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梦师》拾肆童晓

6、第 6 章

　　烟雾幻化出的梦境渐渐清晰，待最后一缕白烟化做天花板一角，陈渊和靳童就实实在在地置身于一个餐馆包间里。

　　略微破旧的包间，斑驳的白墙，粉刷得不太平整的天花板上挂着电风扇，正吱呀吱呀地转动着，一张硕大的圆桌摆放在包间的正中央，圆桌的中心放着由粉百合，黄玫瑰和绿叶组成的，土里土气的桌花，玻璃转盘上盛放着各色菜肴，六个中年男人松松散散地围坐在圆桌边。

　　餐馆的装潢虽然low，但是菜品绝对算一流水准，外焦里嫩的烤羊腿，浇着酱汁的红烧狮子头，清白分明的西芹炒百合，用料十足的佛跳墙等等，挤挤挨挨地摆满转盘，每一道都卖相十足。

　　【菜齐了，老同学都动筷子啊，放开了吃，别跟我客气。】

　　兀的，自带重低音效果的男性声音响了起来，吓了靳童一跳，循声望去，说话的人长得和昨天见到的胖男人一模一样。

　　靳童的胸口并不平静地起伏着，鼻息急促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这是真的吗？

　　真的是胖男人的梦吗？

　　我……真的在他的梦里吗？

　　“喂！”

　　又一个男性的声音响了起来，然而相比起胖男人自带重低音效果的声音不同，这一声“喂”听起来自然得多，也熟悉得多……

　　靳童抬起头，就看到陈渊瘪着嘴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陈渊：“一群中年男人吃饭很可怕吗？”

　　“……”靳童刚要发声，想到她不能说话，又连忙捂住嘴，摇了摇头。

　　“你倒是听话，让你保持安静你就干脆装哑巴，行了，你可以说话了。”陈渊无奈地补充道：“还有，要是不害怕了就请你把你的爪子从我手上拿开。”

　　“哦……”靳童像甩掉烫手山芋一般地收回手，“对不起。”

　　靳童不再理会陈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围坐在圆桌边大快朵颐的中年人，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别拘着啊，菜不合口吗？想吃什么再点啊！】

　　【合口合口，那我就不客气了。】

　　【对啊，客气啥？咱们班四十几个人，最后能聚在一起的就咱六个了，还见什么外呐！】

　　【来来来，我给你们切羊腿……】

　　明明是下个馆子就随处可见的吃饭场景，明明在座的都是吃相不太好看的中年男性，然而靳童却看得眼眶发热。

　　“我以为进来以后你会尖叫的，我小时候第一次跟着我爷爷入梦，出去的时候嗓子都叫哑了。”陈渊双手插在小黄人居家服的裤包里，“好了，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靳童喉咙一紧，讲出来的话都微微发抖，“这是……真的吗？我真的在胖大叔的梦里吗？”

　　“难不成我还找一堆临时演员来给你排个小品？”陈渊被逗乐了，他怎么就遇到这么一个傻姑娘了？

　　陈渊想都没想就拉起靳童的手，冰冷又柔软的触感使他反应过来他们并不熟，然而拉都拉了，现在松开反而做作，陈渊轻咳一声，大手带着小手在圆桌上摸了一把。

　　结果却扑了个空……

　　只见原先看上去非常结实的圆桌，被他们摸过的地方顿时荡起波浪，化做缕缕烟云，随后又渐渐聚拢，恢复成圆桌的模样。

　　“看到了吗？”陈渊松开牵着靳童的手，“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梦境，你只能用眼睛看，但是却摸不到任何东西，闻不见任何气味，当然，梦里的他们也不知道你的存在。”

　　靳童伸手又试了几次，确实抓过的地方都会变成烟雾又变回来，手上空落落的，感觉不到任何触感。

　　忽然，靳童的胳膊被陈渊用力地捏了一把，疼得她龇牙咧嘴地叫出了声。

　　陈渊：“疼吗？”

　　“你说呢？”

　　“疼就对了，恭喜你感官正常，意识清醒。”

　　靳童半张着嘴，傻愣愣地看着陈渊。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她却是真实存在的。

　　原来，这就是梦，胖男人的梦，然而活生生的她竟然在别人的梦里！

　　“唉唉唉？”瞧着靳童又哭又笑地模样，陈渊顿时慌了神，“怎么还哭了呢？刚才这几个中年男人做了什么把你感动成这样了？”

　　陈渊没办法体会到一个不会做梦的人，第一次感知到梦境是什么样时的感受，此时此刻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不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哭点还特别低。

　　“我……”靳童打着哭嗝解释道：“我是……第一次看到梦……梦是这个样子的……”

　　陈渊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朝着圆桌边的六个中年男人瞥了一眼，胖男人的梦境在他眼里，就像看腻烦了的烂片，“别哭了，下次给你看帅哥美女的梦。”

　　被误解意思的靳童本想辩解，又从陈渊的话里捕捉到了关键词，顺势跟着他歪了楼，“还……还有下次？”

　　“你不还得帮我泡茶吗？还是你只想看这么一个油不拉几的梦，顺便证明一下我确实不是骗子？”

