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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信天王府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热闹了。

      边关北阳军军心日益涣散,流紫郡王乘势挥军大破之。北阳军惨败,望风披靡。胜兵似水,流紫郡王又乘胜攻陷了四座城池。捷报传来,满朝欢动。

      福无双至今日至。蜀地巴坎率众流寇接受朝廷招安,归顺信天,其间未费一兵一卒。

      信天军雄风重振,信天王龙颜大悦,下令摆宴王府,犒赏三军。

      山光西落,池月东上。小竹斜倚阑干,隔着岫湖远眺又华园。

      彩袖颜红,舞低杨柳,歌尽桃花;绮罗弦管,吹断水云,天上人间。

      那是不属于她的喧闹,绚丽而奢华。

      南疆北关大捷,她当居首功。可她却无意于世俗的名利,置身事外,固守着浴兰轩的清净。

      暮色下,白朗悄然而来,在轩外止步。

      她临湖而坐,轻袍缓带。晚风送爽,掠过裙裾,漾起层层涟漪。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他为之失魂。

      小竹微微侧首,看见了他,起身,迎风而立,如缎般的青丝轻舞飞扬,美得缥缈而虚幻。

      “世子?”她有些诧异。

      他微笑,温柔而纯粹。

      小竹静静地望着他,冷淡以对:“王爷大宴群臣,世子却中途离席,恐有失礼。”

      闻言,唇边的笑容有些僵硬,道:“官场应酬太过虚伪了。”稍顿,又道:“蜀地之行,辛苦你了。你,没事吧?”

      “多谢世子关心,小竹不敢当。为王爷效力,不敢言苦。”

      白朗苦笑道:“世间硝烟四起,烽火连天,你何苦以身犯险呢?”

      “天下大治,千载一时。个人安危何足道!”

      心神一恍,他痴望,只觉她周身散发着清冷的傲气,不同于父王与生俱来、君临天下的气度,却似自信、似不屑、似嘲讽,有蕴含了些许孤独。

      迟疑些许,他问道:“你,还记得当年我许下的那个诺言吗?”

      “小竹不记得世子曾许下过只字片语。”

        “不,我说过的,在当年李府百花会上。”他的目光有些飘忽,仿佛沉迷于回忆中,低喃道:“百花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正身处险境。我着急地喊着你的名字,你却临危不惧,还对我笑,纯真而无畏。”

      “时过境迁,小竹早已忘了。”百花会,那是她多年以来一直故意地甚至是刻意地想要抹掉的记忆。

      白朗有些激动,大声道:“可我却终生难忘。”

      小竹不语。

      终于,白朗鼓起勇气,道:“那时我曾说过,十年后要娶你做我的王妃。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此情此心依旧。小竹,你……愿意吗?”深情流露,双瞳灼然凝视,盛满了殷切希望。

      石破天惊!小竹震住,秋水般的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心中忐忑。

      许久,她方才回神,恢复一贯的冷淡,道:“儿时戏言岂可当真?世子选妃,滋事体大,不可率性为之。”

      瞬间,白朗脸色惨白,黯然无语,眸中泪光隐隐。

      硬下心肠,她别过脸,不再看他。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开,重按霓裳歌遍彻。王弟,放着美人温柔不享,悄然离席,叫我好找啊!”浑厚的嗓音伴着爽朗的笑声破寂而来。

      循声望去,竹影斑驳间,一抹高大的身影踏月而来。俊伟的身形与信天王爷有几分肖似,只是少了份儒雅,更多的却是桀骜不逊的霸气。

      他笑道:“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未切。王弟好兴致啊!”

      白朗强笑道:“王兄说笑了。”

      他转身,目光落在了小竹身上,虽含着笑意,却如鹰般厉锐,“倚青县主曲小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小竹淡笑,微微颔首,道:“见过流紫郡王。”

      来者正是信天王爷的侄儿,常年驻守边关、战功硕硕的流紫郡王白云深。

      白云深戏谑道:“王爷在又华园大宴群臣、犒赏三军,你这个大功臣却躲在此处与王弟花前月下,岂不辜负了王爷的一片盛情?”

