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姨母心 ...
-
身子不好的原因有许多，顾氏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她是见过风雨的人，并不像自家女儿想的那般简单。
自然了，孕期里身子不好原也是有的，甚至不见得是少数。
只是，顾氏轻叹一口气，千万不要是有小人作祟才好。
顾氏这般想着，微微抬眸见着蔻娘满面欢欣的模样到底是一顿，没说甚么来，只笑吟吟的。
蔻娘也就是趁回来的时候来见一见母亲，她出门久了，人本就有些疲惫，心又急，因此也是呆不长久的。只是草草的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子话便也告辞离去。
只她便是回到经香阁也不见能消停，指了宝珞她们几个一道儿翻了好一阵子的库房，直寻出了好几匹顺滑的缎子来才肯罢休。
不说蔻娘，她们姐妹几个都惯是说风就是雨的，紧要事情上固然是谨慎小心，能耐得住性子的，但在这些个琐碎事情上头却是随意的很了，想一出便是一出的，说甚么就是甚么了。
纵然离荣娘的孩子出世少说也还有那么半年的时间呢，她们这几个急性子却是半分也不带拖延的。
头一日才跟姐姐应下来的活计，姐妹几个也就休息了大半天的功夫，又各自琢磨了许多，第二日里便趁着同祖母请完安偏又不必去温先生那里进学的空闲聚到了蕙娘的房内一起商议。
一是她们几个确实想好好用一用心思，二来这做衣裳也实在不是件三两日便能成的事儿，自然了，若只是随意裁剪了再拼接起来那自是一件易事，可那样的衣裳自己瞧着还嫌寒碜呢，怎么也不好拿出去送人不是。
如今既是要拿去送人，送的又是自家的小外甥，蔻娘她们自然不肯敷衍了事，非但不能随意应付，还要认认真真的做好才是。
虽说小衣裳用的布料少，要绣的纹样也少，但新生儿的肌肤毕竟娇嫩，因此要考虑的事情却是一点儿也不少的，要费的心思也是不少，自然是要好好商议一番的。
蕙娘前一日已是把所需的东西大概盘算了一遍，此时再把自己所想同妹妹说上一说，倒也算是言之有物了：“旁的倒也罢了，这料子却是最最紧要的。”
“是了，”芷娘同她最好，姐妹两个昨晚絮叨了好一阵子的，此时自然第一个应和道，“花样甚么的都不打紧，这料子一定要软和顺滑才是。”
葭娘待在一边儿，听着两个姐姐的话儿，莞尔道：“布料上心归上心，说来倒也不甚难求，总归我们能用的东西教小外甥用上大抵也是没甚么不妥的。”
她们几个嘴上虽总说幼儿皮肤娇嫩，可大家族里的小娘子哪个不是自小娇养着长大的，大多都养得一身好皮子，肤如凝脂或是如玉那倒是未必，但总能称上是白皙柔嫩的。
她们用的物件儿本就精细，如今再要挑出给外甥做衣裳的料子那也不必十分费心，只需稍微用上两分心思挑一挑适宜的花色同纹样也就差不离了。
葭娘的话说的直了些，但论理到底也是没错的，蔻娘原先倒并未想着插话，只是坐在位子上同蕊娘唠叨了几句，听得妹妹这样讲，便笑道：“还是要挑一挑的。”
见葭娘会意一笑，她便又转了头去同蕙娘芷娘道：“我倒觉得寻常的绸布棉布就很是不错了。”
这却不是敷衍或是不舍得的缘故，实是她们往日里也是用这般的料子做里衣的。里衣是贴身的东西，本就要更精细些，如今把这两类料子拿来给外甥做些贴身的小衣裳倒也很妥当。
蕙娘她们也是这个意思，平常的绫罗绸缎花哨是花哨，样式好看那自是不必说的，倒也还算舒服，但当真穿上了身，那还是绸布棉布要妥帖的多。
