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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就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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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织!”来人一声暴喝,面容狰狞如同恶鬼,边呕边骂:“你个杀千刀的小贱蹄子!我日你祖宗!”
一道前来的姜十文吓得魂魄升天,幸好他走在后头,隔着点距离,才没被殃之池鱼。
那味道着实冲鼻,姜十文站在边上都被熏得想吐。暗暗退了两步,心想这桃婶儿一家莫不是真给逼疯了。
他捏紧了鼻子抬头看去,只见那三丫头姜织赤脚站在屋门口,头上裹了块黑巾,长发散乱披了一肩,身上空荡荡地挂着件单薄的旧衫子。
姜十文一看之下,捂着嘴鼻的手都松了半分。
纵然那女孩子方才还状若疯魔,此刻那人生生立在门口,一张脸素白的脸像浸了雪,眉眼清凌凌的,像深秋荷叶上晨露。明明瘦得单薄伶仃,偏那眼神直直看过来时,竟让人心头无端紧了紧。
一旁的姜永贵还在跳脚疯叫,作势就要扑上去撕打,姜家其他人都傻眼了,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永贵哥!永贵哥!”姜十文慌忙上前,但也不敢挨得太近,只得虚虚拦着连声劝:“消消气!姜家这丫头怕是撞坏了脑袋,人糊涂了,没必要跟她计较,你再怎么火,也得先回去梳洗梳洗,马上过年了。”
姜永贵自己也是忍到了极限。他恶狠狠剜了这一家子一眼,甩袖子就走:“你们给我等着!不扒了你的皮,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等那骂骂咧咧的身影消失在屋院拐角,姜家人才跟解了冻似的。
“织,织啊...”变故太快,林移桃这会儿脑子还是木的,声音发颤,她呐呐问:“这,这是咋了?”
“娘!”姜织绷紧着一张脸,怒气未消:“就是他!姜永贵该杀千刀的!”
林移山张着嘴,好半晌才挤出声:“难、难道是他害得你撞了头?”
“对!”姜织一转身,长发扫过苍白的脸,跟索命的女鬼似的,那模样竟有几分摄人,她张嘴就骂:“就是他!娘,都是姜永贵害的。”
姜十文站在一旁,心里直打鼓。
杀猪那日他也在场,分肉前他还跟姜犁递过眼色,可姜犁太实诚,没领会他的意思,还是抽了最差的签。
后来桃婶儿闹起来,大庭广众的,那么多叔伯都没人吭声,他一个后生更不好开口,直到姜织一头撞在石狮子上,满头满脸的血,那场面他到现在想起来还心头发慌。
这些天他一直惦记着过来看看,谁知道一来就撞上这么一出,真真是开了眼。
姜十文讷讷开口,不敢靠太近,只站在屋前几步外问:“织丫头...没事吧?今日请郎中瞧过了吗?”
林移桃打眼一瞧,见是姜十文,他是姜伯福家的小儿子,在学堂念过两年书,在村里算是个有出息的。
对方语气关切,林移桃脸色缓了缓,回道:“还好,今日人醒过来了,就是这儿...”她指了指脑袋,脸上神色复杂,又瞥见姜织光着的脚,顿时急声喊:“疯丫头你快回去穿鞋!要冻死自个儿啊。”
姜织被姜纭和姜绪连拖带拽按回床上。姜十文在门口踌躇片刻,见那丫头没再拿东西砸人的意思,才犹豫着跟进屋。
“姐,”姜绪到底年纪小,惊吓过后,眼底反倒有一丝兴奋,小声说:“就该砸他,解气!”
姜纭却忧心忡忡,她跟她娘一样,担心妹妹是脑袋给撞坏了:“妹妹,真是永贵害的你?”
除了林移山,姜纭那日也不在杀猪场上,因为那日她去了落雁村。
她一回来就如同遭了雷劈似的头昏脑涨,家里哭成一窝,左邻右舍你一句我一句,谁也没讲清那日具体是什么情况。
一向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娘,那日怎会冲动到要去撞墙,而妹妹到底是谁推的,还是自己撞的,当日那闹闹腾腾的,谁也说不出个准话。
“是!”姜织面容愠怒,由着她娘给她穿好衣鞋,现在尚不能将姜永贵这恶人的本来面目摊开讲,索性就认死,就是姜永贵推的她!
