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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记忆 ...

  •   京城中向来热闹事多,哪怕是个小官家的女儿庆生,只要发了请帖,必也是高朋满座。

      垂髫的小姑娘头发细软的贴在脸边,因为不长所以没有梳不了什么发式,但小姑娘冰雪可爱,即使只是简单配着一个晃荡着流苏的小梳篦和几个简单的首饰,也显得十分精致,让人忍不住称赞。

      白琼芷顶着宾客打量的目光,有些害羞的哒哒小步跑到了笑着张开怀抱等她过来的女子怀里。

      环抱住她的母亲蹲了下来,替她扶了扶梳篦,温柔的道:“去和客人们打声招呼,大家都是为你庆生才来的呢。”

      “好。”

      小姑娘白嫩的脸上因为紧张而像敷了薄薄一层胭脂粉一样,但是因为有母亲温暖可靠的手在旁边牵着她,所以她即使是有些紧张,一双乌黑的眼睛也是发着亮光的。

      即使才是几岁,但因为被教导的好,或者说是本身就像是一块璞玉一样。小姑娘在刚开始能记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的时候,说话举止就已经透出了一股聪慧的灵动感。

      这让当时不少人动了结亲的心思。

      其中就有母亲的手帕之交。

      对方比她稍长上几岁,已经初有翩翩少年如杨柏般的挺立感。
      书香门第熏养出来的好涵养,脸上全是斯文温和的笑意,唇边勾起的时候还有一点小小的酒窝。

      那时候她跟在母亲身后,也没什么心动或者害羞的感觉。
      虽然是有礼教,但几岁的孩子对男女之间的认知还十分模糊。

      也只是在心里觉得,这家的小哥哥真是好看。
      那个酒窝,看起来甜甜的,让她想伸手戳一戳。

      林书明。
      母亲说他叫这个名字。

      但总归是没什么再见的机会,这就在她记忆里慢慢被忘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她能接触的事物也在渐渐变多。

      母亲对她并没有加以管束太多,每次遇到不对或者是不赞同的事情,总是会先和她好言好语完利害,再问她决定。无论她对什么有兴趣,母亲总是会给她请来相应的教习先生,或者亲手教她如何去做。

      刺绣,剪花,贴纸。
      母亲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手指灵巧,比蝴蝶飞舞的姿态还要优雅。白皙的手腕上碧绿的镯子青翠欲滴,不是非常显眼的颜色,却圆恰的和周遭平和安宁的气氛融为一体,成了她回忆里最鲜明的颜色。

      但这样的时光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截然而止。

      母亲病倒了。

      往常被阳光照成黄色的窗纸,和整个房间暖烘烘的香气,一时间全部变成了令人发晕的浓稠药味。

      她变得很少去探望母亲。
      并不是她不想去,而是母亲怕病气过到她身上,所以之后就一直让乳娘带着她了。

      听雪也是那个时候陪在她身边的。
      她是乳娘的女儿,母亲怕她寂寞所以让她陪在了她身边。

      说是伺候,但也是她唯一的玩伴了。
      就是捡了乳娘的毛病,明明还是和她相仿的年纪,却总是有操不完的心一样。

      母亲的病来的对于她来说,是十分突兀的。
      但后来她不小心听到大夫和母亲的谈话才知道,母亲的病只是对她来说很突兀而已。

      征兆早在生出她后就有了。

      在此之后母亲缠绵病榻了近半年,然后病情不可遏制的恶化了。

      似乎每次见母亲时,她都会清减一分。
      到最后宽松的素色中衣上能看见咯人的肩骨。

      苍白的唇色,最后弥留之际的那点红晕。
      好似风中残烛。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母亲去世的那天早上,难得有了精神披了件衣服说送她去学堂。她走之前回头还能看见母亲消瘦的脸颊上一如往昔的温柔笑意,倚在门边目送着她远去。

      直到上课中途被小厮慌张着接回府之前,她还在为母亲看上去好转了些的样子松了一口气。谁曾想到噩耗来得如此突然。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她到现在已经连母亲的面容都已经模糊得只剩下轮廓,不曾想,还会有一天,那种脑内一片空白的窒息感,会再一次如此清晰的回到她的感知中。