这里衣是常要用的物件儿，这等贴身的衣物常洗倒是少的，但却常常做了新的来替换。她们房里备下的布料自然也要多些，质地那就更是不必多说的。
只是再是好的东西，这贴身的衣裳放上个大半年也就未必好了，因此姐妹几个倒不打算多做这个，只想着略微做上个十来件也就是了。也不必费她们许多料子，一个人拿出一匹来便已是足够了。
只是这贴身的东西绣的花样虽不需多，那线头却都得藏的好好儿的才是不硌人，因此蕊娘蔻娘她们都只把这件活计往蕙娘芷娘那里推：“我们的手艺若是要绣花那倒是不成甚么问题，反倒是这些个要格外细心的，我们几个粗笨才容易出错，若要说细致，那自然是无人能出二姐姐三姐姐左右了。”
其实这件活计虽说要细致些，那也就是藏些个线头罢了，其余的却是再无甚么麻烦的地方了，又不需绣花，只要裁剪得当缝制起来也就是了，很可以说是件轻松事儿。
只是真要教蕊娘蔻娘两个来挑，她们反倒是不愿意做这个的呢，简单倒是简单，可简单的东西做的多了不也是无趣的很么，既是如此枯燥，倒还不如去绣花呢，繁杂归繁杂，至少不必翻来覆去的做呢。因此她们两个是很不愿意上手这件活计的。
蕙娘芷娘倒是并未想到那么远去，但也知道这活计简单是不争的，因此很有些不好意思，嘴上便隐隐推却道：“这怎么成呢。”
蕊娘蔻娘葭娘三个笑视一眼，到底还是由蕊娘开口道：“这有甚么不成的？”
“萦娘也还小，做不了甚么，二姐姐三姐姐带着她一道儿把贴身的小衣裳同布袜一类的都做了罢，”蔻娘微微一笑，“我们三个就做些小被子襁褓一类的。”
萦娘再小帮着裁剪些东西也是不成问题的，可要叫葭娘去绣些繁杂些的花样那就不成了。蕙娘芷娘仍旧觉着是占了妹妹们的便宜，面上有些挂不住。
葭娘便笑盈盈道：“二姐姐三姐姐也不必多推辞了，四姐姐五姐姐的针线虽还不错，可我也就是个半吊子，少不得要拖后腿的，姐姐们若是做的快，到时还是要来帮衬我们一二的。”
“能者多劳罢了，咱们也不必分的太清楚，”蔻娘亦莞尔一笑道，“到头来多半还是我们几个要依仗姐姐们的手艺呢。”
蕙娘芷娘两个想一想便觉得也是，这才应下了，又听蔻娘她们直言过得一会子便把她们的那份料子送过来。
至于做小被子同襁褓的花色布料，蔻娘她们心里也多少有些数，她们三个的家底要比蕙娘三个厚一些，因此也只是婉拒了从蕙娘她们这儿挑料子的话，只道：“姐姐且放心罢，前些日子理库房的时候我们才寻摸出好多时兴料子来，我们那里大抵是够了的。”
一边却也不好完全拒了，便只说是万一缺了些必定直接过来同姐姐们要，半分也不会客气的。这好说歹说了一通，又大致分了工，姐妹几个便也就预备着散开了。
这散开倒也不是真散开，不过是各自又重寻了地方再聚罢了。蕙娘她们三个倒也不必再去旁的地方，还是在蕙娘的院子里就是。
蔻娘她们却是要动一动的，总也不好老占了姐姐这儿的位置，再者她们倒也还要到库房里好好挑一挑，至少先挑几块料子出来不是，因此怎么都没有赖在这儿不走的道理。
只是走出去不远，倒还不等姐妹说些甚么，蔻娘便已然开口道：“我才得了些新茶，四姐姐同葭娘若是不介意，干脆便到我那里品一品茶罢。”
蕊娘同葭娘自然不会驳她一番好意，再说了，依着旧例来，她们三个在一道的时候比起蕊娘同葭娘那里，去的最多的到底还是蔻娘的经香阁。
虽说若真要在血缘上较一较真，那到底还是蕊娘同葭娘要更亲近些。只是她们两个身份有别，蕊娘对四夫人又不大待见，反而不及同蔻娘那般亲近了。因此相较起来，姐妹三个也都觉着去蔻娘那儿是最为自在的，自然也就去的最多了。
因此实在不必说些见外的话了，当下皆是笑吟吟的应好，却又少不得吩咐身边的侍婢回各自院子里再拿些别的来，不拘是吃食点心还是些旁的，总之是不要空手就是了。
