里，赣江边的小夜风简直熏得游人醉。城市林立的高楼灯火通明，全部映照在幽暗的江水之上，辉煌灿烂的路灯霓虹灯几乎把宽阔的河流点燃。一点也不原生态，可是真的美呀。
他们走在江边的人行道上，右耳是江水拍岸的轻响，左耳是孩子嬉闹大人谈天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汽车飞驰的声音。风掀起宋奎裙子的裙摆，还有梁祎衬衫的衣角。宋奎想起高中时候遇到的一个男生，那时他迎面走来，春夏之交的风轻轻地撩起他的衬衫衣角，看起来英俊极了。
梁祎很会聊天，话题轻松愉悦，宋奎觉得自己的心像要飞起来似的。当话题绕了老大一圈，最后回到情感。宋奎瑟缩着表示自己是一条单身二十年的老狗，梁祎大笑：“说得好像我的感情经历有多丰富似的。”
宋奎瞥他一眼：“像你这样的男生在中学最吃香了，女生喜欢得不得了。”
梁祎一愣，随即笑道：“你是在夸我吗？”
宋奎嘿嘿笑一声，“中学的时候，成绩好的男生很受追捧，如果再长得好看一点，声音有磁性一点，那女生肯定蜂拥而上。”忽然想到什么，低下头默然不语。
“我高中的时候忙着化学竞赛，和班上的同学都不怎么熟识。”看到宋奎好像陷入沉思，梁祎问：“怎么了？”
宋奎如梦初醒，眼神放空，说：“初中的时候，李成洲也很受女生欢迎的。”
“李成洲？是今天你遇到的那个同学？”
“嗯。初三的时候他是我的后桌。”
也是那个时候，宋奎终于放下对老爸职业的芥蒂。看梁祎一脸困惑，宋奎才想起来她从没和梁祎讲起过她爸爸的职业和她心中的别扭。于是，就顺着夏风，她将这些缓缓道来。
初中的时候，宋奎以为她已经不再对爸爸的职业有任何介怀了，毕竟她已经可以面色如常地告诉其他人老爸的职业，并且为他而感到自豪。但看到其他人知道宋爸在学校食堂工作之后眼神写满“这样啊其实一点也不厉害嘛”，她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介意的。既然这样，那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在她上初三的时候，宋爸被调到了市七中的食堂工作。七中是全市闻名的重点中学，升学率重本率都是其他学校所无法企及的。宋奎和老爸都很开心，老爸常摸着宋奎的头，笑呵呵地说：“高中考来七中吃老爸做的饭菜哦。”宋奎使劲点头。考七中成为宋奎的目标，清晰明确又坚定。
那个时候，班上成绩最好的男生李成洲成为了宋奎的后桌，他的同桌是一个叫慧慧的女生。李成洲温文有礼，五官精致，气质干净，数理化成绩都很好，班里向他请教题目的女生络绎不绝。“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我会呀。”“那你怎么还问李成洲？”“套近乎呗。”这样的对话流传为经典。
那是宋奎最光鲜的一段时期，那个时候，她成绩特别好，毕竟她就读的是个很小的学校，身边同学的竞争力也不强。和李成洲成为前后桌以后，两个人就常常一起讨论题目。宋奎不算迟钝，她能感觉出来李成洲对她比对其他人更加温柔，总是适时的提供帮助。这样干净又美好的一个男生坐在眼皮子底下，而且他又对你那么好，能不动心吗？情窦初开的宋奎很喜欢和他在一起，也暗暗喜欢着他。但她内敛又害羞，加之接受的教育是坚决反对早恋，所以她不可能将那份悸动说出口。
当然，她也能感受出慧慧对自己的敌意。宋奎成绩好，班里无论男生女生都对她恭恭敬敬客客气气。虽然她不善言辞，也不太会聊天，但正因为如此，在风气不算太好的班里是一股难得的清流。她话不多，守口如瓶，耐心倾听，从不说三道四，因此大家都挺喜欢和她相处。慧慧活泼大方，漂亮伶俐，总能成为群体的中心和焦点。可是慧慧却几乎不和宋奎说话，尽管她就坐在宋奎斜后方。每次她转过头和李成洲说话的时候，都能感受到慧慧灼热的视线。
她是喜欢李成洲吧？宋奎其实挺理解慧慧，毕竟她也无法做到和“情敌”和睦相处。
某一天，她听到慧慧向李成洲表白，教室人少，她飞快地亲了李成洲侧脸一口，李成洲俊脸一下子红了个透彻。反正我肯定不会说的，宋奎心想。
看后来两人的举止，似是李成洲拒绝了慧慧，不过慧慧表现得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和李成洲说笑打闹。
临近中考，一天晚上上自习的时候，李成洲给宋奎传纸条，问她想考哪个学校。
