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安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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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接触到光，白琼芷下意识的又闭上了眼睛。
眼睫被模糊的湿意黏住了，她想要用手擦拭，却被旁边守着的人先一步用柔软的手帕擦干净了。
迟钝的大脑慢慢拢回了意识，她想起了刚刚在梦境里听见的声音，费力的抬起了手，用手指轻轻挂在他的袖子上，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阿宁？”
宁锦瑜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嗯了一声，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重新塞回了被子里。但白琼芷不知为何，再次分外执着的伸出了手。他垂眼看着她面上明显不安和惊惶的神色，最后叹了一口气，用手包裹着她发凉的指尖摩挲着安抚道：“只是梦而已，都过去了。”
提到这个，还未在挥去悲意的心头又下意识的抽痛了一下，她指尖发白的捏紧在了他的掌心，刚擦干净的眼角又溢出了泪水来。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面对这样爱哭的姑娘，他却没有感到丝毫不耐烦。像是她流出的泪水，全都淌进了他的心里，将他整个心脏在这样咸涩的液体里泡得酸胀无比一样。
宁锦瑜又叹了一口气。
这三天从她晕过去开始，一路不停歇的发生了不少事情，他也从香绣嘴里拷问到了这次她中的毒会有什么样的经历。
更何况她在昏迷中的梦呓和挣扎已经如此明显的展现了出来。
他重新将她的眼泪擦干，手指摸了摸她还有些过烫的额头，道：“你还有些发热，我去给你倒杯水，先吃点东西吧，待会好用药。”
白琼芷点了点头。
宁锦瑜先去到窗户边将亮眼的光线都给隔绝在了房间外，才去倒了杯水，另只手提着装着饭菜保温的盒子回到了床边。白琼芷在他的帮助下支着发软无力的身体坐了起来，神情怏怏的睁开了眼，喝了点温热的水，倒是感觉好一些了，但看着饭菜，也还是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不仅是脑袋昏昏沉沉的泛着痛，连着也有种犯恶心的感觉，勉强吃了一口清粥，捂着嘴巴差点又吐了出来。
宁锦瑜见她现在实在是吃不下，也不勉强她了，再次起身了一趟将东西放回了桌上，在白琼芷有些眼巴巴的表情里坐下后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她抿了抿唇：“多谢你了。”
宁锦瑜感受到她的手指正在回暖，心情也回温了一些，也有心思温文的半挑起唇角开玩笑了：“郡主客气了，真算要谢谢我的地方，可得病好了送份谢礼给我才行。”
“好，”被他这么一说，白琼芷虽然还是眉眼低垂，但也有力气回应似的笑上一笑了：“…我在梦里的时候，听见你叫我了。”
宁锦瑜还是漫不经心盯着她的手指，闷闷的笑了一声，却没说话。
“你笑什么？”白琼芷忍不住动手挠了他的手心，被抓住了。
“我在想，郡主会梦见我，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他握住她使坏的手指，微撩起眼帘看她：“照理来说，郡主能在梦里想着我，必定平日也是念着我了，但看着郡主方才哭的那般伤心，这就叫锦瑜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了。”
白琼芷抽回了手指，笑着瞪了他一眼：“净是油嘴滑舌。”
“真是冤枉，”他故作委屈道：“这可都是实话。”
“实话啊……”白琼芷笑容渐渐沉了下去，眼睫颤动，一只手无意识的摸索过刚抽回那只手的指节，最后轻叹一声：“无论如何，也是要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叫我，恐怕我真的……”
会陷在梦里，无法逃脱。
宁锦瑜瞧着她这样子，动了动嘴角。
照他惯常，他肯定是不会多嘴去问什么的，可能会随便敷衍几句圆场，将这件事绕一绕就过去了，而过了这一轮，白琼芷肯定日后也不会再和他提起。
其实白琼芷也并不是那种会与人交浅言深的性子，更何况是之前一直被她警惕着的宁锦瑜。
但实在是。
她的手指揪皱了胸前的布料。
梦到的过往全是她最不愿意回想的地方，每想起一幕，便像有什么将她的心钻的空洞起来，一点一点，空荡荡的让人变得脆弱不堪。
她觉得自己就快被淹没了。
她不堪重负，但张了张嘴，却又无从说起。
不敢说起。
“郡主若是有什么伤心事，如果不介意，大可信锦瑜一回，”他也往床榻上坐了坐，逼近的距离让她握紧了手下意识的想要闪躲，但最后在他眼里温柔耐心的神色里放松了下来：“锦瑜定不会让第三人知晓。”
白琼芷放在胸前的一双手，终于是放了下来，因为在回忆，她禁不住缩成了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长发安静的披散在背脊上，英气妩媚的眉眼柔软的像只仓皇的幼兽，这样的神色足以让任何人心生怜惜。
宁锦瑜也一样。
他更温柔了语气，摸了摸她的背：“不用着急，我一直在这里。”
白琼芷笑了笑，虽是有些苍白，但也勉强着坐正了一些，微哑而略虚弱的声线慢慢讲述了起来。
其实她说的大部分事情宁锦瑜通过派去探查的下属嘴里已经提前知晓了。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对她产生了好奇。
