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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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最高最壮丽的建筑，是天守。
天守附近，是一片整洁的街市，道路开阔，房屋林立。那是显贵与武士们的居所。他们拱卫着城主，住处相对集中。
月色下的街市寂静无声，人们都知道今晚厄运会再临，各自闭紧大门。
只有一个人影，堂而皇之走在路上，他手中的灯火飘飘摇摇，照出石切丸俊朗的脸。
虽在深夜，他依旧着装一丝不苟，连帽带上的结都打得很标准。
他挨家挨户走过，在每扇大门上贴一张神符。合十诵咒之后，神符闪过金光，随后一股圣洁庄严的气息就会在门外与院落中弥漫。
他一直走到街市尽头，所有门户都受了神官的赐福。
“你无处可去，总该来找我了吧？”石切丸微笑着松口气，在路边坐下歇脚。他合上眼睛，练习背诵祝祷文。
优秀的神官就是要抓紧一切时间修行。
忽然，远处的门户不安地晃动起来，不过门闩终究没有碎裂。
紧接着，是稍微近些的门户，依旧未被攻破。
然后，又近了，更近了，近在眼前了。
石切丸手边的灯笼火光明灭，摇摇欲坠，终于——熄灭。
他缓缓睁眼，看到盘旋在头顶的黑云，以好奇探究的目光注视。
黑云变幻不定，偶尔在稀薄处露出黯淡的红光，像是血红的眼睛。
石切丸对危险全无防备，抚着下巴陷入沉思：“我能感到你的情绪。可你究竟是什么呢？从谁的心中来，又要向着谁复仇？”
黑云当然不会理他，从空中化出无数黑藤一般的触手，从四面八方伸向石切丸。
石切丸处变不惊，从身后抽出他最得心应手的武器——御币。
他左左右右地挥着御币，口中念着清除邪祟的咒语。御币所到之处，祥和之气飘扬，黑云的触手便缩退。只是石切丸防住了一面，另一面却涌来更多的触手。
渐渐地，石切丸陷入了黑云的包围中。他依旧执着地挥舞着御币，浑然不觉自己已陷入死地。
塔楼屋檐上，金瞳注视着发生的一切，目光从鄙夷转化为惊讶：
我知道神官大多愚蠢，却不知道能蠢到这个地步……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就要被吞噬了，居然还在耍那个破东西！
好吧，算你走运。自大的神官啊，就让你见识一下谁是黑夜中的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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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中，一道鬼魅般的人影划破了夜空，白色的披风飘动，他像是振翅的蝴蝶。
他轻飘飘地踏入缠绕石切丸的黑云中，铮的一声，寒光闪闪的胁差已在手中。
月光清亮，却盖不过刀光耀眼。
他绕着石切丸游走，几道寒光过后，缠绕周围的黑藤尽被斩断，化作墨一样的黑烟，散于无形。
空中的黑云发出雷一样的吼声，向地面扑下来。然而每次想要攻击，都被闪电一样的胁差挡住。
黑云的攻击飘忽不定，胁差的刀光却迅如风雷，滴水不漏。
黑云发出低声咆哮，怀着巨大的不甘，终于退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切丸只觉得刚刚看到了一片幽灵般的影子，却不知那是什么人。
轻佻的笑声忽然自背后响起：“奇景啊！神官险些化作邪灵口中的食物？”
石切丸转身，不见一人。
“啧啧啧，你的感官如此迟钝，这片刻时间足够我杀你十回了。”
石切丸不急不恼，反而一笑：“但你没有杀我十回，还救了我一回。”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影终于受不了了，在石切丸面前现身。他金色的眸子定在石切丸身上良久，最后，他叹息道：“你是真蠢还是装蠢……”
石切丸没有在意，他只在端详这个敏捷轻灵的人，心中一片困惑。
金眸子推推石切丸：“不要盯着我看，感觉我的智慧都被拉低了！喂！你是来作战的？”
石切丸回过神：“不是啊。你看，我都没有带我的剑。”
金眸子看到果然如此，白了他一眼，拿起御币：“所以，你是来扫地的？”
“这不是扫帚，是御币，而且是很高级的御币。”石切丸指着之字形的纸条：“瞧，五彩纸，还有金粉，灵力比一般御币更强。”
