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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欲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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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钟,用餐完肚子圆溜,最为惬意的时刻。
厨房里正洗着碗的谢晚君发出指令:“林亦浅,赶紧下楼把罗密欧遛了,别待会儿又把我的沙发挠坏了。”
夺食夺到一半,林亦深比了个V字手势,暗叹老妈神助攻,把桌上的水果盘移到自个儿面前。
林亦浅眼睁睁看着心爱的芒果被他塞进嘴里,朝他挥舞拳头。
他扮了个鬼脸,毫不畏惧。
姐弟俩的相处模式,你来我往占对方小便宜,闹腾了十几年,好在从来不曾大打出手,替谢晚君省了不少心。
“罗密欧,咱们走。”林亦浅扎着松松垮垮的低马尾,一身背心短裤,脚踩人字拖。
她随手把鞋柜上的钥匙放进裤兜,推开防盗门,蠢萌的阿拉斯加犬立刻屁颠屁颠上前开路。
他们家养了一狗一猫,狗狗叫罗密欧,喵咪起名朱丽叶,如此充满戏剧性的名字,她老妈取得当之无愧。
父亲林御亨常年在港城,工作忙碌,逢年过节才能回来一趟,她和林亦深白天在学校上课,家里只剩下老妈一人,罗密欧和朱丽叶身负重任。
估计在老妈心里,姐弟俩的地位还比不上这一猫一狗。
小区里的绿化做的不错,路灯通明,不少人饭饱后在这里散步,聊聊家常,打打太极拳,或者跳广场舞。
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林亦浅这身“大妈”级别的装扮与这环境相得益彰,她一解开牵引绳的锁扣,罗密欧跟逃离监狱似的,撒了欢奔跑起来。
她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偶尔和邻居阿姨唠几句嗑,摸摸隔壁大胖小子的肉肉脸蛋。
不一会儿,远远的,林亦浅瞧见罗密欧盯上了别家的狗狗,正单方面纠缠着。
待走近,她呵斥一声,罗密欧连忙放开爪下的狗狗,讨好地跑了过来。
罗密欧超会装可怜,每次骚扰别的狗狗被当场抓包,都会跑到她的脚边,然后把前脚抬起来装作无辜的样子。
这副讨巧卖乖的模样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该不会是她平日里跟老妈撒娇的时候被它偷偷学了去?
偷师!
林亦浅揉它的脑袋,又轻轻揪它的小耳朵,罗密欧立马会意地蹭她的手心。
那只明显被罗密欧吓到的萨摩耶蜷缩在地上,虽说样子未免太怂,但林亦浅还是尽量柔声细语道:“罗密欧坏坏,我帮你打它,不怕哦。”
搞得跟精分小人儿似的。
她当着萨摩耶的面儿板起脸来教训罗密欧,“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这么急不可耐,以后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不准再欺负它,听见没有?”
“呜呜……”罗密欧在地上打了个滚,心不甘情不愿地哼哼。
都被割了,哪来的女朋友?
“桃子。”熟悉的男声从背后响起。
萨摩耶迅速爬起,一改刚才萎靡的状态,兴奋地跑了过去。
林亦浅循声望去,略微惊讶,“沈弦?”
她第一次见他穿得如此休闲,白T恤大裤衩,一副居家男孩的形象。
那只被唤作桃子的萨摩耶,一直在他跟前转圈圈,似在告状。
高冷对比呆萌,一人一狗的组合仿佛是两个极差。
林亦浅起身,觉得她此时跟罗密欧差不了多少,也被人当场抓包,踌躇着问:“你住在这附近吗?”
“嗯。”他秉持着惜字如金的作风,一边答应,一边蹲下.身给萨摩耶安锁扣。
熟人作案,她总归不能敷衍了事,考虑半晌,才磕磕碰碰说道:“不好意思,我家罗密欧欺负你家桃子了,不过我刚刚检查了,桃子没有受伤。”
“没关系。”他顿了顿,瞥向她,“狗债主偿。”
昨夜晚睡,今早还是靠谢晚君把林亦浅从被窝里捞出来,她出来得匆忙,忘记带水壶,于是从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带到教室。
奋战许久,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可惜这瓶盖依旧打不开。
一点都不科学!