      眼角扫过一脸凄怆的白朗,小竹忽然展颜,漾出一抹甜美的笑,道:“想不到驰骋沙场、令人闻风丧胆的流紫郡王说话竟如此风趣。”

      “哦?是吗?”他别有用意地瞥了白朗一眼。

      小竹坦然道:“庆功宴上,觥筹交错,世子只是不胜酒力,出来透透气而已。至于我,向来不喜欢应酬,去了也只会让大家扫兴罢了。郡王误会了。”

      “原来如此。”白云深作恍然大悟状,复向白朗道:“王弟,你果然面色不佳,还是回承景轩好好歇息吧!”

      白朗茫然未闻。他惊摄于她方才的那一笑,灿若莲花。可心,却痛到无以复加。为什么,她从不曾对自己笑过?冷淡的回避、漠然的拒绝,便是她给的全部了。

      “儿时戏言岂可当真?世子选妃,滋事体大,不可率性为之。”这就是他穷十年光阴盼来的回答吗?覆水难收,却叫他情何以堪?

      颓然地转身离去,步履有些踉跄,无限的落寞。

      白云深略带同情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叹道:“多情却被无情恼!”

      小竹敛笑,不去理会。

      “嫁入王室,做世子妃,天下女子莫不梦寐以求。可对你而言,真有那么为难吗?”

      小竹皱眉:“无论如何,我也算是浴兰轩的主人,郡王你不请自来、窃听人言,不觉有失身份吗?”

      白云深嘲弄地笑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孔老夫子的教诲我不敢忘。不过事关王弟的终身大事,我少不得要关心一下。”

      两两相望,他气势迫人,“告诉我,你拒绝他的理由。”

      小竹冷笑,“你不是将一切尽收耳中了吗?”

      白云深轻笑道:“那只是借口吧!?”

      她冷冷地道:“我没有强迫你相信。”

      他走近,月色下,目光直指人心。“曲小竹,你真是那么无情吗?亦或是……你已用情太深了?”

      风中,纤弱的身躯轻颤。

      似笑非笑地,他低语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一夜狂欢,举朝皆醉。所以今日的早朝取消了。

      百无聊赖地,她倚在窗下烹茶。水汽氤氲中,茶香四溢飘散,幻如梦境,令人心驰神往。

      正魂游太虚间,门外却传来了侍女小罗儿、小纱儿的声音:“奴婢参见王爷。”

      她连忙起身,信天王爷已信步推门而入。

      “参见王爷。”

      “免礼。”换了一身便服的他令人略感亲近。他在几前坐下,饶有兴致地持盏而品,赞道:“好茶!”

      明眸灵动,小竹道:“王爷屈尊来此,恐怕意不在茶吧!”

      信天王爷笑道:“你这率直的脾气与青冥贤弟很相似啊!”

      小竹浅浅一笑,道:“昨夜欢宴方罢,群臣皆宿醉未醒。王爷却不辞辛劳、亲临浴兰轩,想必是有什么要事了?”

      “昨晚本王大宴又华园,论功行赏。小竹你当居首功,却为何不见踪影啊?”他问道。

      “小竹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不敢居功。况且小竹素来不喜喧闹,所以就留在了浴兰轩里。”

      他凝望着她,“你可知,朗儿昨日醉倒在承景轩,至今未醒。”

      她垂眼,“王爷是来向小竹问罪的?”

      信天王爷摇头,道:“儿女之事,本就该两情相悦。你又何罪之有呢?只是……我没有料到朗儿对你用情至深。”

      心中有一丝歉意,她道:“世子错爱,小竹承受不起。”

      “可是……淑太妃对此事也已有所耳闻了,她似乎有成全之意。”

      她愕然,道:“小竹不认为那是王爷所乐见的。”

      “但我更不乐见朗儿借酒浇愁,痛不欲生。”

      “那……王爷有何打算呢?”她不安地问道。

      目光寒酷,他道:“让朗儿对你彻底死心。小竹,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她暗自松了口气,道:“小竹明白,定当尽力而为。”

      信天王爷满意了,“那本王拭目以待。”

      他四下张望,眼光落在了九霄环佩琴上。“我记得……令堂精通音律,深谙古琴之道,想必你也得其真传了。可愿为本王抚一曲?”

      她轻笑,“小竹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

      她的违逆让他感到意外,沉声问道:“为何?”

