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恶犬（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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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从后崖回来后，阿骨能感觉到，崇华定然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但是对方却什么也不说，看着自己一身伤和碎了的金丹，只是假惺惺的说了句：“芷清受苦了。”便没了下文，既未追究，更无关怀，连装装样子都没有。
她搞不懂那个妖女究竟在想什么，简直恶劣得可怕。
那把叫“苦昼”的刀，她传信询问白崧，隐去了狐女叫她拿这刀作魂命主武的说法，也没说名字，只描述了一下刀的外形，白崧倒是真的知道这刀，说这刀来历不明，当年是白千结外出捡到的，只觉得邪性非常，似是以人血为祭锻造而成，便一直镇压着，不知怎的给了狐女，既然她得了，便是她的机缘，善待便是。
果然，白崧并不知晓这把刀的名字，“苦昼”一名是狐女发现的，大概率并非狐女自己所起，而是她发现了什么，不然也不会说出叫自己留着刀做魂命主武的话来。
阿骨本能觉得这把刀大有来历。
尽管崇华可能已经察觉了什么，却没什么阻止她的意思，似乎更多的是看好戏的想法，阿骨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还是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她从白崧处习得的血咒乃是心性坚韧之人才可学成的，血咒，顾名思义，便是以自身血肉为引的咒术，可供可防，还可隐匿，足够她避开崇华的神识去做一些事情。
这法子说是没有门槛，普通人也可修习，但对心性要求极高，当初随白崧修习的弟子十不存一，都是折在了自我反噬上，而阿骨不仅成功习得，还更上一层楼，加强了血咒的攻击能力。
而血咒之所以那么容易反噬其主，正是由于施咒期间，人需要承受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痛苦，很疼。
这会儿是崇华的午休时间，阿骨这几日乖觉极了，尽心尽力的履行自己全能保姆的职责。
今天终于叫她寻到空来，躲到后山上，以血咒封了一处小山洞，确保外界探查不进来，这才自乾坤袋里取出苦昼。
这把刀长三尺，通身赤色，刀刃处置有血槽，刀身很细，类剑，却只有单刃，哪怕只是拿着，也觉得有邪祟之气从剑身源源不断的散发。
阿骨眸色深深，她试探着用匕首划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刀身上，果然一瞬间就被贪婪的吸收了去，若是直接用这刀来划伤手指试图叫它认主的话，大概会被直接吸干吧。
够危险，不过她喜欢。
阿骨笑了起来，不同于她平时给人飒爽的感觉，此时这个笑说不出的诡异，冷，且煞气十足。
她想了想，再度运起血咒之术，对着刀施咒，如果刀上封藏了什么神识之类的，此法足以解除禁制。
刀身果然登时颤抖起来，赤色褪去，化为暗褐色，像凝固了的血液。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苦昼短，乐无期，遥相庆…”
沧桑决绝的声音刹那充斥了阿骨的大脑，叫她太阳穴涨得发疼。
一些模糊的画面从眼前闪过，有着红衣的人，带着这把刀屠杀了无数修士，刀身从一开始雪白越来越红，红到发褐，最终旷野之中，空无一人，只余这把刀。
阿骨猛然睁开眼，喃喃道：“竟然是他，‘人鬼’……”
修真界残酷压迫人界已不是一朝一夕，有压迫便会有抗争，早在三百年前，便有人尝试以暴制暴，他也真的做到了，不修真，只练体术，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体术，也未流传下任何法门，只知道他斩杀修士万余人，最终在一场针对他的围剿中力竭而死。
那人据说面容极为恐怖，似人似鬼，便被称作“人鬼”。
传言人鬼从不依赖外物，用过的兵器不胜枚举，也就没有什么流传于世的神兵宝器。
显然，或许出于对后辈的期许，或许出于想留下些什么的妄念，人鬼最终还是留下了这把名唤“苦昼”的刀。
只是不同于狐女的想法，这刀显然并不能作为魂命主武而存在，修士的魂命主武皆是与自己浑然一身，而这把刀，贪婪无止境，只知吞噬、剥夺、占有，显然不能与修士互惠共利。