有时候这瓶盖粘得像对新婚夫妇,难舍难分。林亦浅虽然性格糙得像汉子,可偶尔她还是个连矿泉水瓶都拧不开盖的软妹子。
沈弦在旁观许久,终于看不下去,把她手里的瓶子抽走,稍微用力,一拧便开,递还给她。
林亦浅道谢的声音好比蚊子,弱不易闻,沈弦昨天那句“狗债主偿”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如雷贯耳,搞得她的心情起七上八下。
永远猜不透,闷骚的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走道里响起喧闹声,楼斯年抱着篮球,被人拥簇进教室。
男生们对于篮球永远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炙热情谊,宁愿牺牲好梦,一大早便来学校打场球。
林亦浅收回视线,对于楼斯年,她能不招惹便不招惹,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敬而远之。
因为没参加军训,她花了好些天,才把班里的几位典型人物弄清楚。
楼斯年,成绩年级垫底,被家里花了关系塞进重点班,力图把他改造成优秀三好学生,无奈为人嚣张叛逆,行事乖张,酷爱惹事生非。
符承睿,高一三班班长,由于乐善好施,人缘不错,但特别喜欢和人攀比成绩,名列前茅的沈弦首当其冲,每次发卷子恨不得用眼神把他的试卷戳破。
凌渝西,人称小班花,班内一枚不可或缺的捣蛋分子,女生里算得上能和楼斯年插科打诨的,家境良好,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大小姐脾气。
即墨允,武学世家出身,拿过无数比赛的冠军,家中如今还经营一家武馆,许多她父亲的关门弟子还得喊她一声师姐,据说她是凌渝西的发小,两人跟膏药似的粘在一起,形影不离。
还有一个周宜,林亦浅本来注意不到她,但她整天鼓吹她的表姐尤予瞳,所以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闻其人,不见其庐山真面目,传言尤予瞳签约了某娱乐公司,档期排不开只能请假,至今未来上学。
至于她的同桌沈弦,真是一言难尽,他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给人以凉薄无情的直观感受,班内有足够呼朋引伴的同学,但他惯不爱搭理人,说他清高孤僻,但林亦浅要遇上点什么事,他又极愿伸出援手。
物理课向来是林亦浅最为头疼的,她右手撑着脑袋做思考状,表面上是在认真听讲,实际上已经梦往周公。
“在十字路口,汽车以0.5m/s的加速度从停车线起动做匀加速直线运动时,恰有一辆自行车以5m/s的速度匀速驶过停车线与汽车同方向行驶。求经过多长时间它们相距最远,最大距离是多大?经过多长时间汽车追上自行车,追到时汽车的速度是多少,距离十字路口多远?给大家五分钟思考时间。”
为什么开车不好好开,非要做运动?开就开了,还非要算距离。
你追我赶,闲得慌。
林亦浅迷迷糊糊歪着脑袋,作出一副“我在认真听讲”的姿态,殊不知自己的长发早已溜到沈弦的桌面上,整个人逐渐往他身上倒去。
“哎呦。”林亦浅的脑袋重重磕到沈弦肩上,结实有力,力度不轻,痛得她惨叫一声。
前桌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看,群众效应,前排各位也跟着回头,然后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那神情,仿佛她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一般。
“抱歉啊……”林亦浅的脑袋被他结实的肩膀磕疼了,她胡乱揉揉,人还没清醒,挪了挪位置,干脆趴在到桌子上继续睡。
毫不知情自己引发了何等骚乱。
台上,物理老师摇了摇头,不予理会,这个学生,他已经放弃治疗了。
事后提起这事儿,沈弦只说:“你太瘦了,多吃点。”
把林亦浅感动得一塌糊涂。
送了几天便当,有好事者猜测林亦浅是受楼斯年胁迫了,还是出于爱慕之情大献殷勤,毕竟楼斯年虽然痞,但外貌家境均是上等。
顿时流言蜚语满天飞,林亦浅听到也只是一笑置之。
这天楼斯年把她拖到小角落,一番鼓励之后,扬言要罩她,看在她这几天乖巧懂事的份上,决定放学请她吃烧烤。
林亦浅一头雾水,只觉得莫名其妙。
放学后,林亦浅慢吞吞收拾东西,楼斯年倚靠在后门等她,眼神不时往她这边瞟,眼里威胁的意味分明。
他人生中第一次约女孩儿,若是被拒绝,岂不是太没面子。
沈弦见状了然,临走前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婉拒。
沈弦和她也不熟,麻烦他收拾楼斯年这位校霸,既不现实,也不厚道。
楼斯年大约高出林亦浅二十公分,她规规矩矩跟在他身后,他迁就她的步伐,后来烦了,干脆把她拉到身边,并肩行走。
校门外的街道遍地小吃,楼斯年看都不看一眼,熟门熟路带她走了好几条街,她不敢抱怨,最终来到某家生意寡淡的路边烧烤。
有钱少爷会吃路边摊?林亦浅对此表示怀疑。
“老板,十串鸡翅,十串无骨鸡柳,六串火腿,两串玉米,两串烤鱿鱼,烤韭菜、豆腐和金针菇都来点,再要一盘煮花生,两瓶可乐!”