坐这么近传什么纸条？宋奎揣着砰砰直跳的少女心，口气轻快地转头告诉李成洲：“七中。”
李成洲温柔地笑：“我也想考七中。咱们一起！”
因为老师不在，宋奎就大胆地转过身和李成洲讨论七中的硬件设施和教学资源，慧慧好几次想插话都没插进去。听到宋奎说“七中食堂的饭菜很好吃”的时候，慧慧忽然高声说：“宋奎，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你爸爸在七中的食堂煮菜吧？”
她的语气很奇怪，非常尖锐，似是嘲讽。她的声音很大，引来很多同学的关注。
面对咄咄逼人的问题，宋奎不得不作答：“是的，他是七中的厨师。”
“我听说七中的食堂有很多黑幕，既然你爸在那儿，应该知道不少吧？我认识七中的一个老师，他告诉我食堂厨师会把学校的鸡鸭鱼肉搬回家。他们在买食材的时候，都会吃回扣，100块钱缩水成50块，所以食材买回来很多是不新鲜的，还有很多过期的食品，吃得学生拉肚子。在饭菜里吃出头发、锅灰、塑料、虫子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慧慧的声音甜美清亮，这样的长篇大论娓娓道来，一番话有凭有据，让人信服。而且她的语气和平时讲故事没什么两样，仿佛真的在向宋奎讨教黑幕。
这一番话的威力巨大，原本还算安静的教室炸开锅，有了“食堂”和“黑幕”话题导向，每个人都有兴致插几句，话匣子一旦被打开就很难关住，话题只会越跑越远，而所谓“黑幕”也只会越来越多。甚至好几个人用探寻的目光打量着宋奎，问她是不是真的，还有没有别的更劲爆的料。
宋奎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不会因为这几句话而戴着有色眼镜看自己；她也知道慧慧尖锐的话也不是故意，她可能只是想要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宋奎看向李成洲，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仿佛在等一个回答。
他们都没有恶意，可是她真的很愤怒。她觉得自己如同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这么说？可是她语言表达能力实在堪忧，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显得像是做贼心虚，或是像泼妇骂街。这时的她就像一口高压锅，屁股下面是火热的煎熬，而上方的出气口却被堵死，滚烫的蒸汽熏红了她的脸颊和眼睛。
她酝酿了好一会儿，走到讲台上，压抑住自己的怒火，郑重地开口澄清：“大家安静一下，我想说几句话。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慧慧说的那样，但是我所知道的七中食堂不是那样的。我没什么依据，但是我的爸爸我最了解。他是一个称职的好厨师。”
先开始还闹哄哄的教室，因为她的话安静下来。大家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严肃，这不过是聊天的谈资罢了，为什么她却这样认真这样较劲？
她假装淡然地离开教室，李成洲紧随其后，追出来，和她一起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学校为了省电，没有开操场的灯，她印象中的那个初夏夜晚，不冷不热，月光如水。她看着浸泡在月华中的男生，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每个爸爸不在家的夜晚，回忆爸爸做菜的手，认真的神情和抿成一条线的嘴唇。
爸爸热爱他的工作。尽管他的职业并不那么光鲜亮丽，可是他奉献了足够的爱与热情。他的工作是他生命中重要的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那个也许不那么受人待见的职业，因为爸爸的爱，而变得崇高，令人肃然起敬。
这一刻，她终于正视爸爸的职业，接受、尊重、敬仰。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10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