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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无情 ...

  •   眼见当下情形如水泼如烟散,着实已无法拟补,巫贞贞遂向年恕使个眼色,要他领着这队乌合杂兵远远的站着不要上前送死,自己会见机行事。

      眼色使到了一半,柳潋又款款走来,款款拢住她的手,款款道:“贞贞,我们走。”

      巫贞贞在各路如炬目光中浑身僵硬的被他牵走了。

      走至巨石旁,柳潋微不可查的晃了晃。

      巫贞贞低声问他:“还没恢复?”

      柳潋点头:“贞贞,”他指着石缝里一个银光闪闪的小洞:“等我恢复已经来不及了,你来打开它。”

      “我?”巫贞贞诧异:“我只是一个法力微弱的小冥官,怕不行吧。”

      “你行的。”柳潋附耳:“忘了方才你是怎样帮我的么?”

      巫贞贞想起掌心里那道莫名其妙的凉气,同僚兄接触了凉气,就惨叫着败北了……不知以后他再恢复长大了,会不会嫉恨于她。

      想到将来的一系列麻烦,巫贞贞面色格外惨淡:“那法力是你的吧?我那点程度,再自知不过。”

      冥府的小官都是近一千年的生魂出身,一经聘用便即刻上任,工作需要,修德乃是第一位,修炼则归为强身健体的运动,加上大家都比较懒,所以法力普遍很微薄。能拿的出手的,大概级别都在四大主判之上。

      柳潋点头:“八百年前,我在你身上种下了一半法力,你都忘记了。”

      巫贞贞汗颜:“呃……”那么他当年力战诸位帝君不敌被擒,受刑八百年,出来就大战三场一直用的是一半的法力?

      “我……不会用,能还给你吗?”巫贞贞看着那道透着银光的小出口,有种怀揣牛刀,却连鸡都没得杀的遗憾。

      正遗憾,花海里掀起好大一股旋风,四大判官带着黑压压上千鬼卒,从冥川之上踏浪而来。

      钟判远远的便大喝一声,声如洪钟,吓得忘川里浮沉的魂魄齐齐断了哭声。

      “柳潋!你法力已竭,无路可退,还不放开人质,速速受降!”

      柳潋淡漠回应:“谁说我无路可退的?”言罢抓着巫贞贞的手探进那个银光闪闪的小洞,低声:“很简单,心里想着进去就可以了,这个出口只会随着你我的意志开启或关闭。”

      “贞贞!别做蠢事!”年恕在喊。

      巫贞贞顿了顿。

      八百年的断案经验证明,年恕对于“蠢事”的理解往往是正确的,他认为蠢的,巫贞贞如果坚持,一定会自食苦果。

      此时听见他放下冷美男身段喊的如此声嘶力竭,巫贞贞在心里着实和自己激斗了一瞬。但一瞬过后,她决定坚持。小冥官巫贞贞身负重大八卦已经不能更惨了,再加上私逃判官府,陷害同僚,真是罪莫大焉,不在乎再把前世相好救上一救,使他脱离苦海,积攒上阴德一桩。

      巫贞贞这么一想,立刻觉得身上轻飘飘的,银光兜头盖来,回头再看,入口如碗口一般大小,原来已身在隧道中。

      柳潋在一侧引她向前,前方远处另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出口,外面有夺目的阳光射进来。

      阳光给柳潋的侧颜镀了一层金色,阳世里仿佛正是黄昏。

      他伸出手,欲扶她出去:“来,小心些。”

      巫贞贞贪恋的吸了一口阳世里的晚风,退了一步。

      “贞贞?”柳潋伸着手,有几分着慌。

      她回望通道另一头的入口,钟判和年恕挤着,原本碗口大的洞口晃动着,被撕扯的有井口一般大。

      年恕多次想要追过来,都被钟判按住,厉声吓诉。一向待人有理,文雅潇洒的年主簿直着脖子,一把按在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钟判脸上:“你没看出她是被迫的?让开!她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钟判用了法术去挠他,年恕则完全无视,他紧扣着入口的手不断有血色渗出来。

      “别怕,”柳潋说:“我做的通道,他们过不来。只要入了阳世,我有办法让他们找不到。”

      巫贞贞依旧定定的站着,十分动容的望着年恕。

      柳潋等了片刻,颓然唤道:“贞贞……”

      他想要拉她,却先碰到她怀里娃娃的衣包。

      柳潋眼中晦暗的一闪。

      “贞贞,机会只有一次。”他边说边作势要接过她怀中的娃娃:“若今日不出去,冥府不会放过你我。”

      巫贞贞仿佛这才发现同僚兄还在她怀里,赶忙抱紧了,却已经被柳潋扯住了娃娃粉嫩的胳膊。

      同僚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巫贞贞忙说:“你答应过我的。”

      柳潋眼中明灭几番,只得松开手。

      也许是时候说个清楚了。

      巫贞贞终于下定决心般向柳潋拜了拜。她郑重的神色在柳潋看来冷如冰霜,决绝如铁,使得他心底最后一丝余温也倏然消散。

      她说:“你走吧……你看到了,我有兄弟年恕,还有我怀里的同僚兄,并不是一个人了无牵挂的,不能因为我的任性使得他们受到牵连。”

      柳潋背着光,嗓音幽幽:“所以你要为他们负责,那我呢?”

