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情薄》半帆残月

2、第二章

　　晚些时候暗香袖重新把戏台搭起来，木小清好不容易说服师父让师兄再带她来看戏，此刻一进门便看到叶寒玉坐在当中视角最好的位置，旁边围着几个公子哥。

　　叶寒玉正发愁如何打发走这几个黏人精，刚巧看到一个清秀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进来，身后跟着个憨厚男子，顿时计上心来。

　　“小妹子，你来啦！”叶寒玉笑的一脸明媚，冲门口招手：“快来快来。”

　　木小清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确定是在叫自己，便拉了师兄过去，道：“姐姐叫我啊。”

　　叶寒玉见对方如此配合，乐呵呵道：“是啊，我给你们留的位置，坐这里看的清楚。”待得木小清坐好后叶寒玉又拉着她亲亲热热的说：“自上次见你还是半月前了，怎的今天才出来？”

　　木小清心道，想不到上次自己缩在人群里她也能记住自己，当下把师兄曾经盯着她不放的事抛到了脑后，开心地说：“师父总是让我练功，是我托师兄求了老半天才肯放我出来的。”

　　这时众公子看她们两人说起了女儿家的悄悄话，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聚在周围，羡慕的看了一眼能光明正大坐在叶寒玉那桌的于英，各自回到位置坐好。

　　见那些人散开，叶寒玉抿嘴笑了，对木小清道：“妹子还真是机灵，知道跟我演这出戏。”

　　却没想到木小清一脸疑惑的问：“演戏？演什么戏？”

　　叶寒玉的笑容僵在脸上，这小姑娘不是真傻到以为自己真是特地等她吧？也罢，自己请她在这上座看戏，权当酬谢她为自己解围了，想到此，便说：“没什么，一会儿好好看戏，为了今天孟宇垣排了许久的新戏呢。”

　　木小清一听眼睛就亮了，道：“姐姐可见到孟公子的模样了？长得俊俏么？”

　　叶寒玉还未答话，旁边的于英便不干了，道：“师妹。”

　　叶寒玉看了一眼于英，道：“俊俏嘛到谈不上，倒是十分英气，细细去想，五官是相当不错的。”许是想到之前他被自己吓的满脸通红的模样，叶寒玉嘴边浮起了笑容。

　　木小清看到叶寒玉的笑容，道：“想来姐姐定是喜欢孟公子了。”

　　听得这话，叶寒玉扑哧一声笑了，道：“且不说我，如今你这么打听人家，莫非是你喜欢上他了？”

　　这时候于英跳出来维护师妹了，道：“叶姑娘，这不能乱说，关乎师妹名节的。”

　　叶寒玉也不多说，只抿嘴笑着，这时候台上乐声响起，想来是就要开演了，四周嗡嗡的说话声也安静下来。

　　见得孟宇垣出场，叶寒玉敏锐的注意到木小清目光顿时炯炯，不由得心里暗笑，有几分好奇孟宇垣若见到个这般崇拜他的清秀小姑娘又是何模样。当下心里便又有了主意，待得中间休息时便与木小清道：“妹子，你们什么时候回家？”

　　木小清看看师兄道：“晚一些也没关系吧。”好不容易出来玩，她实在不想回去，反正都是要挨骂，还不如先玩个痛快再说。

　　叶寒玉听她这么说，便高兴道：“那等会儿散场了我们去镇上醉云居那个酒楼，我请你们吃饭。”

　　于英道：“这不好吧，那里很贵的。”那里可是镇上最好的酒楼了，若改日他们要回请，可去不起这么好的地方。

　　叶寒玉像是知道他想什么似的，道：“其实呀，那酒楼有我们家的一半，我说去那里其实就是想把钱花回自家去，你们也别跟我客气，全当交个朋友么。”

　　木小清此刻倒是爽快，拍拍胸口表示自己一定会去，姐姐这朋友我交定了。其实她心里很满意，这次师兄总算没给自己丢人，去那最贵的地方吃顿饭也好，反正他们也没去过。

　　于是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待得戏散了，叶寒玉便带他们去往醉云居。孟宇垣此刻在后台卸了妆，却左右不见叶寒玉像往日一样过来缠着自己，不由得奇怪。拖住在门口看门的小弟一问，才知道叶寒玉和同桌的那一男一女出去了。

