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雷安】会者定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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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第一次见到安迷修，是三年前在火星首都奢靡的舞厅里。
巨大的罗马柱撑起饰有华丽彩绘的拱顶，斑斓的彩色玻璃窗洒下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晕。热情不拘的舞曲在大厅里响彻不息，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们沉迷在放纵的快乐里不可自拔。纸醉金迷，旖旎风流。
雷狮穿着低调的黑色西装隐蔽在二楼贵宾室的沙发里，脸庞没入阴影，背后的沙发传来讨好般的柔软。他晃着一杯红酒，沉默无味地咀嚼着底下各式各样的乏味故事和堕落的黑暗。
然后他遇到了光。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那个男人像一棵劲松傲立在庸庸碌碌尘世烟火中。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衬衫烫的熨帖漂亮，把他那笔直的腰杆衬得分外美好，像是一把笔直不屈的剑，直直刺入黑暗，劈开这浑浊的气氛带来光明。……他工工整整把纽扣扣到了衣领顶端，哪怕舞场里气氛趋于火热也毫不懈怠，倒是紧张得过于呆板而与这地方格格不入。他棒极了，浑身的气势叫人想起了出鞘的宝剑，明晃晃的清光叫人移不开眼。可惜这把剑好像还没有染过血，太过清厉而不知收敛。
雷狮站在舞厅上方的贵宾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只合他胃口的小绵羊。
卡米尔轻轻走过来，高级定制的西服摩擦着发出一丝轻微的声音。
“大哥，查到了。他是S局刚进了没三个月的职员，从事技术侦破，刑侦一方面的高材生。履历很简单，没有大背景，来这里是要协助警方查维德他们的军火黑市。”
“嘿，原来还是个小警察啊老大！我去弄过他来，反正也闲着无聊……”旁边快要闲疯了的佩利兴奋地嚷嚷。
雷狮没有理会他，转身把目光投向窗外。
华美繁琐的绒帘后，巨大的落地窗外永恒无尽的夜色如雾，寥寥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夜幕下一栋栋摩天大楼直入云霄，千家万户星星点点的光汇聚成了剑，一把劈开宁静的夜色。科技局新研发的飞船在高楼林立中快速飞行，尾部艳丽的激光警示灯划出一条条裂痕分割了广袤的星空。
这里是即将崩溃的火星首都。他身处最最奢靡的极乐之府，平日里那些人们压抑的欲望在这里疯狂滋长，华丽的歌曲和装饰正把这些人推向深渊。
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雷狮想，这个国家就要沦陷了。
他在心里盘算着剩余的时间。舞厅外就是他的羚角号，比那激光指示飞船先进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武器飞船。只要他回到他的舵前，别说这垂垂老矣的火星和火热开发的太阳系，只要他想去，逃出银河系星际联盟都不是问题。
他又看向那难得合口的羔羊，心里暗暗叫苦——时间不够——不够跟这只可爱的绵羊共度良宵了，倒是共舞一曲还将将赶得上。
——很不凑巧，有位庸俗的女人靠近了他的猎物，而这可爱的小绵羊居然抵不住那做作的请求，就要准备和她踏入舞池。
看台上的雷狮不悦地挑了挑眉毛，把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向那人。谁料小绵羊立刻警觉地扭头，扫视一圈后也渐渐把目光落到二楼，锁定雷狮所在的黑暗，挑衅般地眯起眼睛，眼中的绿色反射出灼人的光芒——他握住了那个女人的手。