蔻娘也只是笑而不语，并未打算推拒她们这份心意，倒是她两个瞧见几个奴婢行出去几步了，这才又想起来道：“顺便把昨儿挑出来的那几匹缎子都带过来罢。”
“敢情咱们姐妹几个昨儿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呢，”蔻娘这才笑着应了话，见姐姐同妹妹皆是会意的神色，方又接着道，“我昨儿也赶着翻了一遍儿库房，也寻摸出来好些缎子呢。”
“这可不是正好，今儿倒省下诸多事儿了。”蔻娘听着蕊娘的话便是笑着颔首，一时也不白费了这路上的时光，姐妹几个索性便在口中挑拣起颜色花样来。
“我琢磨着还是要做两手准备才是。”说着说着，蕊娘直直的便道了一句。
葭娘便也跟着应了一句：“是这个道理不假。”
她们口上虽总是外甥外甥的唤着，但到底也是为了遂大夫人的心思，大姐姐才嫁过去，手中权柄未必稳固，这当口自然是得个小郎君更好些，也正是顾念这种种缘故，为了求个吉利，她们才是这般叫法。
“小娘子也是极好的。”葭娘心里微有些不服气，轻声缓道。
蔻娘心里自然是觉得并无差别的，依她们姐妹的性子，说不得还更欢喜外甥女多些呢。因此倒也觉着葭娘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当下便抚一抚她的发髻，笑言：“无论哪般，自然都是极好的。”
大伯母心里或有偏向，但那到底是嫡亲的外祖母，哪里是她们这些隔了房的姨母可以相比的呢。
倒不知是想着了甚么，蔻娘眼神一黯，也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咱们也管不得那样多，且做好各自分内事罢。”
无论如何，她们这些做姨母的就很不用多管了，不必理会旁人的做法，她们自个儿总得要一碗水端平，不论郎君还是娘子都不必偏颇就是了。只是做东西的时候究竟是择了男女都宜的花色还是各做一件这就很有待商榷了。
蔻娘想到甚么便也就说甚么了，只是这会子她拿不定主意，蕊娘同葭娘一听就更是有几分沉吟了。都宜那自然是好的，好省了她们的事儿，可细细比较一番，仿佛又觉着都做了才更妥帖，一时倒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且等一等罢，”蔻娘转了转眸子，轻道，“瞧瞧大伯母是怎么个意思罢。”不说别的，她们至少都算准了依着大伯母的性子必定不能叫她们白贴东西的，因此只需瞧一瞧大伯母予她们的东西也就能瞧出大伯母的心思了。
蔻娘她们有时虽自恃聪明，却也不敢自作聪明，既然拿不定主意那索性便等拿主意的人拿定了再论也不迟。
她们这里不过是草草定了个章程，大致列了几条，心里虽觉得大伯母的动作未必就有这么快，却也觉得拖不了多久，余下来的这一两日的空闲她们也正可以借机好好想想用甚么样的花样子同针法，倒也不算是浪费时间。这般下来，反倒是处处妥帖的，再妥当不过了。
她们这里桩桩件件的想的倒是好，奈何事未必就能随她们愿不是。她们只以为怎么也还要等上一两日的功夫，却不想刚一入了内室便只听宝珞迎上来道：“娘子可是回来的迟了些。”
好端端的，若无甚么事儿等着，那就没有迟了的道理，迟与不迟那总是相较出来的。因此蔻娘一听她这话便听出了些味道来，直问道：“可是有谁来过了。”
宝珞先是吩咐了宝镜同宝珠去备茶同果点，这才又笑眯眯的同蔻娘道：“娘子才是神机妙算呢，先头大夫人身边的妈妈来过了，还带了好些子东西过来呢。”