　　“你可知他们去往哪儿了？”孟宇垣心里有些不乐意，她出去也不跟自己打声招呼，何况对方是一对陌生人，若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那看门小弟有些奇怪，这孟公子不是一向躲着叶姑娘么，怎么今天倒打听起她来了：“我听叶姑娘说什么醉云居的酒，估么着应该是去那里了吧。”

　　孟宇垣也顾不上再说什么，直接往醉云居方向去。这个醉云居他知道，虽然是在各地都有分店，但是每每都开在烟花柳巷深处，叶寒玉自己去也就罢了，怎么还把别人家的姑娘带去，万一路上遇到个街痞流氓可怎么办。

　　孟宇垣在这边腹诽着，那边叶寒玉一行人当真就遇见了几个小流氓。

　　“哟，这哪儿家的漂亮姐儿，没见过啊，新来的？”四个年轻男子围了上来，忽略掉木小清和于英，直接奔着叶寒玉去。

　　叶寒玉根本不把这些不入流的人放入眼里，但木小清以为她不会武功，见有人欺负她便站出来道：“你们快让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回应她的是一阵嘻嘻哈哈，掺杂着许多荤话，入耳难听。

　　于英把木小清拉回来，道：“师妹，你离这些人远一些，我来就好。”

　　木小清想了想也对，便退回叶寒玉身边，道：“姐姐莫怕，我师兄可厉害了呢，看他怎么收拾他们。”

　　叶寒玉听了抿嘴，道：“多亏有你们在了。”

　　于英确实很厉害，不过下山看戏，他却没带兵器，赤手空拳以掌做刀也是招招带风。几个混混看空手打不过，便拆了旁边小摊的竹棚，用竹棍做武器。于英也不怕，直接肉掌迎上，生生把竹竿劈成了两半。这一下可真把那些混混唬住了，互相搀扶着跑掉。

　　“姐姐你看，我师兄厉害吧。”见人被打跑，木小清开心的跳起来。

　　于英回来时候正对师妹憨憨笑着，却听得叶寒玉道：“你受伤了。”

　　这一说于英自己也觉得手背上一片火辣，低头看去，原来是劈竹子时被木刺刮了几道，此刻正往外渗着浅浅血丝。

　　“这点小伤不碍事，在山上劈柴的时候经常会被刮伤的，没事。”

　　叶寒玉却摇摇头，道：“还是快去醉云居吧，到那里了我给你上些药包扎一下，包你明天便好。”

　　到了醉云居寒玉便叫人上了干净的白绢，于英仍是不好意思让叶寒玉帮他包扎，叶寒玉却道：“你们不知道我也是有师父的吧，我师父是行医的，一直告诉我医者不可有伤不治、见死不救，如今你这不存心让我悖逆师训么！”

　　一席话把于英堵的哑口无言，只得红着脸把手伸给叶寒玉。

　　孟宇垣追到醉云居看到的是如下一幕场景：叶寒玉捧着一个男人的手抚摸着，那个男人满脸通红，旁边的女子还好奇的看着他们。当下大吼：“叶寒玉，你在做什么！”

　　三个人的小心肝都是吓得一跳，于英飞快的把手抽回去，脸上红得发紫。叶寒玉不知怎的，听得孟宇垣愤怒的声音竟也有些心虚，别过眼不去看他。只有木小清一人还有些纳闷，叶姐姐给师兄上药，这人怎么一来就吼他们。

　　“喂，你是谁啊，叶姐姐在给师兄上药，你乱喊什么。”木小清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上药？瞄瞄桌上摆着的绢布和瓷瓶，好像那小姑娘没乱说。

　　孟宇垣上前，与叶寒玉道：“怎么出来不跟我说一声？”

　　他这是什么语气？深吸一口气，叶寒玉换上一脸笑容，道：“呦，孟公子来啦，正巧，这小妹倒是你的戏迷了。”