      “人间绝响,九霄环佩,唯风华绝代堪配之。小竹资质平庸,不敢亵渎名琴。”

      信天王爷一愣,抬眼,见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顿时五内翻腾,思绪纷纭。他哑声道:“原来,你知道……”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这案九霄环佩琴,王爷其实是想赐给……我娘的吧!”

      他万分感慨,良久,道:“她曾对我说过,她生平所爱,唯有九霄环佩琴,只可惜此琴流失已久,难觅踪迹。后来,我派人多方寻求,终于觅得了此琴,原想送给她,博她一笑的,可她却……”

      眼圈不禁微微泛红,她道:“王爷此情此心,娘若地下有知,今生亦了无遗憾了。”

      信天王爷离开后不多久,便又有侍女来打扰了:“倚青县主,流萤郡主有请。”

      “知道了。”无力地轻抚额头,小竹感到一丝倦意。先是信天王爷亲临,接着流萤郡主有请,然后又会是谁?风华王妃还是淑太妃?为何两人之间的情感会牵动那么多人?难道她直面自己的心意,坦言相告也错了吗?身在王室的无奈啊!

      飞萤居。奇珍异宝交相辉映,流光异彩,极尽奢华。

      “你就是曲小竹?”水晶帘后,傲慢的声音传出。侍女们簇拥着一位少女而出。流萤郡主——信天王爷的掌上明珠,云鬓花颜金步摇,端的是明艳动人。

      “小竹参见流萤郡主。”藏起一身傲气,她平凡得不起眼。

      流萤挑剔地打量着她,满目难掩的鄙夷,“相貌平平,气质也一般,真不明白王兄为何会对你如此痴迷!”

      心下轻叹,小竹不语。

      流萤又道:“王兄乃嫡出长子,地位尊崇。他不惜纡尊降贵,垂青于你,可你却冷言相对,未免太过绝情了。”

      小竹仿若未闻,依旧不语。

      流萤冷哼道:“怎么?自知理亏,无话可说了?”

      小竹抬眼,道:“既然郡主认为小竹没有直言的权利,那我多说也无益。”

      流萤怒道:“你……你竟敢顶撞我?!”

      她故作谦恭,道:“不敢,小竹只是据实以告。”

      流萤气急色变:“曲小竹!你……放肆!”

      “郡主息怒。”她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

      流萤恨声道:“曲小竹,我要治你的罪!”

      “谁又得罪了流萤郡主啊?这么大的火气!”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

      “云深!”流萤郡主不再骄纵,一脸委屈地望向白云深,泪眼盈盈地控诉道:“她对我无礼。”

      小竹道:“参见流紫郡王。”

      白云深望向小竹,道:“原来倚青县主也在。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为了王弟的事吧!”

      流萤上前牵着他的衣袖,娇嗔道:“她伤害了王兄还欺负我,我要治她的罪。”

      “治罪?”白云深笑问道:“她所犯何罪?”

      “这……”流萤理屈词穷,不依道:“我不管!反正她就是有罪。”

      “流萤,‘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况且,倚青县主有功于朝廷,即便犯了什么过失,功过也可以相抵。我看……这事就算了吧!”轻抚着流萤如丝般长发,白云深柔声劝慰着。

      流萤不甚甘愿地道:“那……看在你的份上,我就饶了她这次。”复又撒娇道:“云深,你难得回来金陵,可要好好陪陪我。”

      白云深有些为难,道:“我有公务在身,哪能终日留在又华园里呢?”

      流萤颇感失望,郁郁不言。

      白云深道:“我刚从承景轩过来,王弟已经醒了,你去看看他吧!”

      “王兄……”流萤听闻,欣喜不已,连忙往承景轩去了。

      偌大的厅中徒留白云深与小竹二人,两两相对。

      “王弟他为你落得如此狼狈,你不去探望一下吗?”白云深问道,眼中笑意浓浓。

      小竹爱理不理,道:“我自有打算,不劳郡王操心。”

      “语气不善嘛!”他低喃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昨夜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我得罪你了吗?”

      小竹不答,只道:“郡王,我还有事,先行告退了。”转身欲走。

      “喂——”白云深唤住了她,“我两次为你解围,你却连声谢都那么吝啬吗?”

      小竹回眸,却淡漠如烟,“郡王不知何谓‘大恩不言谢’吗?”

      长臂微抬,他闪身截住了她的去路,邪邪一笑,“我要出东门办事,正好顺路,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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