　　“只要你肯带我来，多少次我都乐意。”

　　陈渊哼笑一声，目光黏在靳童的脸上，病恹恹的肤色因为哭过泛起了红晕，却显得健康了许多，紧抿的唇线，红红的鼻头，一双沾着泪珠的眼，睫毛湿漉漉的，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使得陈渊心肝一颤，分不清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哭够了吧？”陈渊挪开眼，大刺刺地伸了个懒腰，“哭够了就开始干正事吧。”

　　是了，靳童光顾着感慨梦境的神奇，差点忘了还得帮胖男人辨认梦到的人都是谁，靳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跟着陈渊走到圆桌边。

　　“胖大叔他们班的毕业照有46个人，梦里只出现了6个。”陈渊看了看正在撕扯着羊肉的胖男人本人，视线又挨个在其他人脸上扫了一圈，“除去他自己，还剩5个，漂亮……比我想象的少多了。”

　　“那么这6个人会不会是和胖大叔关系最好的同学呢？”靳童像个小跟班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陈渊身后，

　　“确实存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是不要先入为主，免得做无用功。”陈渊弯下腰，仔细地观察着一个相对瘦弱的男人，鼻尖都快贴到男人的脸上了，“照我昨晚说的做，找他们的面部特征。”

　　靳童摸出手机，解了锁就发现信号栏写着“无服务”，试着点了一下“照片”的图标，还好能正常打开，靳童正打算点开毕业照和在座的人进行比对，忽然灵光一闪，“可以用手机拍照吗？”

　　“你要真这么想，我也不拦你。”

　　虽然听明白了陈渊的意思，但是靳童还是不死心地点了开相机，镜头对着面前的瘦弱男人。

　　“？？？”

　　靳童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睁大，她看到的画面，的确是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瘦弱男人，此时正用左手把碗端在嘴边，右手用筷子把碗里的饭食扒拉得“哗啦啦”直响。

　　然而手机镜头里……拍到的却是密室里靠墙而放的桌椅。

　　眼瞧着靳童一脸懵逼的样子，陈渊吹了声口哨，“祖传手艺了解一下。”

　　“……”

　　真是笨得可以，怎么就把“祖传”两个字给忘了呢？补梦师，入梦门和梦根，这些东西是从古代，陈渊家老祖宗手上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那时候怎么可能有手机和相机……

　　陈渊：“别傻站着了，你去看那大高个儿的脸，看仔细点啊，另外注意听他们的对话，难免会叫到名字。”

　　陈渊话音刚落，就听到梦境里的人大声喊道：【萝卜，你还记得初二的时候，咱俩翻墙逃课的事儿吗？】

　　靳童：“……”萝卜……外号啊？

　　陈渊：“……”真踏马接地气的外号。

　　然而接过话头的“萝卜”，正是陈渊面前的瘦弱男人，此时此刻，陈渊正目光如炬地在他脸上玩着大家来找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十公分。

　　【当然记得了……】

　　“卧槽！”

　　瘦弱男人自带重低音效果的声音，以及陈渊的鬼吼鬼叫同时响了起来，靳童愣住，转眼就看到陈渊被吓得跌在地上，在空中胡乱挣扎的双手穿过萝卜的身体，一不小心就把正说到【刚翻过墙就遇到校长】的萝卜给扒拉散了……

　　靳童：“哈哈哈哈……”

　　“……”陈渊阴沉着脸爬了起来，“笑什么笑？很闲啊？还不干活去！”

　　“哦……”

　　……

　　之后的梦境里，陈渊和靳童在中年男人的对话中辨认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被指名道姓地叫作“卫华”，另外一个大鼻子的男人被叫作“老夏”，通过和88界3班毕业照上的长相和名字比对，卫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认就是其人，老夏则是照片上唯一姓夏的人，名叫夏家宁，长相对比无误。

　　另外，按照陈渊的特征比对法，还辨认出一个浓眉大眼以及下巴上有一颗明显的痣，和一个眼型细长，嘴唇略厚的，这两个人分别叫张懿和郭鸿涛，就连胖男人和毕业照上的王小伟都对上了号。

　　让陈渊和靳童没想到的是，难题，卡在了“萝卜”上。

　　瘦弱的身形，无功无过的样貌，不论是单独看任何一个五官，还是凑在一起的脸，都无法和毕业照上任何一个人相吻合。外号就更没参考价值了，陈渊和靳童把姓罗的，姓卜的，或者是名字里有这俩字谐音的都挨个找了一遍，要么根本就没这个字，要么长相相差甚远。

　　“怎么就差你了呢？”陈渊眨了眨瞪得发酸的眼睛，又一次在萝卜那张毫无特点的脸上找出值得比对的地方。

　　“你是谁呀？”靳童举着手机，一会儿看看萝卜，一会儿看看毕业照，毫无头绪。

　　兀的，耳边传来的谈话声从自带重低音变得越发虚无缥缈，眼前的萝卜也从具象的人形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成淡淡的白色烟雾，徐徐飘向空中，消失不见。

　　陈渊叹了口气，“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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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先笑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