血咒威力有限，眼下这刀也不能作为魂命主武修补她碎裂的金丹，更何况，若非崇华使坏，她一开始本也不想踏上修道之途。
人非器，又岂可以器为道。
魂命主武…
人鬼为何只修体术而不修道，又如何能以凡人之躯斩杀修士上万，阿骨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恢复赤色、鲜红欲滴的刀，脑海中有了一个答案。
她偷摸着回到崇华寝殿，那人果然还在睡，想到她后来打听到的“崇华上仙天赋异禀，哪怕是在睡觉的时候，都能修炼！”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家伙爱睡觉是真的，阿骨活了这么大，遇到的无论是人还是修士，就没有崇华这般懒散的。
修士逆天而行，大道九十九，生机一线而已，如何敢懒散度日？都在兢兢业业的寻那天机。
凡人更不必说，比起人，他们大部分更像是修士豢养的奴畜，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劳役，动辄便要挨骂挨打，被杀被虐待也无从反抗。便是那些所谓的贵族皇族，在修士面前也只能摇尾乞怜罢了。
但就算是在睡懒觉，这人也还是该死的好看。
比起平日里的冷清，睡着了的崇华显得很…乖。闭上的眼睛掩去了那霜雪气息，只余安静，睡相很好，因为脸小，皮肤又白，简直像个小姑娘。
阿骨又忍不住磨起了后槽牙，睡着觉都在迷惑人！这该死的妖女！
那人长而翘的眼睫忽然轻轻颤抖起来，手也紧紧抓住了被面，阿骨惊了一下，觉得人应该是做了噩梦，内心有些复杂，像这样的天之骄子还会做噩梦？
明明是在做噩梦，却也没有手舞足蹈的挣扎，仍然是安静的睡着，若不是颤动的眼睫和抓紧被子的手，都无法让人意识到眼前这人在梦里痛苦着。
阿骨在趁机要了这妖女的命和哄哄惊梦的妖女之间犹豫了一下，愤恨的察觉如今的自己显然不能一击必杀，只能不情不愿的上前去，试探着用手触碰崇华的手背。
轻轻拍了拍，用哄劝的口吻道：“别怕，没事了。”
多大的人了，这么幼稚，还会被噩梦吓到。
阿骨抿起嘴角，拒绝去想心底的温柔从何而来。
忽然，手却被抓住，阿骨一惊，还以为人醒了，却只看到崇华皱起精巧的眉头，显然并无醒来的意思。
阿骨将视线挪至那只抓着自己的手上，这手无疑是很完美的，纤长漂亮，因过度用力，指节有些泛白，熟睡让这手终于不似平时那般冰凉，而是有了温度，温度并不是很高，但还是令阿骨感到有些灼热。
她尝试着挣了挣，果然挣不开，心底有些不虞，阿骨嘲讽的想，这高高在上的崇华上仙，哪里来的痛苦？竟深坠噩梦不能解脱，她的痛苦可有自己这样的凡人一半？
崇华又翻了个身，变为侧躺，阿骨几度怀疑这人已经醒了，事实却是真的没有，紧缩的眉头已然松开，捉住她的手也依旧不撒，还孩子气的眷恋的往里扯了扯。
这是把她当成谁了？谁竟能让她在睡梦中也如此眷恋？
一股莫名的火气自心底盘旋升起，阿骨冷笑了一下，使了力气，将手挣了出来。
不出意料，崇华也被她的动作扰醒了。
那双如浸寒月的眼眸一睁开，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变冷了。
阿骨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跪在地上，濡慕而欣喜的看向崇华：“主上，您醒了，可要用些零嘴？”
是的，经过一段时间的侍候，阿骨已然发现，
这所谓的修真界第一风光霁月超凡脱俗的仙女，不仅爱睡觉，还爱吃，真该让那些个嘲笑自己未辟谷的小仙童瞧瞧，他们爱戴崇拜的尊上，辟了谷也还是贪恋口腹之欲，毫无一代上仙的样子！
孟阮一只手揉了揉眉心，一只手冲阿骨摆了摆，示意没胃口。
阿骨忙作关切的凑上前去：“主上，您怎么了？可是未睡好？”
又梦到一些不好的事，孟阮一觉醒来疲惫异常，也不想再睡了，看着阿骨脸上恰到好处的关怀，淡淡道：“不碍事，芷清这般纯孝，吾甚是感动。”
纯孝？
平白低了一个辈分的阿骨面容平静，显然是已经对这种程度的羞辱不以为意了，面上一派欢喜，似乎是真的觉得被孟阮这样肯定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得不到有趣的反馈，孟阮有些意兴阑珊，她忽然想到什么，两只指头挑起阿骨的下巴，细细的端详她，眯起眼，勾起一个有些玩味的笑来，本是雪精月魄般的人如此笑起来，便显得妖冶邪肆，魅惑非常。
“疼不疼呀，芷清？”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妖女这样变脸，阿骨的心神还是被勾得不可自控的颤动了片刻，她目光微闪，只做不解其意状：“主上…什么疼不疼…”