白琼芷用一层挑不出错的礼教壳子，将自己包裹在客套的笑容下，习惯和性情却是都像是一个足不出户被养在深闺的大小姐。
但若是知道实情的人，大概就能知道这一切并不是那么理所应当。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但却没有对生活抱有怨怼的人，要么是足够冷漠的当一个绝对的旁观者，要么是因为心大的毫不在意。
但是她两者皆不是。
宁锦瑜看着面前已经被他将那层壳敲开的女子，他想，壳下接近后才会发现，这只是一个心地过分柔软的姑娘罢了。
“我父亲本是个商贾，但娶了我母亲之后，在我外祖父的帮助下也混了个芝麻小官的位置，我外祖父家对这门亲事虽有不满，但我母亲也算低嫁加上有求于我母亲自然不敢对她不好，于是也算勉强同意了，”说这一段的时候，白琼芷嘴边还是带着笑意的，但也就是苦笑罢了，复杂到难以掩饰：“…我母亲死后，我外祖父家痛失爱女之下迁怒到了我和我父亲身上。他觉得是因为我的出生克死了我的母亲。”
“那你是怎样觉得的？”他的手顿了顿：“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这样以为，”她喃喃道，眼神落在被面上：“我的母亲很爱我，也对我很好，虽然我对她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我若是这样以为，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即使这样也没有对我有半分怨言的给我关爱的母亲的来说，是种侮辱啊。”
她叹了一口气，嘴角却是十分温柔的笑意：“我是母亲所疼爱的女儿，她是希望我过的好的，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脑袋突然被揉了一下，她不满的看过去，撞见宁锦瑜同样是无比柔和的一双眼，像是水面上被清风吹漾开的水波，一圈连着一圈，轻柔缓慢的推开，最后在水面拢出了一张细密的网，将人层层包裹住。
“你真是个好姑娘。”他这样说道。
“如果是，就真的太好了，”白琼芷别过头，垂下了眼：“我也曾经有过十分渴求被认同的年纪，但再没有人真心实意的夸过我了。”
“我还在学堂接受先生的教导时，无论什么功课还是小试，都能做到最好。母亲还在时总会温柔的夸赞我，但…我再拿第一的时候，父亲没有说什么，但继母的神情却是不大好了，妹妹在小时候也曾经和我亲近过，在这之后却也慢慢疏远了，乳娘和听雪偶尔也会被刁难。”
“我那时候在想…或许是没有在期待着我。我之于父亲，与其说是女儿，倒不如说是他不光彩过去的证据。在他面前我若是足够乖顺就好了，一旦稍微反驳他，便会忍不住脾气对我大骂。”
“我已经不再抱有期待了，也学会收敛，不再去争第一，这样反而大家会更开心吧。”
“明明这也算是我府上，我却活的比个小厮还要排外。”
她这样笑讽道。
“后来继母算是把我半软禁在了府上，大抵是因为她的女儿已经到了差不多的年纪，怕我碍了她的路吧，所以慢慢的将邀请我的请帖全部扣下回绝了。对外宣称的都是我身体不好。不过到后来，我也懒得去争了，横竖如何已经没有多大差别了。”
“乳娘那件事情后，我本意是想让听雪随她一起回曲府的，无论如何，她们在那边也比我更有容身之地。听雪这个倔丫头，不愿意走，但是我要怎么护得住她呢……曲府这个由头只能用一次，若还有下次，我该怎么护住她？”
说着她不自觉的抱住了膝，眼神没有焦点的望向一个地方，深陷进了回忆里。
“后来我没有办法，直接去找继母坦言，既然彼此都相看两相厌，我愿意自己住到府上最远的院子里，彼此都不碍彼此眼。”白琼芷虚虚的笑了一下：“她答应了，我就带着东西搬了过去。那个院子比其他地方都要冷一些，但也有个小厨房，虽然常常会有月钱隔月才能领一次的情况，但节俭着用也是够用的。”
“学堂我也是不能去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拜托听雪每月帮我带一些书回来，自己研读琢磨，”她的下巴搭在膝上，偏过头瞧他，又好似没有在瞧他：“母亲在世的时候，我唯一还记得清楚的一句话就是‘我的小琼芷啊，以后一定会长成一个好姑娘的’。”
“所以，如果我真的有做到，那就真的太好了。”
“至少，我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对的起唯一还对我怀有期待的人。”
这样是不是可以说，她活着这件事，还是有点用处的呢？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宁锦瑜却看懂了。
陌生的感情克制不住的从心底涌了上来，平生第一次被这样毫无攻击性却强烈到无法拒绝的感情所驱使，他将她抱在了怀里。
心中波澜顿起，他咽下了想说的话，虽然没有过安慰人的经验，可是他知道，现在对于她来说——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这句话就够了。
“是吗？”白琼芷安静的靠在他怀里，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一个温暖的怀抱更撩动人心的了，听到了这句话，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内心的情绪从眼角满溢出来，她不自觉的哽咽了嗓子：“真好。”
无论是真心假意，就让她当做是真的，暂时沉溺一会吧。
这么想着，松缓情绪后的疲惫让她再次入睡了。
一觉无梦。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安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