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最寂寞的脸》王土垚

9、9

　　那是他第一次对宋青发火。
　　他反问她：“你真的这么想的？”
　　宋青被他的生冷的语气问得心虚，如鲠在喉。
　　见她迟迟不语，他冷笑两声，猛地将手中的矿泉水瓶砸在了地上，转身离去。
　　她深深垂下眼睑，死盯着地板砖上的纹路，好像顺着这些纹路就能理出头绪来似的，她不自觉抿了抿嘴角，心里呐喊着想要挽留，想要道歉的话语，最终只是蹲下身拾起被摔变形的水瓶。

　　宋青还是没能单独见上江兮。
　　她给孟河发了很多短信试图说服他，起初孟河还心猿意马地应答着，后来干脆置之不理。江兮趁机抓到了空子，偷偷将两人的聊天记录删繁就简，仅将几条以词害意的消息断章取义发给了陈轲穆。
　　“请管好你的女朋友，别再让她打扰孟河了，这样我们都很困扰。”临了，她还在微信上煞有介事地说道。
　　陈轲穆反复斟酌着这张截图，整个人如同进入黑洞一般阴沉死寂。
　　“你一定要和江兮分手。”
　　“不说别的，就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听我一句劝行吗？”
　　“我求你了孟河。”
　　他紧攥手机，极力按捺住心中怒火，打开与宋青的对话框，将截图发送给她，旋即又将消息撤回。
　　彼时宋青正在与孟河周旋：“明天晚上，闽江二路满园餐厅，你不来我就去找杨桃。”
　　在此威胁之下，孟河无奈只得答应。
　　他最不愿意伤害杨桃，却又割舍不下对江兮的留恋，如同中了蛊，明知是错仍然一意孤行。
　　她刚放下手机，就看到陈轲穆的撤回提示，这是他们争吵过后第一次联系，她不知道他撤回了什么，心中悸动，喜上眉梢，连忙回问怎么了。
　　“明晚我去找你，很想你。”
　　她迟疑了一下，无不遗憾地回复：“对不起，我明晚有事，改天吧。”
　　江兮得知此事便拜托一位与陈柯穆交好的老友道：“最近他状态很差，明天下班后你去陪他吃个饭吧，我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合适的理由出现。就去满园餐厅吧，他喜欢吃那的海鲜。”
　　好友唏嘘不已，答应了下来。
　　她与孟河始终没有断得干净，仍旧隔三差五地见面。这段时间孟河格外宠她，对她言听计从，虽然杨桃与宋青是他心里的两道坎，但只要她不提，他便自得其乐自欺欺人下去，颇有些末路狂花的意味。
　　第二日，在好友的陪同下，陈柯穆果不其然在饭店里遇到了相对而坐的两人，一人面前一杯扎啤，两盘海货摆在中间。
　　宋青见到他时的震惊不比上次见到孟河小，整个人方寸大乱，掌心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而他没有怨怪，没有嘲讽，他把所有的愤怒都吞咽了下去。
　　那一刻，他心里扬起了一场海啸，可他静静得，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下一秒，只见他单膝下跪，手掌拖着私下为她定制的I Do婚戒。
　　时间忽地放慢了脚步，两人之间仿佛挣脱了万有引力，只余下幽冥的真空。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都没有动作。
　　终是陈柯穆打破了沉默，他哑着嗓子，似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提，却又像是在无限哀告：“收下吧。”
　　宋青在这不长不短的缄默里思忖了许多——她对他的歉疚，她给他带来的的伤害，她几乎让他失掉了男人最宝贵的尊严。有一瞬间，她开始讨厌眼前的自己，讨厌自己所做的一切，她想不如就此罢手，管他孟河哀梨蒸食，管她江兮步步为营，管她杨桃楚楚可怜，所有的一切都与她不相干，都不及与陈柯穆岁月静好。可这念头尚未生根便被她鞭笞——绝对不能让孟河一错再错。
　　她终是过不了这个心坎。
　　如此想着，她的胸口像是被大树盘根错节，绞得喘不过气来，她突然发自肺腑地想，宁可就此一刀两断，也不要在他的前程里再造成任何一点污渍。于是她缓缓伸出手，微颤着打算盖上戒指盒。
　　陈柯穆躲开她欲意拒绝的手，慌忙取出戒指，拉过她的手，鲁莽地为她佩戴。
　　宋青不觉已泪水潸然。
　　孟河从未见过她流泪，第一次见竟是此情此景，心下一悸，不由打断陈柯穆的动作，不耐烦道：“她不愿意！”
　　陈柯穆扬手一拳打在孟河脸上，骂咧着狠话。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陈柯穆的同学怎么劝都劝不开，周围再次聚集起看热闹的人群。
　　他完全不顾及自己的颜面了。
　　宋青心里早已痛苦得扭曲，看着眼前的画面，思绪忽然放空，此时她竟然想起自己今天教课的内容。
　　“宋青！”陈柯穆的好友不满地喊到。
　　她这才回过神来。咬咬牙拿起桌上的酒杯泼向扭打的二人。
　　被突如其来的凉意袭击，两人停下动作，同时看向宋青，一旁的好友趁机将两人分开。
　　她拿起未动的扎啤，一饮而尽。喝罢，她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陈柯穆：“对不起，陈柯穆……对不起。”她打了个嗝，继而道，“我们分手吧。”
　　她又继续拿起另一杯仰头饮尽，因为喝得太猛，嘴角不断有酒流下，酒水蜿蜒如泉，淋湿了她白皙的脖颈。放下酒杯，复又转向孟河，口气里满是哀求：“我求求你，孟河，求求你清醒一些，这对杨桃不公平……”言及此，她再也无法忍住，巨大的委屈冲击着她的神经，捂住眼睛嚎啕大哭起来。
　　真像小丑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小丑。
　　陈柯穆，你多好啊，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可是我再也不配了。
　　她宋青的罪过，罄竹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