金眸子退开两步：“我知道了，你是真的蠢。再见。”
石切丸按住他的肩膀：“稍等。既然你对付邪灵很有一套，不如与我回热田大社？你会有用武之地的。”
金眸子盯着石切丸，重重打掉他的手：“休想！那是我最厌恶的地方！你回去告诉太郎和次郎，邪灵是我的猎物，他们想也别想！”
话还未完，人已飘远。
石切丸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甚感迷茫：话是可以帮你传达，但是，你该留个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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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剑踏着小精灵一样的步伐跑过来，看到石切丸，红眼睛眨了眨：“石切丸大人，你怎么还在这？明明到了我出场的时候啊！”
石切丸摇头：“计划被打乱了。刚刚忽然出现一个人，把邪灵击退了。”
今剑咬牙切齿：“哪个不长眼的瞎捣乱！”
“别说这个了。计划改变，你去跟踪一下这个捣乱的家伙吧。他才离开不久，向着那边……”石切丸说着一指。
“好！抓住他，暴打他一顿！”
石切丸拍拍今剑的脑袋：“记住他在住哪里，回来告诉我就行啦……这个人比邪灵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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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剑悄无声息地跟着那道影子，和他一样踏过高高低低的屋檐与围墙，一路奔到城外。
今剑擦擦汗：“真厉害！在夜晚能和我一样敏捷的，不多见哟！”
那道披着白衣的身影越过了城墙，消失在荒凉的山路尽头。
今剑望着黑黢黢的原野，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他一握拳：“我可是三条家引以为傲的传人，才不会输给你！”说罢大步追上。
不多会他就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大了。这个凉风飕飕的林子里，除了风声一无所有，偶尔有悲凉的虫鸣远远传来，如泣如诉，让人脊梁里生出寒意。
“石切丸大人……今剑可是为了你的命令，豁出去了！”
今剑一边哆嗦着，一边勇敢前行。直到林子豁然开朗，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咦？那人去哪了？”今剑摸摸脑袋。林子里树木太密，遮挡了视线，让今剑失去了目标的踪迹。
“狡猾！”今剑一边生气，一边尝试着寻找那个影子。
忽然，脚下踩到了什么，发出了诡异的声响。“咔嚓——”
他皱皱眉，蹲下来查看，红眼睛中的好奇变成了恐慌：
惨白的月光下，草丛中掩埋着一节人的大腿骨……
他站起来，放眼望去，只见一片残碑与荒墓。风吹过衰败的草，带来亡者的低语。
今剑从小生长在神社里，只接触过祥瑞，这种凄凉恐怖的地方，他一个脚趾头都没踏上过。
有人拍拍他的肩，他僵硬地回头，却见——
一副骷髅立在背后，头骨上两个黑黑的大洞仿佛正注视他。
“……”今剑身体晃了几晃，终于坐倒在地。“岩融，岩融，你在哪……”
骷髅忽然发出清脆的笑，头骨后露出一张魅惑的脸，脸被长发遮住半边，露出的一只金眼睛中满是调笑之意。
“我可不是什么岩融。小弟弟，跟踪的第一要务是沉着冷静。你自己先慌了神，怎么还能找得到我？”
今剑跳起来，拔出一把细细的短刀：“装神弄鬼！我要你好看！”说罢向着来人就是一刀。
对方随手扔了捡来的白骨，轻飘飘地闪身，绕到了今剑背后。他身上的白衣随风飘起，月夜之下，如同幽灵。
他抓住今剑的领子：“刀很快，不错。不过怎么会有这么没脑子的大人，派小娃娃做这么危险的事？”
说到没脑子，他想起了一个人。城外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神官，夜晚在街上闲晃不知死活的神官。
“我知道是谁了……”
“我不是小娃娃！我很厉害的！放开我。”今剑蹬着腿试图挣脱。