　　眼光瞥向木小清，后者在听到孟公子这三个字的时候顿时眼冒红心，孟宇垣一顿，道：“那你还不介绍一下。”

　　“妹子，这便是方才你问我俊俏不俊俏的孟宇垣孟公子，孟公子，这是你的戏迷……”介绍一半，叶寒玉顿住了，扭头冲木小清道：“妹子，我还不知你如何称呼呢。”

　　“啊？”回神的木小清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道：“我叫木小清，这是我师兄于英。”

　　孟宇垣拱拱手道：“幸会。”接着也不客气，坐下便叫小二上菜。

　　他这一捣乱，叶寒玉也不好意思再给于英上药，只把药瓶递给木小清道：“妹子，以后你们若受伤只管用这个，我师父也算是一方小有名气的医士，配的药自是不错的。”

　　木小清谢过之后收进怀里，转头向自家师兄道：“这回你以后可不能抗着伤不治了。”

　　于英笑笑，脸上红潮未退，这会儿也跟叶寒玉道谢。

　　孟宇垣点完菜，扭头看她们说话，责备叶寒玉道：“你可不能这般不声响便跑出来，出事怎么办。”

　　这语气，分明是长辈在说教小辈一般，叶寒玉心里不爽：“呦，孟公子这是在管我么？”

　　“不是，是在关心你。”孟宇垣端起茶杯，掩饰嘴角的笑意。

　　寒玉笑道：“可不敢劳公子费心，若公子有这份心意倒不如想想我小弟的下落更好。”

　　木小清发觉只要这两人说上话，旁人都没了插嘴的份，不过她倒是也很好奇，叶姐姐的弟弟到底在哪里。

　　孟宇垣唇边微笑更大了，道：“叶姑娘可真是委屈孟某了，姑娘已在戏班半月有余，可曾见到过令弟的踪影？又或曾见到在下与什么可疑人物有过交集？”

　　木小清目光也随着问题一起飞向寒玉那里，只见她毫不示弱道：“看我在附近，你自然不敢有所动作，我虽防得了你，却防不了其他人。更何况，你们平日里也不准我靠近你们练功的大院，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打着练功的幌子在密谋别个事情。”

　　于英倒比木小清懂些人情世故，这会儿便插嘴将话题转开，只听得他与孟宇垣道：“孟公子的技艺真是精湛啊，唱出这等惟肖惟妙的女声。”

　　孟宇垣笑笑，道：“于公子过奖了，我这也只是不入流的小把戏，难登大雅之堂。”

　　木小清急急道：“怎不能？你在台上演的贵妃娘娘连我看了都忍不住要流口水，我师兄都看痴了呢。照我看啊，你决计不必那些只给皇帝王公大臣们唱戏的戏子们差。”

　　听得这话，孟宇垣脸上还是那微笑，而于英脸上却显出了尴尬，小师妹不向着自己也就罢了，怎么还专揭自己短呢。

　　于英知道自己小师妹是指不上了，只好再次出马，道：“对了，孟公子你方才在戏文里唱的那‘梦绕紫禁’说的可是江湖上新进崛起的紫禁这个组织？”

　　孟宇垣一脸茫然，问：“紫禁？那是个什么组织？”

　　于英见他似是不知晓，便道：“哦，是这几年兴起的一个江湖组织，专门网罗一些人，跟他们沾边的人都从这世上失踪了，不过也有人从他们那里买消息的。”

　　孟宇垣听得他这么说，皱眉道；“那岂不是又是个走歪门邪道的，唉。”

　　谁知于英摇摇头道：“也不是歪门邪道，至少他们倒不曾伤人性命，失踪的人偶尔却有书信给家人，说是自己住在了紫禁城里。”说着转向叶寒玉道：“叶姑娘，兴许紫禁城那里有你弟弟消息也说不定。”

　　谁知道叶寒玉却轻轻一笑，淡淡道：“说起紫禁城，我倒听说过一个外族皇帝住的地方叫紫禁城，却不知这江湖组织的首领是否把自己当成皇帝了。”

