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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离婚的理由(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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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返回小区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小区窄窄的水泥路旁,无数树迂回曲折在延伸,偌大的草坪上有大团大团的梅花正开出绯红的烂漫,那红团团烧着,烧出满草坪的花海。
小区的公共花园一直都很安静,环境空气极好。偶尔还有年轻的母亲推着车,车上躺在未满一岁的孩童。
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是秦子龙,我没有接,他也没有放弃地一直打。
突然一阵急急的跑步声传入耳里,我往前一看,小小道路中央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手中的电话响声终于停了。
他走到我面前松了口气:“你怎么不接电话?”我不吭声,只是沉默不语。月夜下,他有点急切:“怎么了?他真的一定要孩子?”
应该劝我,应该有人劝我拿掉孩子的。可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这话,他们都明白我有多喜欢这个即将来到人间的小生命。
我从公园的长凳上起身,在公园里闲逛。
秦子龙一路陪着我闲逛。
我说:“以后你别管我的事了。”
他低低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帮你买回视频。”
“真的要告他吗?真的要到那种地步?”
“如果他执意要孩子的话,是会到那种地步。”
“以前傻得以为,没有钱没关系,只要有家就好。现在,我家也没有了,他还要跟我抢孩子。”
十年,这漫长十年走过来,原来我失去了一切。
失去了青春,老公,连个家也没有。
以前的幸福,已经彻底离我而去,像放飞的风筝,已经到了不可抵达的天际,再也寻不回了。
我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秦子龙突然从身后抱住我,热气拂在我耳边:“好冷啊,借我点温暖。”
他外衣极宽大,风一股股的直往里钻,仿佛整个人都在微微膨胀。他咧嘴笑:“讲笑话你听好不好?”
头顶无数树叶随着凛冽的风纷纷刮落,我听到了自己冷漠的声音响起:“秦子龙,我真的没有喜欢过你。我只是需要人呵护,需要人安慰,所以把你当绝境之地的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抓住。”
他说:“没有关系。”他语气异常轻松,“绝境的救命稻草,或是大海里的浮木,那都没有关系。你不爱我,照样没有关系。没有人说我们对一个人好,一定要建立在双方相爱的基础上。”他更加箍紧我,全身都很温暖地紧紧贴着我,“如果可以做救命的良药,那也不错。”
我没有回应。
他说:“我真的没有关系。”
我掰开腰间的手,有点儿难过地说:“外边风大,我想回家了。”
他说:“是太冷了,我送你回去。”
一路人,两个人都没再说半个字。走到家门口时,我看到小雅背靠防盗门在等我。她看到我“哎呀”了句,兴高采烈地问:“怎么一脸难过?你跟阿科没有谈好?”
我懒得搭理她,开了门走了进去。秦子龙堵在门口,不让小雅进来。小雅隔着防盗门在骂我,骂的内容无非是我不要脸,还不肯离婚什么的。秦子龙仿佛忍无可忍,朝她咆哮:“你能不能闭嘴。”
小雅被他吓了一跳,只好悻悻而走。而我,第一次看到秦子龙发脾气,心里五味陈杂。
过了几天,陈律师再次约了老公去咖啡店里面谈。这天天色不好,下起了小雨,街上都没几个人经过。
咖啡店里,零零星星坐了几个人。
我抬手看了一眼表:“怎么还没来。”陈律师坐在我身旁,喝着咖啡,劝道:“别急,他迟早会同意。”
“我们也不能把他逼太紧了。”
陈律师“嗯”地答了声。
我心里惴惴地问陈律师:“一会,我要怎么说?”
“不碍事,一会我帮你说就行了。”
我一颗心还是悬着,等了再约十来分钟,老公终于来了。他坐到我对面,从怀里掏出一盒烟放在桌台上。他看着我,眼神落寂地问:“还想谈些什么?”
陈律师笑道:“范先生,是这样的。我觉得这场官司你真的没有打的必要,因为一定会输。”
他将一根烟衔在嘴上,点燃,深吸了口气,眉头一皱问:“然后呢?”陈律师不太明白他讲的话,问:“然后?!”
他冷笑:“为什么我一定要放弃孩子,我的孩子,凭什么放弃。”
陈律师开始滔滔不绝:“你要知道这是我当事人的孩子,这个孩子虽然也属于你,可是法官站在公正的立场,一定不会判给你。不如我们女方在财产方面做出点让步如何?”
我静静地盯着老公,烟上的一点星火,仿佛凝结在了他唇边,成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看着我冷笑:“怎么,不用自己出律师费,所以来告诉我,这场官司我必输吗?”
我还是忍不住出声:“孩子跟着我,我才放心。”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眼里茫然若失,突然伸出手指掐灭烟,说了句:“对不起。”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抽烟,他知道我讨厌那股烟味。
我们曾经是这样熟悉彼此,仿佛一体不能分割的亲密爱人,可如今,什么都不再是。
我伤感地看向咖啡店的窗外,窗外雨势渐渐加大,那些雨抽打在地上,漫天的水气在升腾而起。
他说:“我有决心做一个好爸爸。”
我难过看回他:“我也可以做一个好妈妈。”
“我不要任何东西,只要这个孩子。”
“我也不要任何东西,但我一定要这个孩子。”
桌台角落的水瓶里插着一只玫瑰,玫瑰大片大片的红色花瓣用它最灿烂的方式盛开。
小雅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坐到老公身边,声音响亮的叫服务员。
她着问:“还没谈好吗?”
