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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   1979年,威斯敏斯特,伦敦。

      他第一次踏进那家小店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整个橱窗都是镶玻璃的乌木框,和对角巷里其他店铺如出一辙。店铺门面很小,在街上喧闹的人群背后散发着一种恐怖宠物店一般的氛围,阴阴郁郁,无声宣誓着存在感。
      但是促使Sirius跨过门槛的并不是这种神秘,而是他那不成器的父亲。Orion Black长Sirius三十岁,今年恰好五十。从不曾工作,靠祖产度日。但他父亲绝非糟老头子,符合社会对一个中年世家贵族所有的想象。总是一丝不苟地身着三件套巫师袍,黑发用发蜡抹在脑后。他的皮肤是Black家族特有的常年不见光的白,脸上每一丝皱纹都恰到好处,连憔悴都带着一种阅历厚重的沧桑感。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Sirius的绝妙容貌多半遗传自他。
      纯血家族亲属关系混乱,他的父亲母亲是表姐弟,在他看来双方都是狂热的精神病。至少他们彼此志趣相投,所以家庭生活还算和谐,尤其在面对他的问题上。Sirius十六岁离开格里莫广场,迄今四年,与他的家人再没有联系。然而当他在对角巷看到他的父亲的时候,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除了Orion Black,没有第二个人在夏天的街上身着全套定制礼袍,怀里还抱着一捧香槟玫瑰,庄重得像出席晚宴。
      彼时Sirius坐在福斯科冰激凌店外的圆桌旁,双腿架在空椅子上,享受六月的阳光。对面Remus向他使眼色,他才注意到了他的父亲。少年人无动于衷,眯着眼睛看中年巫师的身影穿过人群,走进了一间铺面。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过那家门面:它本身并不宽敞,挤在两侧材料店中间,又被栽种的藤蔓遮去一半橱窗,甚至没有醒目的招牌——不像是要做生意,他懒洋洋地想。
      此后连续三天,他的父亲怀抱不同品种的大簇玫瑰花,准时准点走进那家不起眼的店面,从没注意到过街对面坐着的大活人,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不需要提醒,他也知道他的父亲是去见情人。
      但这不关他的事。
      Sirius在Potter家住到十七岁,然后靠舅舅的遗产在考文特花园附近租了一间很小的公寓。他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是凤凰社,战争,朋友和间歇的零工。他的原生家族早被他抛在脑后。不管他的父亲有没有包养情人,包养多少情人,都与他的生活圈毫无瓜葛。
      时隔半个月他再去对角巷买书。从书店里出来已经傍晚,天阴欲雨。他没有带伞,抱着厚重的书,站在街上犹豫该往哪里去。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他只能开始跑,匆忙之中往前随意进了一扇门。
      进门那一刻他就愣住了,然后开始后悔。
      建筑是典型的都铎建筑,店内一片黑色。仔细看去,是从上到下满室的橡木板,覆盖住每一寸墙面和天顶,历经岁月已经布满划痕。身在其中,让人有一种被装进木盒子的感觉。店面确实很小,只有一间房间。其中种着无数高大的热带植物,古书,留声机,异域风情的摆件。靠墙有一张木桌,房间另一端有个很小的流理台。室内昏暗,只有煤油灯照明。
      风格诡异。他还是不知道这店是干什么的,除了一点:这是他父亲私会情妇的小店。
      他从没见过别人出入这里。那么毋庸置疑,除了他之外,店里唯一的另一个人就是他父亲的情人。
      是女人,不是女孩。看上去比Sirius要大几岁,对Orion Black来说又年轻得过分。他料到他父亲情人的相貌,却没有料到她的气质。与生人照面,即使不说话不动,也不会显得失礼。
      是个美人啊。
      并不是有多么精致的五官,或者令人惊艳的面容。这个女人有种仅存于灵异小说中的气质,黑色长卷发盘成散乱的发髻,碎发散落脸颊边。眼眶深陷,眼神摄人,皮肤是一种血统模糊的橄榄色。昏暗光线之中,其实有点阴森。
      店内流荡着留声机的音乐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整个对角巷的人声完全被隔绝在外。
      没有人说话。
      他看着女人的眼睛,猜想她知不知道他的身份。毕竟Sirius与Orion长相太过相似,猜出他们是父子并不难。但不管对方看没看出来,她一言不发。
      他的眼神扫了一圈店内陈设,没有玫瑰花,他的父亲这几天没有来。
      Sirius清了清嗓子,“这是什么地方?”