      巫贞贞恳切道:“柳潋,我常梦见花海,也常头痛欲裂不假,然而,我并不记得你了……这既然是段不堪的前尘旧事,况且惹了这么多麻烦,还是像年恕说的那样……忘了的好。我已忘了,你也无需太执着。冥官和……妖,没有结果的。”

      柳潋长叹一口气,恨声说:“这便是你对我负的责?巫贞贞,那么多日日夜夜,你忘了,我便也能忘?”

      见他如此,巫贞贞虽已忘情心中亦觉不忍,可有些话既然说出了口,就要坚持到底。她闭了闭眼:“忘记其实是很容易的,你活了上万岁吧?再过至多几百年,你便也看的淡了,只要时间足够的久,没什么是放不下的。”

      柳潋无言,良久,他才一字一句的说:“巫贞贞,你真无情。”

      无情的巫贞贞暗暗咬紧了牙。

      她想说——你若走了,天南海北再无羁绊,仍旧是个快意潇洒的妖,何苦带着一个已经忘情的人,余生里都躲躲藏藏呢?然而她不能说。如今她应该坐实了这个“无情”,断了他一切念想。

      头痛猛地袭来,她忍耐着,唇角泛了丝笑。

      柳潋在这丝笑里摇晃着退了半步。他后面,晚霞温暖的金光更盛,几乎吞没了他的身形和他愈发淡漠的嗓音。

      他的声音飘着:“贞贞,你回去便是送死。”

      巫贞贞仿佛这才听到出口外鬼卒那跌宕起伏的叫声——巫贞贞,速速归来领死!

      她揉着额角强笑:“你忘了,我们冥官都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又指着出口:“快去吧快去吧。”

      柳潋皱眉。

      巫贞贞只得合身去推他,可剧烈的头痛使得她晃晃荡荡:“受点小惩罚而已,断不会魂飞魄散的,真的真的。”

      柳潋眉头皱得更紧。

      巫贞贞想要再劝,忽觉被柳潋捏住颈后要穴,她本已在强弩之末勉力维持意识,柳潋这一捏卸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也化去了那蚀心跗骨之痛,她周身一麻,便没甚知觉了。

      没甚知觉从身体过度到意识尚有一瞬,她仿佛听到柳潋在喃喃耳语。

      他说:“罢了,我们都会后悔的。”

      “……”

      巫贞贞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长,仿佛是浓缩了数年的时光。

      梦里有温软的阳光,晚风不疾不徐,山花次第开放。她穿着灰不溜丢的衣裳,与几个面目不清的同伴行走山野。

      走累了就席地而坐,歇够了再走。一路衣食不缺,她感觉很享受,也很放松。

      听闻前方不远是个渔镇,她忙催促伙伴快些走,早些到了,早些吃上顶盖肥的大海蟹。

      野花丛里,有一个伙伴磨磨蹭蹭。她跑过去叫:“哎——那个……”她不记得他是谁。

      伙伴转过来,赫然是柳潋的脸。

      柳潋捧着一大簇各式各样的野花,颓然的看着她,那目光含恨隐隐,愁肠百结。

      他说:“巫贞贞,你竟忘了我了。”

      巫贞贞猛然坐起来。

      这是她自己的小房间,她坐在自己的雕花小床上,呼哧呼哧的喘气。

      两个人影奔过来,其中一个一把扯掉了她最喜欢的淡绿色幔帐:“贞贞!你醒啦!”正是她的闺中密友闻人妙。

      另一个一身奇装异服,她自称叫什么毛衣牛仔裤,正是判官府现代法庭区的谭媛。

      谭媛不同于闻人妙,虽穿着在巫贞贞看来特别不矜持的衣服,但整个人显得端庄稳重又温柔。

      巫贞贞认为,这是她自己和闻人妙永远也达不到的境界。这个境界的名字叫做——淑女。

      巫贞贞茫然的视线从房顶缓缓移到她们欣喜的脸上,又移动到她房间的圆桌上。

      她抬起手指着那张圆桌,瞪大了眼。

      闻人妙连忙说:“贞贞你别生气,因为你睡了三天都没醒,我和媛媛守着你无聊,就嗑瓜子聊天,不知不觉就磕了半桌子,媛媛这就给你收拾干净啦。”

      巫贞贞继续指着桌子。

      谭媛白了一眼闻人妙:“你想问桌子上那些笔墨纸砚?那是上面赏赐给你的,说你立了功。”

      巫贞贞嗓子发干,好不容易说出一个字:“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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