      阴云密布的氛围里,连飘荡在门边的白布都鲜艳得刺目。

      白琼芷看着‘自己’眼睛红肿的扶着棺材朝远处走去,送葬的队伍渐渐蜿蜒成了一条线。她垂头盯住自己半透明的指尖,不清楚是她看到了过去,还是在梦里。

      悲意真切的扼住了她的喉咙,竟让她有些不知今是何夕的迷茫感。

      一声清脆的鸟鸣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了。
      她有些迟钝的抬起头来。

      周遭的场景在她发愣的时候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阳光照拂的庭院摆放着精心修剪过的盆栽,发出叫声的小鸟正停落在屋檐边上歪着小脑袋眺望着远处。

      白琼芷环顾了一圈,这才认出来了是她之前住的院子。
      实在是有些陌生了。

      正有些怀念的时候,就瞧见‘自己’从房门里走了出来。

      看上去没有大上几岁,白琼芷一下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毕竟在母亲死后,除了需要赴宴或者特殊的日子,她都是一身素衣。

      但没过多久答案就出来了。

      她跟在她后面走着,转过回廊,然后看见了让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她父亲的继室。

      那女人挑了挑眉,打量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她’按住不适没有退后,有些勉强的礼貌笑了笑,问道:“父亲,这是?”

      “琼芷啊,你母亲都去世一年了吧?”

      “……”‘她并不欲在外人多言。’

      “你往常是最懂事的,想来……”

      “父亲,”‘她’攥紧了手,实在无法忍受的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我娘……不过才去世一年,您就要另娶了吗?”

      从来没有被她反嘴过的男人瞬间冷了脸:“已经一年了,这白府早该重新有个女主人了,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守孝…都有三年呢。”‘她’垂下眼轻声问道:“您对母亲的情分就只有这么点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质疑我,往常还以为你听话懂事,没想到这样让我失望!”

      “好啦好啦,和一个小孩子生什么气。”旁边的女人笑着拦下了他抬起的巴掌,看着咬住嘴唇低下头不发一言的‘她’,款款走了过来,带着轻薄又虚伪的关切笑意,弯腰用两只手抬起了‘她’的脸好叫‘她’看清楚她眼底那番看好戏的恶质意味:“你爹要另娶,这不是早晚的事情吗?常听见你父亲夸你聪慧,怎么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呢?”

      ‘她’那时候还并不能分辨她脸上的神色到底是怎么样的表情,只是隐约觉得像被冰冷的蛇盯住了,似乎一个眨眼就会被咬住,所以只能僵直的站着,听着她继续说那些虚假又美好的话:“小姑娘一个人未免也太孤单了些吧?以后换我照料你,再给你多增几个玩伴,让这白府热闹些,岂不是也挺好的?”

      她蹲了下来,留长的指甲划过‘她’的脸,眼神冰冷的让‘她’禁不住想要往后退了一步,但被大力按住的有些颤抖的肩膀根本没有办法移动半分。

      “真是漂亮的一张脸啊……”她吐出这样的夸奖,指甲却是越发的嵌进了‘她’的肉里:“光是看着你,就能想到你那已经去世的母亲有着怎么样的美貌,一定是一个温柔漂亮的美人吧,真想见见啊。”

      她收回了手,像是好像和‘她’缓和了关系一样,抱了抱她。

      但在被她抱过之后,‘她’却越发僵硬了。

      女人巧笑着重新回到了父亲身边,说了什么话,两人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白琼芷和‘她’一并僵在了原地。
      被勾动的回忆,像是被蛇在耳畔吐出信子。

      她失态的维持在了一个大睁着眼睛的表情上,与年幼时的‘她’不同。‘她’还有着一股倔强在支撑着挺直背脊像两人道了声后才跑回院子里,直到扑到床上缩进被窝里才哭出声。

      白琼芷的眼眶在一瞬间酸涩下来。

      “小姑娘,聪明点吧,嗯?”
      “今天不是我,明天也有别人站在这里。你可以拒绝,但是你拒绝的了吗?”
      “曲婉怡已经死了,一个没有母亲,被曲家放弃的你,能做什么呢?”
      “你什么都做不了。”

      没人看得见的地方。
      令人感到绝望的情绪被放大的宛如潮海,扑面而来。

      是。
      她说的没错。
      她什么都护不了,什么都不了。

      只靠她自己,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咬住了手腕,隐约听见了哭嚎声,却再没勇气睁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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