食物诱惑之下,林亦浅忍不住咽口水。
老板看起来跟他很是熟络,看向林亦浅,道:“小哥你又来了,还带了朋友?”
“是,老板快点哦。”
“好嘞。”老板爽快应下。
烧烤架上飞腾起的烟雾消融于夜色,旁边一桌坐着光着膀子大汗淋漓的男人们,似乎是刚从工地回来,裤腿上布满泥土灰尘,他们大咧咧喝啤酒啃肉串,吆喝声、闲聊声散成一片,声音略微刺耳。
林亦浅看着简陋的桌椅,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楼斯年拿了纸巾走过来,沾了水擦拭桌椅,而后再擦干,看得别桌的人不停嗤笑,嫌弃他们这些学生娇气。
他示意,“坐吧。”
她这才顺好裙摆坐下,将书包放在腿上,眼里还带着犹豫之色。
楼斯年轻易看破她的顾虑,解释道:“他们家很卫生的,我吃过很多回,味道不错,虽然看起来不是很高档。”
“哦。”不是她嫌贫爱富,谢晚君在饮食方面把控严格,从不让她乱吃外边的东西,所以街边小摊她还是第一次接触。
楼斯年替她打开可乐,往里插了根吸管,推到她面前,随口问:“你刻章是自学的?”
“嗯。”
她好奇心异常旺盛,对于感兴趣的事物,向来是不假思索,说学便学。
楼斯年要了瓶矿泉水洗筷子,觉得她一板一眼的样子无趣死了,“你不用这么拘谨,你什么性格我还不知道?之前唬我那股气势哪去了?”
“我们两人好比两条平行线,怎么也掺合不到一块儿去,你也别没事找事瞎折腾我。”
林亦浅绝对没有歧视他成绩年级倒数的意思,本身她学习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因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可以任性嚣张,自有家里人为他收拾烂摊子,而她不行,必须为自己的一言一行承担责任。
“嘁。”他仰头喝可乐,喉结蠕动。
她偏头,晚风袭来,一整天的疲倦都在此时得以释放。
她听到他说,“你们优等生都一副样子,自视过高,藏一腹道理,动不动就喜欢拿出来说教,谈论到学习跟中了五百万大奖似的,对我这种差生,避之不及。”
林亦浅没接话,老板端了烧烤上来,她道了声谢,不客气地吃起来。
他笑,颇有些一吐苦水的意思,自顾自道:“我和我姐都不爱学习,我爸偏要把我们塞进鹿鸣,期望和你们这些好学生混在一起,兴许能获得点感悟。”
她悠悠开口,“是他们,不是你们。”
他挑眉,不信,“那你怎么进的鹿鸣?”
鸡翅下的辣粉有些多,她喝了口可乐,缓过劲来,才说,“你所说的优等生,拥有人生规划,每天看书刷题到深夜,早上天还没亮就起床,人走光了才去食堂,吃完饭又回到教室继续学习,放假疯狂补习,考场失意会放声大哭。对于得过且过的人,他们自然会加以鄙视和唾弃。”
她直视他的眼睛,继续说:“很显然,我没有他们努力,初三的时候我沉迷小说,临考的前一夜啃读的还是福尔摩斯全集,中考低空飞过,只过了重点班分数线一分,所以你对我,还有什么误解?”
林亦浅对于自身的定义向来清晰准确,有些人的学习天赋与生俱来,她没那个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算我不了解你喽。”
楼斯年觉得无所谓,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挖掘她,她就像摆在华丽餐桌上的一道佳肴,并非入口即化,而有待细细品味。
一截长发漏在脸颊旁,林亦浅空出手来别到耳后,徐徐说:“你话里群体划分的意思很强烈,说来说去,不过是你潜意识里的阶层差别在作祟,你家庭条件好,可以得过且过,自然有人为你铺路。
但这个世界里大部分人平凡普通,他们有目标,便使出浑身解数学习,期望能够走出象牙塔。所以,谁也不用看不起谁。”
楼斯年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姑娘,林亦浅的长相不是第一眼让人惊艳的,眉眼弯弯,眼角下方有颗泪痣,皮肤白净,神采飞扬,笑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比起说教式地灌输道理,她这种方式,更容易被他接受。
“好啊,听你的。”
那颗年少的心,蠢蠢欲动。
噼里啪啦,绽放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