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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南柯】的“七下八上章” ...

  •   上承原文【第七章】。给忘记了前文的朋友看看前情提要——谢大夫和陈师傅玩泥巴仗,两个人丢了对方一身泥水和木屑,然后谢大夫为了保持形象,爬梯子翻墙回到自己家里。

      当然,我不介意大家全文复习一遍的=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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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糕。”谢皖回喃喃自语。

      他刚用烧得温温的水冲尽了身上污泥,又濯净了长发,此时已换上一件干净衣裳。正用布巾擦着头,他却蓦然想起一件事来。

      皮肉上的灰可以冲掉,衣物也可以浆洗,只是缠住了木头渣子的头发难办。

      方才,他试着用水冲洗,却不能将发间木灰除尽,须得浸在盥盆里头细细地、慢慢地用篦子顺着发丝梳一遍,与此同时手要握住发梢一端,在水中稳住力气抖两下,那些渣子才会下来。

      谢皖回不禁后悔今日鲁莽,没有考虑后果就往陈焉身上乱扔一气。

      他这个双手俱全的人尚且折腾半天,陈焉只得一边左手,身上沾的木屑却是比他多上许多,清洗起来,也不知要怎样艰难。

      他懊恼地撸了一把自己半干半湿的长发,三两步迈出屋子,径直往庭院里走,一眼便望住了那堵墙。木梯仍在。

      谢皖回做事向来干脆利落,念头一生,手脚早已攀了上去,效仿傍晚那时的情形越过墙头,却是熟练许多,没弄出多大声响。他窸窸窣窣一阵动作,终于费劲地把木梯拖过另一侧,沿墙放下,很快翻身过去。

      ◆

      此时月上树梢。梢头却是被那月牙挂得沉了一截下去,病恹恹的,显出了一点懒相。院内的工料已经打点整齐,井然有序,空出了一大块平地,由着那弯明月布下一片清清淡淡的银光。虽不亮堂,却也入了画境。

      厢房内未点灯火。

      谢皖回有些诧异。这个时辰,照理来说陈焉不会出门,也还没睡下,怎的就黑灯瞎火了。他一面生疑,一面麻利地下了木梯,但听井房隐隐约约传来动静,他抽脚便直直往里走,叫唤一声:“陈焉——”

      井房内突然“咣当”一声,像是撞翻什么东西。谢皖回乍地一愣。

      月光依稀照入屋内,三丈之内,清可见物。

      井边的石头罩着一层湿漉漉的微光,就像那个男人的背,色泽干净,却也看不真切,几行浅浅的水迹无声无息地顺着他结实的轮廓往下走,光似晕染,忽暗忽明,若有若无。

      半壁月光之下,男人淋湿的长发搭上一边肩头,滴滴答答正掉着水珠。他显然对那一声呼喊毫无防备,吃了一惊,整个人往漆黑中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发梢水珠也随之七零八落地洒开,散发眩晕的闪光。

      谢皖回一时呆住。

      失手跌落的木桶在地上泻出一汪亮澄澄的水,把月光从石头上洗了下来,沿着井房的凹槽涓涓流走。昏暗中的男人有点儿狼狈,结结巴巴,像是十分紧张:“……谢大夫?”

      他话未说完,谢皖回已骤然回过神,喉中一窒,不知为何脱口便骂:“你干嘛呢!”

      活生生一副撞破恶徒为非作歹的口气。陈焉哑口无言,仓惶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奈何遮不住多大地方,只好大半个身子背过去,极其尴尬地站在井后。

      谢皖回骂出口后才发现语气不对,突然没声响了。

      陈焉涨着脸,匆匆去摸索那只木桶:“我,我就好了……您等等——”

      “别折腾了,我这就走!”大约是尴尬之故,脑门被血一冲,面皮上立刻一片热辣辣的。谢皖回喝了一声,折身便走,可迈出不到三步又猛地想起自己过门事出有因。他咬住嘴唇,倏地站住脚,阴沉沉地改口,“……陈焉!我不走了,在院子里等,你拾掇好再出来吧!”