于是雷狮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他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大步迈出那片隐蔽的黑暗，瞬间强烈暴戾的气势在整个舞厅狠狠冲撞开来，人们纷纷不自觉地抬头去仰望这从天而降的流星，带着瑟瑟发抖的目光和胆怯。他无视了旁边精致的扶手楼梯而选择了更为直接的方式——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又狠又准地扑向猎物，浑身上下迸发的线条漂亮得想让人叫好——雷狮直接翻身跃下二楼，干脆利落地踩在大厅华丽的舞台上，特制皮鞋金属的底子打击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自傲的声音。
四周的讶异声此起彼伏，一起一伏的吸气声好像表示了他们心中的震撼。
他总是这样，要么低调得无声无息，要么张扬跋扈得过分，让舞台上任何人的光彩都遮不住他的锋芒。雷狮再一次无视四面八方投来的或是诧异惊讶或是一见倾心的目光，不作任何停顿，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逼近他的目标。
不得不说雷狮的样子当真可以为新世纪人类审美作一个标准。他身上好像集中了所以男人羡慕女人钦慕的魅力点——高挑，俊美，不容置疑的强大。狮子慵懒是一种美，可是盛气凌人更是他的本性。尤其他现在穿着正式的礼服，面容好像天神下凡一样俊美无铸，散发着男人特有的气息一步一步踏近，毫不夸张地说，这可以成为在场所有女性一辈子所向往的场景了。
可是雷狮只是死死盯着他的小绵羊，绛紫色的眸子低垂，目光缱绻温柔又危机四伏。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他慢慢掠过一个又一个碍事的路人，恍恍惚惚感觉到脚下的路无比漫长，头顶上灿烂的灯火像是童话里王子和公主的初遇。远处那双漂亮的深绿色宝石般的眸子像是泥潭，死死拖拽着他的躯壳与灵魂不肯放手。
这个世界，仿佛只属于他和他。
——他的小绵羊早早就注意到他了——从自己暴露在光明之下的时候。那双绿眼睛牢牢盯着他一动不动，像是警告，像是强装镇定，又像是诚挚邀请他的到来，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该死。雷狮暗骂，难道没有人告诉他他的眼睛有多漂亮吗。他觉得自己已经被那片宁静深邃的森林沼泽拖走了灵魂，现在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在寻找他的归宿。
像是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他爬山涉水终于找到他的灵魂；又像是短暂的刹那，他与他的距离只有短短的舞厅。雷狮终于走到了男人面前，不由分说地从女人手里夺过那只手，继而牵起，直接放到濡湿的唇上。
他轻轻张口闭口：
“请与我共舞一曲吧。”
温柔深情得像是深夜枕边情人的低语。
可礼貌的语气却是不得抗拒的语气，这是一个肯定句——雷狮从来不会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要。远处帕洛斯配合地让乐队响起他最爱的舞曲，乐音尚未弥散开雷狮就拉着他的绵羊大步跨进舞池。
“我的故事从你开始。”雷狮看着拘谨的人轻轻暗笑，摆了一个非常标准优雅的起手姿势：“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真是胡乱的情感呢，太顺便了吧。”
谁知道那人居然不悦地挑挑眉毛，眉眼间尽是不可一世的骄傲。——他刚刚可不是这样的——雷狮默默想，刚刚他温文儒雅得就像是久远的失迹的骑士，可是现在他又傲得像是纨绔子。
可是不管怎样，都是一只美味的羊羔，对于雷狮来说，这可笑的自视甚高只不过让这一餐多一种口味罢了。
“在下安迷修，敢问尊姓大名？”
对方轻轻地把手放在雷狮掌上，手指白净颀长。雷狮微微低头，看到漂亮的手之外，还看到了安迷修脚下鲜艳的红色鞋子。——是不是有个故事叫红舞鞋来着。雷狮想，他想他可能也是被红鞋迷了神。
“……雷狮。”
雷狮狠狠握住那只比细一圈的手，踩着热烈的鼓点把彼此拉向舞池。周围一切都暗淡无光，这是他们的时刻。
乐声越来越激昂，两人的舞蹈也越来越令人惊讶。难以言说在这本是男女共舞的曲子中谁才是主导，二人都像是光辉灿烂的太阳，照耀世界，燃烧彼此。他们本是初次见面，但舞姿熟练得像是日夜不离的情人，一颦一挑都极尽风流缱绻，一伸一踏却刚劲风骨。他们像是跳舞，像是搏杀，衣角勾勒的厉线可以破风。——嘿，这真是天生一对！