东西倒不算得甚么，重要的还是东西上的意义。姐妹三个立时便先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倒的确未曾想到大伯母竟是如此的雷厉风行，这下子她们倒是躲不得懒了。
蔻娘也还不用问个究竟，宝珞便先细细的说与她听了：“都是些青蓝色的缎子，也还有些是给娘子的东西，大夫人那里只说是娘子有心，这情大夫人同大娘子都是领的，只是怎么也不好叫娘子破费，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呢，因此缎子一类的只管用就是，不必顾忌别的。”
“我知道了，”蔻娘且只听青蓝两字，心里便已明了大伯母到底还是偏心了些。
这青蓝两色听起来虽是中正，娘子郎君都能用的，但她们所用的青蓝到底要不同的多，至少在称呼上便断不是这般简单的两个字。更别说，幼时襁褓蔻娘就从没见过哪家的小娘子是用青蓝两色的。
只这到底不是她们能置喙的事情，左右大伯母那里连缎子都挑好了，她们便只管拿过来做就是了。因此蔻娘也只吩咐了宝珞一句：“把青蓝缎子都留下来，拿过来与我瞧瞧，其余的暂且搁着罢。”
她倒不是甚么贪东西的人儿，既是不好在姐妹前头清点，再来却也真不是有多在意的。
宝珞听了蔻娘的吩咐便应声而去，蕊娘那儿沉默了许久这才好开口说一句话儿来，只是这话却并不十分中听罢了：“我原以为大伯母为人十分公正呢。”
蔻娘听罢便笑：“这起子事又同公正扯上甚么关系了。”葭娘亦帮着她道：“四姐姐甚么时候能不乱用词儿，这便值当我同五姐姐谢天谢地了。”
“你们只当是我嘴笨罢。”蕊娘撇她们一眼，一时竟有几分无话可说。但她不消多说，蔻娘她们也能领会她的意思，大伯母往日里理家是一把好手，再公正持重不过的。
且不说别的，这公正可不就是不偏颇的意思？既是要在多人之间不偏不倚，对待自个儿的外孙同外孙女也不应当有所差别才是。
虽说如今郎君贵重，可娘子也未必就差到哪里去了。大夫人若是一视同仁，男女的料子都备下了，蔻娘她们虽是多劳累一分，可心里也是再无怨言的。
反是她如今这样子倒叫蔻娘她们有些不是滋味了。她们几个对这起子事虽了解的不深，但却并不蠢笨，心里也多少有些思量。
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般小的月份便能摸出男女的，因此蔻娘她们自是不信大伯母已然知道长姐怀的是男胎了。
要么便是大伯母原就没想过要叫那孩子用她们所做的东西，因此对花色样式都要求不深，不过敷衍了事。要么便是大夫人帮着女儿求子，因此要讨一个吉利罢了。
无论哪一个都叫人有些寒心不是，便是一心求子也很不必偏颇到这份上的，难不成做这些个东西连孩子也能沾染了灵气改了性儿么？
大夫人是爱女心切，这一片心自然是好的，想要帮着女儿求子本也无甚么错处的，她往日里人品贵重，很叫蔻娘她们敬佩，只是细想一想，但凡是人，哪里就能没有私心呢，到底是人之常情罢了。
说来反而是她们小题大做了，但再想一想大姐姐那还未明的孩儿，若是郎君也就罢了，这桩安排原是正好，若是娘子却总感觉那孩子平白受了个委屈。
本也是正正经经的嫡女，偏巧外祖母要一心求一个外孙，求一个吉利，倒累得她要用郎君的东西，虽说还小时未必能懂得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但叫他人瞧来不也是不尴不尬的境地么。
蔻娘垂眸轻叹一声，又轻声劝慰了蕊娘同葭娘，心底却不见得有多少释然，或许也只是物伤其类罢了。
作者有话说第76章 姨母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