      丢下这话,他根本不理会后面那人作何响应,大步流星走回天井,在石桌旁胡乱拣了个位子坐下。

      那石凳子谢皖回坐不安稳。他难抵心头一阵突突乱跳,烦躁之余,手里总想拿些物什发泄。可恨那石桌空空,连个能摔的杯子、能砸的铜壶都找不到。他闷得慌,下意识便抓了一把自己还未干透的黑发,五指毫无章法地往下梳,每遇上一个疙瘩,心里就忍不住骂陈焉一句,俨然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冒冒失失闯入井房的人。

      幸得秋风生凉,不紧不慢在这一块小小院落走了一遭,渐渐吹散他眉间怒色。抬头只见月明星稀,梢头枝疏叶落。过不了多久便要添衣了。

      ◆

      井房不时传来零星声响。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身后有脚步声急匆匆赶了过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会过来。”

      陈焉开口的时候微微发喘,想来是因为动作过于仓促,一刻也没敢耽搁。

      谢皖回迟疑了一下,没有完全回头,只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他一眼。陈焉在月下站着。他衣衫微乱,却也穿得严实,外边还披了件挡风的秋衣,唯有一头长发顾不及拧干,湿嗒嗒挂在肩头。谢皖回顿了顿,转开脸,片刻后又拧了回来。

      “我来还梯子。”

      陈焉先是一愣,而后应得温和:“嗯。”

      谢皖回见他丝毫不起疑心,自己反倒恼火——若当真只是来还梯子,何苦坐在这风凉地里等他。愈是想,愈是来气,他倏地一下站直身子!

      陈焉大吃一惊。他以为谢皖回是要起身告辞,不料那人一伸手,竟是捋入了他的鬓发,拉起一束过去细细察看。

      果然还剩不少木屑缠在上面。

      看他在井房中的那般光景,大约只用了木桶盛水,临头浇下,冲掉泥垢而已,没能洗净木头渣子。谢皖回一对眉头蹙紧,不曾留心陈焉被迫顺着他的动作低了头,两个人几乎挨在一块儿,陈焉拘谨,屏息不语,憋得一张脸微微发红。但听谢皖回道:“这样冲怎么能干净。你去打盆水来,我帮你把头发上的渣滓都弄掉。”

      “这……这怎么好?”陈焉愕然抬头,怎知头发还在谢皖回手中,头皮猛地一疼!

      他闷哼一声。

      “啰嗦!叫你做就做!”本来陈焉这一头木灰便是他之所为,奈何搁不下面子说破,谢皖回咬牙切齿,一掌拍案,拍出了定局。

      陈焉无奈,只得依言取来一只铜盆,从井房蓄水用的大缸中提了一桶水便往里倒。谢皖回见状一惊,伸手去探水温,凉丝丝的,与那井底的阴寒之水无异。他脸色骤变,隔着衣服把陈焉的肩窝也摸了两把。果然没什么暖意。他厉声质问:“陈焉,刚才你用来冲身子的,莫不也是这个水?你怎么不把水烧一烧!”

      “这水我能习惯。”陈焉见他眼眉间都有一股子戾色,知他这次动了真肝火,连忙开口圆场。

      谢皖回不听还好,闻言更怒:“你还真以为你的筋骨是铁打的!”

      陈焉反驳不得,只好讪讪伫立。昔日驻军南州,便是寒冬腊月的河水他也洗过,井水相比之下倒还暖和几分。只是那时候身上无伤无痛,挨得住冻。这番话一旦出口,唯有理亏两字。他当然不敢说。