真是无比浪漫的初遇。
“卡米尔。”高涨的气氛和欢呼中，二楼的卡米尔突然接收到了来自雷狮的信号。这是内部联系的喉通信，雷狮完全不必张嘴就可以传递想要说的话。
“大哥。”卡米尔走到安静地带，好在混乱中听清声音。
“去启动羚角号，三分钟后在天台等我。”
“大哥……曲子还没完呢。”
卡米尔忽然听见那边的雷狮好像笑了一声：“当然，一首曲子怎么能够。”
“那……”
“带他走。”
“……一起离开吗？到时候一起回基地……是不是……”
“不急，”卡米尔又听见对面的笑声，是真真切切的、安迷修都可以听到的笑声。
“那就看他……今晚表现了。”
宫殿外面寂寥的夜色里，一架巨大的飞船缓缓升起，坚硬的外壳闪着冷冽的光，它即将驶离火星，以光的速度飞向遥远的海盗基地。真空里寂静无声，好像什么都不存在。
“爱情使人盲目。”
有氧环境里，目睹了雷狮打晕安迷修并抱上飞船并关闭房门犯罪全程的佩利吐了吐舌头，对于老大这种种马行为表示愤怒：“哎，帕洛斯，你说这回的小绵羊可不可以活过明天早上？”
“一夜情还是有的～”帕洛斯无所谓地打个哈欠，“你忘了上回的小白兔还活了三天呢……嘿，当初老大口口声声说守护真爱，还不是隔天就把人家扔在另一个星系了吗。你还记得是哪儿吗？”
“记那干什么啊我说，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不是还有什么小猫咪、小忠犬吗，我还挺喜欢小猫咪的，起码终于可以轮到我欺负了。
“嘁，狮子是永远不会喜欢一只羊的，那只是为了饱腹而已。”帕洛斯耸耸肩。
驾驶座的卡米尔终于忍不住扭过头来，佩利见着便兴奋地嚷嚷：“卡米尔你终于肯搭理我们了吗……”
话音未落，只见卡米尔一脸不可置信，光屏反射的蓝光映出他因紧张而缩小的瞳仁：“刚刚查到——这个安迷修，信息被篡改过——时间是一个小时以前……”
舱里一时静寂得害怕。一个小时前，正是雷狮刚刚见到安迷修让卡米尔去查的时段。
“喂……你们记得不记得……另一个安迷修？”
“咣！————啪！”
帕洛斯刚刚说完，飞船造价高昂的超级合金门就被暴力拆开，扭曲地砸在一旁，爆发出震耳的声响——驾驶室里三个人唰地站起，绷紧神经盯着舱门的方向——是雷狮，一动不动地站在舱门外，紫色的眼睛闪烁着微妙的光芒。
——和他身后持匕首的安迷修。
“星联首席执行官——安迷修，是你吧。竟然劳烦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雷狮面对着手下惊异的目光，微微偏过头，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脖颈处鲜艳的明黄色匕首被压得更紧，一道血痕隐隐浮现。
“不敢当——在下还担心自己配不上您呢——超五星通缉级别海盗先生。”
男人好像换了一个模样，彬彬有礼，冷漠无情。他带着微笑和在场的每一位通缉人员打招呼，甚至友好地让雷狮脖子上血流成行。偌大的驾驶室里银屏映射着冷蓝的色彩，男人看起来疏离得像是冰，眼睛里是冻住的宝石，那层水光早已散去，留下灼人的刀剑清光。
他赤着脚，皮肤白皙细嫩，红色的鞋子不知道散落在什么地方，袜子则留在了刚刚准备荒唐的床上。飞船顶部天窗落下来的星光照在他身上，依旧是白衬衫黑西裤，可是衬得他孤傲得像只独狼。
他是披着羊皮的狼，成功地钓到了难得草率的狮子。
“以这把刀上的人头，现在立刻马上，降落。”安迷修的话尽量简短，卡米尔已经可以看到陆地上和半空中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的大军，一架架闪着猩红的灯光，就等他们自投罗网了。
这是一场局。为了逮捕他们，星联居然不介意请出安迷修，再一层层精心设计好骗局。最关键的是，他们居然用的是美人计——只有安迷修可以做到了，精准把握了雷狮的情绪。
如果是非刻意，他们的相遇该是多么浪漫。可惜星联的大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就像他们的感情不该存在一样。
“你们的团伙维德已经交代了，你们正在帮助火星王室策反。计划已经暴露，束手就擒吧。”安迷修盯着雷狮，面无表情。
——嘿，这个嚣张劲儿，真想和他打一架。雷狮毫不介意地抬头，大声问：“几点了？”
“火星时四时零九分。”卡米尔压低了声音说，把脸埋入围巾。