崇华究竟知道些什么了？
血咒？还是……
“碎了金丹，不疼吗？”孟阮温和的笑着，像个真正的长辈，爱怜的看着她“体格弱些的修士，碎了金丹，人也会死。好在我们芷清命大，吾记性近来是差了些，竟是忘了第一时间为你疗伤，芷清可有怪我？”
说罢不待阿骨回答，便将手搭在她的脉门处，阿骨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量顺着经脉游走全身，很快，所有的痛楚便都消失不见了，浅浅的沁凉润养着她的每一寸骨肉，舒适极了。
“咦…怎的如此多暗伤？”孟阮状似困惑的问她，
阿骨正待回答，又被堵了回去，孟阮依旧是一脸宽容柔和的笑：“以后要注意，不可因修炼坏了身子。”
一副很好说话，压根对她受伤的真实原因不感兴趣的样子。仿佛当时毁她一身骨肉、硬生生替她筑造金丹的不是这个人一样。
阿骨深深看了孟阮一眼，跪下谢恩。
疼痛被驱走的那一瞬间，阿骨的心中有一束火苗烧了起来。她试图去捉住，却不得法门。
修士的日子过得极快，弹指一挥间，十年已过。
这十年里阿骨一直尽心尽力的扮演着她崇华走狗的角色，从一开始的全职保姆，到后来替她料理一些事物，甚至于为她处理一些极为隐秘的交易，她在清光峰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人人都道她实际是崇华的关门弟子，便是昊日旭月这对双生子也不及她。
阿骨却丝毫没有放松，看似，崇华对她的信任日益浓厚，可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却从未变过。
不甘心。
她陪了她十年，却还是抵不过那梦中之人吗。眼底的暗色浓郁，阿骨极为不快。
“芷清，尊上醒了。”小仙童恭敬的垂眼，替她通报。他畏惧这位尊上身边的红人，自从偶然间看到她轻描淡写的将敌对的修士折磨致死后，他便尽可能的远离芷清。
他不是没见过杀人的场面，只是当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太过可怖，直觉告诉他，逃。
“嗯，好，谢了。”阿骨扬起飒爽的笑，一副阳光无害的样子。小仙童却还是低着头，不敢看她。
阿骨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不再多说，转身往寝殿内走去。
孟阮正坐在自己华贵的大床上发呆，这些年甩手掌柜当的太爽，整个人日益懒怠，便是发呆也较以前要呆得时间更长些。
“唉，宿主大大，您…真的不要再努力努力吗？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会被芷清虐杀吧QAQ”
自来到这个世界，除过一开始去缘仙湖那遭，任凭孟桐如何苦口婆心，就是不见自家宿主修炼，每天吃吃睡睡，唯一的外出活动就是假借身份出去浪，从人间浪到修真界，各个名胜古迹都去了个便。
孟桐痛心疾首，可看到宿主大大开心，又立场不坚定的从了。
此刻她也不过例行感叹一番罢了，孟阮都懒得搭理她，果然，孟桐很快恢复正常，还积极为孟阮筹谋下一次的出游计划。
阿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孟阮坐在床边，寝衣睡的有些凌乱了，光着脚，衣在半空中晃荡，眯着眼睛，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
看来是睡得不错。
阿骨心里有了数，快步走过去，躬身行礼：“主上。”
孟阮没理她，她便自顾自直起腰身，殷勤的看着孟阮：“这会儿日头偏西，时候正好，主上可要出去转转？”
“可，替吾更衣吧。”孟阮抬眼看她，霜雪般冷然的眼眸深处尽是恶意。
阿骨神色如常，看到对方因没能欣赏到自己的窘态而不满的嘟了下嘴的可爱样子，心里暗暗发笑，
她为眼前的人褪去寝衣，穿上月牙白的袄裙并大袖衫，白瓷的皮肤连一个毛孔都找不到，漂亮精致得不似人间物，阿骨控制着自己视线不要乱瞥，眼底闪过晦暗。
她跪下在孟阮脚边，为她穿鞋，握住细白的脚踝，将软底镶玉的鞋轻轻套上，这鞋如何华丽，却还是在被那只脚穿上的一瞬间沦为陪衬。
孟阮挑眉，挣了挣脚踝，没挣开。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恶犬（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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