      ◆ ◆ ◆

      水在灶上。柴禾多添了几把,一屋子的光渐渐活络,松动起来,朝各个角落涌开。

      陈焉寻来一张矮凳,谢皖回却不用,只在那几捆扎好的柴枝上坐了,背对灶火,好让后面搭着的头发干得快些。陈焉也在他身侧寻了一捆柴,缓缓坐下。倒是冷落了那张矮凳。

      两人白日里把家常闲话都聊尽了,这会儿只静静并肩而坐,举目眺望窗牖外一片黑漆漆的夜空,良久无话。

      月色已被柴火的光抹杀大半,只余天外几点星辰,忽隐忽现,不甚分明。

      “我小时候在单州,”谢皖回忽然幽幽地打破沉默,“有一段时间,师父带着我住在山坳中一间小茅屋里。那时,也是隔着窗,屋外的星星看上去却比这个大,也比这个亮,漂亮得很。”

      陈焉一怔,然后淡淡笑了笑:“嗯。从海上看过去,也是不一样的。”

      谢皖回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掠而过,复而望回那几颗寥寥星辰,眉心上了一柄锁,闷闷地说:“山随处可见,你一定不稀罕,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海。太不公平。”

      陈焉闻言不觉失笑。这话说得一副小孩子脾气。

      “大夫想去看海?”

      “嗯。”谢皖回抱膝而坐,下颔轻轻抵着膝头,那一声应下来却是有了几分寂寥。陈焉凝视着他在昏黄中显出一点伶仃的侧脸,记起巷中邻人曾说那老师傅病逝多年,他独自守着医馆为生,性子乖戾凶悍,不好亲近,别人对他皆是敬而远之,名声虽然响,身边却尽是些点头之交,更无知己。

      陈焉将目光撤了下去。多看一眼,心口就好似多疼一分。

      “我对海,挺熟的。”他忽然听到自己低声说,“若是,您哪天闲下来,想去走走……我能做个伴。”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望着地面一块巴掌大小的月光。那光是从窗格子处镂出来的,明明十分微弱,此刻却受了煽动,亮白得像是能生起一簇火苗来。那火苗两侧便是他们二人轮廓分明的影子。陈焉专心致志地看着地,看着两个人影之间的那块光斑。手还放在一根木柴上面,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木头裂缝里冒出了一个头的细刺,于一片静寂之中,响得真切。

      “好。”

      身侧的人有了回答。

      陈焉阖眼,一口气像是经过了上百年的时间才从唇边慢慢呼了出去。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然而沉寂片刻,他笑容渐敛,眼中沉了一点深思,慢慢道:“不过,真要去海边,还等开了春才好。这个时节不对,天气凉了,过了渔民出海捕鱼的季节,没什么船只,看着荒凉。况且……沿海的几个州这些年都不大太平。最好还是别往那儿去。”

      谢皖回的目光不讳直视:“你倒是很清楚。”

      六个字中似有另一层话,只差一点即破。陈焉正是喉中一紧,灶上忽然“砰”地响了一声,却是那烧沸了的水蒸气滚滚,顶起那木头盖子,在烧锅口磕磕碰碰不得安宁。他倏地拍膝而起:“我去兑成温水。”

      ◆

      仍是那个铜盆。

      陈焉将烧滚的水注了四分满,再掺入六分冷冰冰的井水,摸了一摸,暖暖的凑了个不冷不热,刚刚好。他正欲动作,谢皖回已是撂了一张凳子在案边,指关节敲了敲,示意他坐。

      陈焉坐虽坐了,对着眼前波光粼粼的盥盆,他终是忍不住推却:“我自己来罢。”

      “低头。”两个字刚落,一只有力的手掌早已上头,没入发根,借着他弯腰之势压入水中。接着还是两个字,“别动。”

      陈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任他摆布。谢皖回将水瓢、梳篦、布巾等物在铜盆周围依次排开,舀上一瓢水,细细地把陈焉没有浸没的发根浇了一遍,待长发湿透,他双手自后颈往上错入,十指分股,由里往外梳开,间或轻轻抖一两下,尽量把缠住发丝的木屑弄松,接着用篦子再梳一次,彻底祛净。