“哟！骑士先生，可别高兴太早啊！！！”雷狮听闻大笑起来，脖颈的刃没入血肉。
“轰！！！”
飞船自动监测模拟的爆炸惊得安迷修身体一震——什么情况！明明地面上的弹药都被拆完了！他立刻把目光锁定屏幕——起爆的是维德的飞船！雷狮在队友的飞船上都安了炸药！
“嘿，小骑士，可不要把我们想得太过光明正大——别人可以叛变，我们为什么不行呢——还要比他更过分！”雷狮趁安迷修震惊，一个反手探出就把匕首别掉，安迷修一趔趄，雷狮顺势锁住了他的双手，把他狠狠压在冰冷的墙上。
雷狮大笑着，欣赏着安迷修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维德的飞船起爆了，上面还有他的队友。还没完，维德手下的飞船也一个个起爆，波及到了周围诸多警舰——顿时漫天火海，一艘艘飞船化作一团火花，壮丽又寂静地引燃。——雷狮的记事本上，如果规定时间安全离开，就彼此共赢；如若危险，那就让他们一起陪葬。
雷狮把安迷修押到窗旁，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的失误。
“还是太小看你了。我还以为你会遵循反叛者之书的协议呢。”被死死压制的安迷修居然轻轻叹气，紧绷的身体在雷狮手下放松下来。
“哦？你这么轻易就放弃了？”雷狮捏着安迷修的腕骨，手上的力再加三分：“我还想好好陪你打一场呢。”
“自然，不用着急。”
“可是现在你就要和我们一起回去了——作为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俘虏。”
安迷修整个人被压在控制桌前，还有心情笑了一声：“说实话我也想和你们回去——顺便捣了你们的老巢。——可惜啊……我还答应了盟主明天的探访呢。”
雷狮挑了挑眉毛，居高临下地看着安迷修被窗外火云映得红热的脸。
“你们一定会被取缔的，不管你雷王星势力有多大。即使今天我失败了，明天也会有人来代替我。”安迷修不紧不慢地说着，好像完全认识不到现在处于极端劣势的是自己。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雷狮嗤笑一声，“火星王室无能昏庸，有志之士求得外援，为什么不可？我们可是正义部队。”
“不，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任何外部插手，都是侵略。联邦不会动，自然你的家族也不会动。”安迷修居然耐心地回话，“谁能想到，你这三皇子殿下居然路见不平了呢。”
雷狮听见安迷修带着一种近乎嘲笑的、傲慢的声音说：“你还太年轻——这下可要把那些你们老家伙们气死了。”
雷狮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情绪。他太年轻，真正只有十八岁，在漫漫的宇宙里确实不够资本——可安迷修又有多大？他这样子看起来实际年龄怎么也不过二十岁。他用手铐铐住安迷修，准备把他押到牢里去。
“终有一天。”
雷狮听见安迷修笑了一声。
然后他听见了爆炸声——真真正正的、存在于有氧环境的爆炸声——来自他的飞船。
“警报！警报！飞船引擎遭到破坏！α舱损毁严重！”
控制室里银幕闪烁着令人心惊的红光，巨大的警示语骇人地占据了整块显示屏。飞船遭到破坏，自动选择降落，开始慢慢地停止储能，下降。
天上地下的红光火海鲜艳得让人害怕。
雷狮瞪大了双眼，死命掐住安迷修的脖颈，语气暴怒隐忍像是要把牙崩碎——“是你。”
“谢谢。”他手下的人渐渐喘不过气来，可还是骄傲地应声：“我漂亮的鞋子——给你的惊喜，喜欢吗？”
真是要命。雷狮在一片刺耳的警报声里想着，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可恶，居然拿让他神魂颠倒的好像童话故事里的红舞鞋来做炸弹。——可是他又想着，这个可恶的人怎么又这么对他胃口，即使现在的狼狈也美好得像一场精美绝伦的惊喜。
只可惜他们生而对立，任何一方都不会屈服，好像光与影，相生相克。
α舱破坏，那是羚角号的备用逃生舱。飞船引擎损坏，他们就无法进行光速跃进。
够狠。雷狮在一瞬间得出这个结论——眼前这个人，跳舞居然穿着用最先进的循位小型弹伪装成的鞋子——要不是现在受难的是他，真想叫一声干得漂亮。
安迷修突然动了。