      幽灵一样的女人扬起了眉毛,“这是一家纹身店。”
      纹身店,他猜想一千次也不会得出这个答案。
      雨下了起来,Sirius陷入进退两难之中。这不是普通的店铺,他找不到避雨的借口。
      “不要紧,坐下吧。”
      出乎他的意料,女人从桌旁站了起来。她穿着单薄的棉布大摆长裙,看上去很旧,与伦敦时尚相去甚远,让人想起游牧民族。
      女人挽起长裙的裙摆,在腰上打结,露出修长双腿,走到房间另一角的流理台旁开始烧水煮茶。Sirius控制不住将她与自己的母亲对比。Walburga Black绝不是慈眉善目的长辈,长相也和美丽毫不沾边。他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得到过母性的温暖,所以当他意识到Orion找了个情人的时候,没有一点惊讶。
      他父亲的情人比他凶恶的妈年轻几十岁,美貌,周身一股异域风情,他竟然有点幸灾乐祸。
      他只喝酒,不常喝茶,也喝不出面前这一壶是什么茶,是好是坏。只知道沸水一烫,满室都是浓郁的茶香。从黄铜茶壶里倒出来,热气蒸腾而起,熏得人满身大雨的湿气都消失殆尽。
      “你又是做什么的?”女人神色慵懒,像在闲聊。
      “I’m catching up.”
      这几个字模棱两可,女人置之一哂。
      他的厚书放在手边,晦暗灯光中,封面勉强可见。
      “流动的盛宴 (A moveable feast)。”女人眯起眼睛,念出标题。
      Sirius的手动了动,将书推到一边。一个人能和他父亲的情妇说点什么?他虽然在此处避雨,甚至喝着人家的茶,其实并不觉得彼此有任何共同话题。从本质上来说,Sirius看不起这个女人。
      本着礼貌的原则,他还是笑了笑,“一本讲巴黎的回忆录。”
      与他乐于展现给人的印象不同,Sirius念了很多书。不管如何离经叛道,他依然是纯血家族的长子,他的基础教育无法抹去。他读书消遣,都是些小众而不上台面的内容。
      “‘如果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无论你今后一生中去到哪里,它都与你同在。’”女人的声音很柔软,不疾不徐地背诵,“很好的城市宣传,但是回忆录都是被美化过的结果。”
      “你读过海明威?”Sirius声音里的诧异出卖了他。
      女人给他们彼此倒茶,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有离开了一个地方才能充分用艺术形式展现它的美,因为这种记忆是被美化过的。《流动的盛宴》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是对黄金年代的怀旧。”
      Sirius意识到这是因为他明显地看不起她,所以女人要故意说些什么让他改变想法。
      他绝不可能为此道歉。
      “我也喜欢这种不断追忆历史中的黄金年代的感觉,很浪漫。”黑发的青年挑了挑眉毛,“自由,和平,包容,还有冬天橘子皮在壁炉里烧的味道。”他复述海明威书中描述的画面,刻意展现自己的魅力。
      “巴黎和所有大城市一样,是有钱就会让人觉得美好的地方。所有东西都很贵,但是河岸边有些英文书摊很便宜,全是旅店清洁工倒卖客人落下的书。”
      漫无边际的对话令人放松。他们对坐在店里的木桌旁,看着暮色降临,看着人行道上的过往行人,还有傍晚晦暗光线的变幻。喝了两壶那种不知名的红茶,最后甚至在店里解决了晚饭。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炖羊肉,盛在塔吉锅里闷熟,有浓郁的香料和藏红花味道。
      Sirius走出纹身店的时候天已放晴,夏天的八九点,还看得到一点天光。他顺着对角巷一路向破釜酒吧的出口走,两侧店铺灯火点亮,男女巫师熙攘。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令人很不舒服的细节,那个女人是没有魔杖的。从头到尾,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了解她的性格,他们的对话没有涉及任何隐私。而他一开始还以为,他才是那个有所防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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