      少年时在乡下,事事亲历亲为,不假人手,入了军营更是独立。陈焉一辈子何曾被人这般伺候过,浑身更无一处舒坦,如坐针毡,极为不惯。

      那十根手指在发间一遍一遍地梳着,那水也一波一波地漾着。他若勉强睁眼,也只看得到金澄澄的水纹四下闪动,流光溢彩,满目眩晕。

      谢皖回的手劲不弱。也许是惯于在病患身上拿捏力道,用出来的力气恰好,半重半轻,手指落在他头上按了一会,随后缓缓沿着他的发线摩挲,又痒又酥,似有一脉春风穿柳而过,叫人心头莫名惆怅,莫名知足。

      也莫名地难受。陈焉低声说:“谢大夫,您略停停。”

      “停什么,”谢皖回做起事来往往是一颗心全丢进去,从不分神,更恨别人中途打断。他皱眉勒令,“一会儿就好了。别婆婆妈妈的,老实地给我坐着!”

      陈焉不再做声,紧凑地喘了两口气,两个耳根憋得红了一片。

      谢皖回捋了一把他的发鬓,正要逐个拨去渣滓,这才突然看见陈焉的半边脸红得厉害,衬着湿淋淋的黑发愈发醒目。他懵懵懂懂地想,兴许是俯身太久,颈子生疼,血脉不畅而至。医书还没背出一篇,手中一瓢子水却稀里胡涂浇了下去。

      那水浇得急,冲得猛,直奔陈焉鼻下,冷不防叫他呛住!

      “咳,咳咳……”陈焉毫无提防,一下咳嗽不止,腰板不禁挺直了。刚想抬头,一行水迹霎时从发间滚落,沿着他的后颈淌了下去。

      他衣服裹得不严,低头时更是敞出一大块领口,隐隐约约收了几分细密的火光,抹在他宽厚的背上,连肩胛的轮廓都如刀刻一般,高低分明,削出了岿然之势。那一颗水珠却是怯生生的,在颈子上慢慢探着路,过了颈根,才忘情地栽了下去,倏然钻入后领,在陈焉背上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陈焉还在吃力地压住咳嗽,陡然听见地上“哐”地一响,竟看到那只水瓢狼狈地滚到了桌底去。他吓了一跳:“大夫?怎么了?”

      “水凉了。”谢皖回怔怔吐出三个字。

      说罢,忽然捞起那一头黑发,三两下绞干上面的水,还有些粗鲁地将布巾扣上了陈焉的头。陈焉不知所措,只得茫茫然取过布,把自己的脸和头发擦上几把。

      谢皖回神情古怪,收拾了片刻就说要回医馆。

      陈焉本来就过意不去,听说他要走,自然也不好挽留,道过谢,起身想把人送至门口,谢皖回却恶狠狠地将他堵回屋内,不许他跟来。

      陈焉忐忑地望着他大步离去,中途几乎绊了一下门坎,唬得陈焉差点儿追了过去。可谢皖回步履极快,一晃眼已推门而出,不见了人影。

      ◆

      那大夫一口气闯进自家的院子,突然勒住脚步,站在墙下。

      他迷惘地抬起头,树梢那一弯浅浅的月牙像极了抿嘴而笑时,唇角微微翘起的模样。倒是叫月亮也笑话了去。他本该恼火,却恼得没什么底气,鼓上来的气一会儿便瘪了。

      “不是都入秋了吗。”他喃喃地问,手背抵住自己脸颊。

      入了秋,怎地还是这般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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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接原文【第八章】=w=

  • 作者有话要说:  ^0^ 大家新年快乐!!
    2011是如此小攻的年份啊,擦泪,我这个攻控也应该多多努力才是!(握拳)
    这份礼物号称“七下八上章”,其实是因为当时【南柯】的出书版新增了一章,但是因为上面篇幅不够,所以没有放上来。今天是新年,我也拿不出什么好料,于是就把这章补在这里吧〒▽〒
    其实这一章的题目可以是……“谢大夫夜袭井房,陈师傅春光乍泄”!!(噗噗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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