女服务员走了过来,她问老公:“你怎么也没叫东西喝。”她对服务员道:“麻烦给我两杯咖啡。”
陈律师板下脸:“这位小姐,我们正在谈事,我想你不方便坐在这里。”她不答,只是笑眯眯地看向老公,笑问:“我可以吗?”
老公盯着我,半晌,才迸出两个字:“可以。”
小雅眉眼皆是笑意,仿佛在重点说明:“嗯,我们什么关系了,怎么不可以呢?!”
我心里紧紧一抽,语气冰冷地对老公说:“如果你要这个女人在旁边听,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小雅笑嘻嘻插话:“你是不是怕了我?”
我笑着回她:“没错,我害怕脸皮比尺还厚的女人。”
“你!”她很想骂回我,但很快又笑了起来,“我爱阿科,至少比你还爱得深。”我努了努嘴,语气嘲弄:“是吗?真是难得。”
她说:“拜托你,要不就把孩子拿掉,这样下去牵扯不清,弄个没完没了。”她闲闲地问,“把孩子拿掉就有这么困难?拿掉了婚不就离了吗?”
我起身,沉着脸,字字皆是怒意:“范俊科,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陈律师也起身:“还真的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愤怒地说:“既然你要出丑,我也不阻止你,以后,我们再也别谈了,法庭见。”
小雅,我只要见到这个女人就会有无名怒火。她拆散我的家,把我的人生搅得稀烂。他竟然还要她!还跟她在一起了?
我简直气得发抖,这样一个女人,他竟然也要!
正往外走,背后突然被人一推,人往前一跌,肚子正好撞在一旁的桌子角。尖尖的桌子角仿佛一根巨刺直扎我肚腹,瞬间肚疼如绞。
我手指狠狠的掐在桌面上,身子因为剧烈疼痛而颤抖。我艰难回过头,小雅假腥腥地走过来扶着我,抱歉地说了句:“对不起。”她仿佛受惊的小鸟,眼神无辜的令我恐惧,“真的对不起,我不小心碰到你了。”
我捂住肚子,死死咬住唇。肚子里仿佛被人生生在刮,只是痛得刺骨,我甩开小雅,蹲在地上,额头大汗淋漓。陈律师忙道:“我们去医院检查检查。”
我痛得连站也站不起来。
小雅还是笑嘻嘻:“姐姐,真的对不起。”她态度虚伪得让我恶心。陈律师将我扶住,我竭尽全力,双腿发抖地起身,吃力的挪动步子往外走。
外面大雨如注,空中更是电闪雷鸣。我撑着肚子,痛苦得眼泪直流。陈律师把我小心翼翼扶到一旁说:“我马上去开车过来,你在这里等我。”
我攒紧眉头,痛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身后的老公也追了出来,他甚是心急:“我送你去医院。”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他,整个人却倒在了地上。雨越下越大,像绳在地面疯狂抽打,一阵一阵水气从地面冒起,聚成漫天的雨幕。
我呜呜哭出声,整个人只是痛到极处。
老公抱住我,心急如焚:“你别哭,我送你去医院。”小雅也跟着跑了出来,冲他大叫:“你刚才为什么要给我一个耳光?”
老公冲她咆哮:“你撞到了她的肚子,如果孩子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放过你!你给我滚!”他吼到最后一句,简直声嘶力竭。
我的孩子,我最最弥足珍味的孩子。无数夜里,我为他呕得肝肠寸断,涕泪交加的孩子。
我死死撑住小腹,嘤嘤大哭:“我的孩子。”
没人可以带走他,不都说,孩子是上帝送来的天使吗?我手指剧烈发抖地捉住老公的衣衫,眼泪滔滔:“救救他。”
雨声哗哗打在地面,仿佛打在人身上,打得人喘不过气。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滴流出,我听到了小雅的尖叫,无数人的尖叫。
我惶恐地捉住老公的手腕,声音嘶哑:“老公。”我的眼泪泛滥涌出,“救救他。”
老公看着我,痛苦地吼了声,仿佛无力到极点。是在流血吗?我艰难地想要坐起身,老公却紧紧地将我的头按在他胸膛上,整个人在剧烈颤抖。他亦是眼泪直流:“对不起,”
那泪沿着他削瘦的脸颊,一点一滴打在我面上,打得我更加喘不过气。
身下的水泥地凄冷的让我绝望。
我竭尽全力看去他眼底,声音微弱:“救救他。”
他哽咽点头:“我一定会救他。”我看着他,不可控制地眼泪直淌。这个男人,我爱了十年的男人,我想用尽这一辈子来爱的男人。
现在我们之间终于彻底完了。
雷声轰鸣着不绝于耳。我看着他,眼泪迷离,仿佛回到那时。野山花一路轰轰烈烈地烧着,烧出满山烂漫的红。他动作利落的攀上树替我摘石榴,他摘到石榴却故意往我身上砸了下来,我躲避不及,在树下冲他大叫:有种你就下来。
他突然失足往下掉,却又在我的惊呼声中双手紧抓住了树杆,着急地说:老婆,我要掉下来了。我心里跟着发急,他却轻轻松松跳了下来,笑嘻嘻道:我下来了,你有种来打。
我一阵担惊受怕后,气得跳到他背上掐住他的脖子。
那时四处花开,山花烂漫。
那时爱情纯粹,天真的以为能相守到老。
我真的以为,能不离不弃一直到老。
过去的十年,我一直都这样认为。
可原来一切已经断了,我们之间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