　　孟宇垣轻轻笑道：“不过是一曲戏文，大家何必认真。”

　　木小清一脸好奇，问道：“孟大哥，你从哪儿学来这么好听的曲子啊？”以往看戏，戏班子演的总是那几出折子，唱的也总是那些调子，听到这般曲子倒还是头一次。

　　孟宇垣道：“我小时候一个老叫花子教的，不过人却是故去许久了。”

　　“一派胡言！真是一派胡言！”外面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众人皆是一愣，向外看去，却是一个白发老者从窗户跃进。只听得他继续道：“我怎的没见你小时候有叫花子教你唱戏？还咒我死，呸！呸！呸！”他一连呸了三声，足以看出他何其气愤。

　　叶寒玉还未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却见木小清站了起来，讶然道：“师父！”

　　于英上前扶着那老者坐下，问道：“师父怎的下山了？”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们几个不孝徒背着为师下馆子？”老头重重哼道。

　　木小清急急道：“是叶姐姐请我们的，她人很好的。”

　　老头看看桌上菜肴，不屑道：“就你们几个，在这种地方吃得起么。”

　　木小清不满，道：“怎的就吃不起了？师父你少瞧不起人，这醉云居可是叶姐姐家的产业之一呢。”

　　闻言，老者扭头对一直旁观的叶寒玉问：“你是骆云天后人？”

　　叶寒玉心中一顿，娇笑道：“老人家说什么呢？小女子姓叶，并不认识骆云天。”

　　老者摆摆手，也不知什么意思，接着说：“别叫我老人家了，我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山居老者，你一定听过我的名号。”

　　叶寒玉根本没听过什么山居老者的名字，见他这么说也只好恭谨笑道：“山居前辈，晚辈叶寒玉，是您徒儿木姑娘的朋友。”

　　木小清悄悄靠近叶寒玉，道：“别听我师父的，他总是给自己起外号。”

　　山居老者也不管自己小徒弟给自己拆台，扬手叫小二：“上只醉鸭，再来一坛清风酿。”

　　小二应声道：“老爷子，您可真会点，都是咱醉云居的招牌啊。”

　　于英却有些挂不住面子，自家师父怎么一碰见请客就要狠宰一顿，不由得轻声唤道：“师父，你别这样……”

　　叶寒玉却道：“不妨，既是你们师父，便也是我长辈，山居前辈喜欢就好。”

　　老头得意的瞥了一眼于英，傲娇极了，示意小二尽快上菜，然后道：“方才我在外面听你们说起紫禁城，那城主可是江湖青年一代里的翘楚，颇有我当年风范，比起某些人志气不知高了多少。”

　　就连木小清这般神经大条的孩子都听出了其中的讽刺之意，她瞅瞅自家师父，又瞅瞅其他人，只见孟宇垣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叶寒玉一脸礼貌的微笑不变。

　　没人说话似乎惹恼了老头，他一掌拍在桌上，怒吼：“你是不是连为师都不打算认了！”

　　叶寒玉挑眉，看木小清和于英面面相觑，不知道师父在发什么神经。

　　“桌子拍坏是要赔的，老头儿你赔得起这选用上好楠木做的金丝桌么？”凉凉的声音传来，却是孟宇垣开口。

　　山居老者一愣，下意识摸摸自己刚才落掌的地方，见没有痕迹才怒道：“我赔不赔得起用你来操心吗？不孝……”

　　孟宇垣打断他的话，道：“既是寒玉的酒楼，便也是我的酒楼，为寒玉分忧自然是应当的。”

　　闻言，叶寒玉纵是一双凤眼也瞪的溜圆，这孟宇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那老头却是信了的样子，扭头冲寒玉道：“丫头，你也算大家出身，怎会看得上这个胸无大志不务正业的东西，一定是他缠着你对吧！”

　　帮谁？也不过眨眼功夫，叶寒玉心里便有了计较，这时覆上孟宇垣虚放桌上的左手，嫣然一笑道：“孟郎真心待我，我又怎会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