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芒从他缠着绷带的胳膊处逸出，瞬间就化作一柄闪着寒芒的匕首落在手上。雷狮马上探手向下，不曾想匕首居然凝聚成长刃直直朝他刺过来——雷狮一惊，扭身躲过，却被男人捡了漏子翻身脱离雷狮的封锁。
安迷修退到离雷狮五步远的位置，解脱般微微喘着气，反手一个剑花干脆利落地劈断了手铐，明蓝色的长剑映得他目光灼灼，可面对虎视眈眈的海盗团依旧毫不畏惧。
接着他另一只手上也出现了一把长剑，明黄色，甚至还带着丝丝血迹。
雷狮抹了一把脖子上微微渗出的血，盯着对面的安迷修，眸子好像被映成了猩红。
安迷修的武器，量子剑。
狭路相逢勇者胜。
雷狮的手上也有光芒汇聚，眨眼间凝聚成一把巨大赫人的锤子，表面滑着金属的寒芒，若隐若现的电路隐秘地宣扬它的恐怖。
他们生来骄傲，对立，强大。这是注定的结果，以命厮杀才是独狼与狮子该做的事。
幸而船舱足够庞大，才得以让二人微微尽兴。难以言说这的战斗是什么样的存在，金属的火花与刀刃的寒芒，刺耳的电流与无声的幻化，他们在耀眼的碰撞里看不见彼此，但仿佛与生俱来的默契一般精准地把武器刺向对方的胸口。这场搏杀容不得别人插手，不管遥远的明天，在敌人手里活下去才是现今每一秒的任务。
雷狮在闪烁无际的电流里再次看见安迷修的眼睛——只一瞬。依旧是那样生机勃勃昂扬骄傲的绿意，眼角好像带出了青色的火光。他当然认识什么星联大将安迷修，整个联盟都知道他那出名的所谓“正义”和落后的骑士道，甚至被说成沽名钓誉。雷狮从来不知道安迷修在坚持什么，在这个黑暗又渺远的宇宙里，人人为己至上，因为任何一切都在无尽的时间里显得愚昧无知脆弱不堪。一切终将化为腐朽，还不如及时行乐——那他到底要坚持什么？
他们的搏杀像是光与暗的舞蹈，明亮的剑和冷冽的光交织起舞，清脆或沉闷的撞击都是令人兴奋的鼓点。狮子撕下了狼的皮毛，血肉模糊；狼王咬下了雄狮的骨肉，流血五步。在如今这样发达文明的世界里，他们好像又被激起了来自遥远的自然的野性。
即使他们身着盛服，也依旧被彼此发现了不小心露出的尾巴。他们都是宇宙里孤独的旅者，带着内心深处的疯狂与矜持独自流浪，因为骄傲和强大而茫然无措无所皈依。
幸亏我遇到了你，即使你是我的敌人。
哪怕我们刀剑相向，彼此伤痕累累，但这也是你给予我存在的证明。
只要你存在，我就不孤独。
雷狮的锤子砸在了抵御的剑上，量子剑终于破碎，消逝成一片光点再也召唤不出。锤子携卷着电势汹涌而来，安迷修整条手臂麻木无力，连忙闪身后退，不想足跟一下就碰到冰冷的舱体。
安迷修知道，他输了。
于是他选择闭上眼睛，让最后的谢幕看起来优雅一点。他甚至能感觉到，雷狮的锤子带着死亡的气息向他扑来。
可是那狠厉的气息却在他额头前猛地收敛，硬生生止步不前，好像害怕弄伤他一根头发。然后安迷修听见了雷狮的声音——
“跟我走。”
安迷修困惑地睁开眼，看到了雷狮那近在咫尺的紫色眸子，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看，目光充满侵略性。雷狮好像带着无奈对他笑：“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回去。”
安迷修当然没有答应雷狮胡来的请求，而是选择抓住机会蹿了出去，弓腰做出防备的姿势：“抱歉，我们不认识。”他一步一步往后退，警惕地望着圈过来的雷狮手下。
他的手下可蠢蠢欲动很久了，每一个都不是省心的料。
没想雷狮抬手拦下了团员们，隔着长长的船舱，抬眼直直地锁定安迷修，紫色的眼睛讳莫如深——“我说，你跟我回去。”
安迷修状态很不好，浑身上下被刺了大大小小十多个口子，溢出的血液把白衬衫染成了红色。可是他惊人的自愈力又让肌肉组织疯狂地再生，伤口已经长出了狰狞的痂。肌肉被电得麻木酸疼，一举一动都让他忍不住倒吸冷气。
——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了。安迷修想，藏在手臂的剑任凭他再怎么努力调动也无动于衷，大概是受损太严重了。
安迷修还是退到了离雷狮很远的地方。
任务失败。围剿海盗的大部队也受到埋伏。
他这个特派员也深陷困境，无法脱身。
安迷修绿色的眼睛燃烧着熊熊烈火，灼人的光芒好像能劈开前路的黑暗——绝不、绝不认输，绝不、绝不放弃。
故事当然没有落幕。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雷安】会者定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