月下的幽灵轻拍少年的脸：“你不是来跟踪我的吗？那就和哥哥一起回家吧！”
“哦！你遇到了笑面青江。”
次郎和石切丸一同走在去做晨课的路上，石切丸说起来昨晚的见闻。
“他是有名的除妖师。哪里有了不祥的事情，他就去哪里清除邪祟。他是有些爱捉弄人，但本意一定是要救你。”
石切丸慢慢地摆手：“误会了。我并非生气。”
次郎颇觉有趣：“除了我之外，你是第一个不讨厌他的神官。”
石切丸失笑：“为什么要讨厌他？他的正义感和身手都无可挑剔。性格嘛，我本人太过古板无趣，倒觉得他这样的很难得。”
“唉，哥哥如果有你的自知之明就好了。他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古板。”说完，他忽然一转身，向另一条岔路招手：“不过我还是最喜欢你了，哥哥！”
另一条路上，走来黑衣神官。
他与次郎容貌相似，只是英武换做了神圣，美艳换做文秀。他对次郎的话听若不闻，面色沉静如水。
“太郎大人。”石切丸打了声招呼。
太郎看了看石切丸：“你很不安。为何？”
石切丸说道：“我派了今剑跟踪青江先生。”
次郎勾住他肩膀：“哈哈，青江身手之快，小今剑未必跟得上呢。况且青江人很好，就算发现了今剑，也就是作弄两把而已。”
石切丸正色道：“我知道青江先生不是坏人，因而更担心。今剑从来不会彻夜不归。我担心他遇到事情了。不，是他们。”
次郎欲言又止。
太郎眼角瞥见，淡然说：“可以。”
“可，可以什么？”次郎目光闪烁，一脸无辜。
太郎沐浴在晨光中，好像神佛。他的目光平视远方：“你刚刚不是想带石切丸大人去找笑面青江？可以。”
次郎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生气。早知道我就告诉你了，免得每次找他喝酒都偷偷摸摸的。”
光芒万丈的太郎看向弟弟：“我没有不生气，只是为了三条家的少主。你私自与他来往，当罚。把整本祭文都抄写一遍。还有，一会儿错过的早课，晚上补回来。”
石切丸听太郎说他生气，好奇地观察起来。他们三条家的几位脾气都不错，他还没怎么见过人生气。
原来生气是如此沉着冷静的行为。
石切丸感到太郎的目光转了过来，于是礼貌地低头。
“石切丸大人，你是第一次错过早课，这次就不罚你了。下不为例。”
石切丸看着太郎金色的眼睛，发觉他不是开玩笑，只好点头。只是心里免不了疑惑：原本我也要补早课吗？我可是客人呢……
太郎溶溶的金眸子一动，对石切丸说：“是。只要身在热田大社，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石切丸笑道：“知道了。太郎大人坚持原则，我很敬佩。”
次郎抓着太郎的袖子直晃悠：“哥哥，和我们一起去找他吧。多一个人，事情会容易些。再说，你都很久没有出神社了。”
“不。我怎么会去见一个被废黜的神官？你知道我永远不会踏上污浊的土地。”
太郎说完便离去了，没有给次郎再劝半句的机会。
于是两位高大的神官一起走出神社。次郎悲叹不已：“哥哥又罚我……”
石切丸觉得抄祭文是多么好的修行，次郎应该高兴。所以他依旧是微笑着：“太郎大人洞悉人心，真厉害啊！”
“那当然，是我哥哥嘛，早成精了！不过他洞悉也没用，不近人情的家伙，就不知道体贴别人的心。”
次郎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我想找他喝酒，他就逼着我早睡；我想和他挤在一起睡说点悄悄话，他就去做晚课；我送夜宵给他，他居然！居然没收我所有的零食！”
石切丸不由得一笑：居然是弟弟对哥哥更没办法？他真是一向猜反了。
“还有，你知道我表演新派出的歌舞给他看，他是什么反应？他说我基本功不足，监督我扎半个月马步！”
石切丸觉得次郎的抱怨不会有尽头，于是话题一转：“刚刚太郎大人说，笑面青江是废黜的神官？”
“啊？哦！是的。非常可惜的一个人……他从前是我们神社的神官，地位仅次哥哥与我。只是他贪玩好酒，无论是哥哥，还是其他大社的神官，都不太喜欢他。”
石切丸皱起眉头，在他看来贪玩好酒并不是什么致命的不足。
次郎抱着胳膊叹息：“我知道，这不足以赶走他。毕竟我也爱喝酒，爱胡闹，现在也还在神社里。只是青江做了件很忌讳的事情，我也没办法替他说话。”
石切丸关切地听着。
“他把身体借给一个女鬼附身。”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