“那日本来我只想要去拦住娘的,姜永贵那贼胚子伸脚绊的我,害得我失了准头,一头撞石狮子上了!”姜织眼中怒火还在燃着:“他就是存心想要害死我!”
林移桃一听,眼眶登时红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难怪前两日还给咱家补了一斤肉,原来人就是叫他给害的,走,咱们非得去找族长讨个公道去!”
“妹妹,妹妹,”林移山连忙将这骂红眼的母女俩拦下。
他这时回过神来,想的就更深远,虽说织织指认姜永贵,但这几日村里人来探望,话里话外口风都是织织儿自己撞的。
姜永贵是族长侄子,你要指认他,靠自己口说的不算,至少也得有个证人证明,否则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这是其一。
其二是姜织刚醒,昏迷这些天,神志是不是真清楚了还难说,当务之急是请郎中来瞧瞧,脑子到底撞没撞坏。
当然还有最要紧一点,姜织这一醒就急赤白脸将夜壶砸人一身,林移山也是着实被外甥女的泼辣给惊住了。
自家人当然觉得解气,可对方哪能善罢甘休,同在一个村里,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得罪了那种人,这个后果他不能细想。
林移山将自己的顾虑讲出来,林移桃脸一板:“本来就是姜永贵害人,难道我还怕他不成!族长那儿讲不通理,我去找里正!”
“桃婶儿,莫冲动,”一直在旁边没敢吭声的姜十文看了许久,犹豫着插嘴,“永贵哥那性子您是知道的,就算这回他理亏认了,但往后....”
他没说完,但屋里人都懂。姜永贵是个记仇的主,村里没人敢轻易惹他。姜织这一砸,往后只要让他逮着机会,日子绝对不好过。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林移桃一跺脚,这才想起来问:“十文,你过来是有什么事?”
“对了婶儿,”姜十文忙说:“昨日不是将上村那口山塘放干了,鱼都称好了,族长是让我来说一声,念着姜织姐弟一年的辛苦,给您家分了一条整鱼,叫您去领。”
话音未落,外边传来一道带笑的女声:“织织,织织,你醒啦?”
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一路急匆匆的跑进来,还没进门就抱着肚子笑:“我听人说,你砸了永贵哥一头一脸屎尿,哈哈哈!”
女孩子一经跑进来,顿时凑在姜织床边,拉着她的胳膊看了又看,收了笑,有些担心地问:“织织,还认得我吗?我娘他们都猜你估计脑袋撞坏了,人傻了。”
这女孩儿是隔壁柳婶儿的闺女,叫做奚银花,和姜织是同年。
她不姓姜,只因奚银花的爹算个半倒插门。她爹是黄山村的,老家没有房屋落脚,举家住在柳婶儿娘家,奚银花姐弟几个姓还是跟着她们爹姓。
姜织和奚银花自小一同打打闹闹长大,此刻姜织看着她也格外亲切,笑了笑:“我没事了,银花。”
“你脑袋没坏啊,”奚银花绕着她一边看,又禁不住地笑,“你怎么想的,怎么敢去砸永贵哥啊,哈哈哈。”
女孩子脆生生的笑声满屋子飘,除了瞧稀奇,她还是来报信的:“但你可惹祸了!我娘他们正在祠堂那边分鱼,听他们说,永贵哥前脚回去,窦嫂嫂后脚立马就去请了各家族公,我舅舅让我来看看你,只怕是他们家要来找你麻烦了!”
“他们还来找我家麻烦,我家还要去找他算账呢!”姜绪握紧拳头愤愤道。
但其他人一听,顿时面色都变了。
窦氏是姜永贵的媳妇,也是族长娘子的娘家人,出了名的泼辣子。那几个族老家里都是亲连着亲,真正的一大家子人。正如林移山方才思虑的那样,就算姜织醒了指认姜永贵,可没凭没据的事,她家先一通用夜壶砸人,这大过年的,有理也成了没理的那方了。
要怎么平息他家的怒火,林移桃这时是真没了主意,越想越怕。
姜织这时冷静下来,仔细将这些线索联系起来捋一捋,思考如何找一个出路。
姜永贵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家势单力薄。细想想,她也有堂叔叔伯伯,但她家那两个堂叔伯,不把她绑了去给姜永贵请罪就算好的,指望他们给自己撑腰,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她必须要找一个能主持公道的人,否则今日就是等死。
究竟谁能比族长的能量还要大,还肯帮她她主持公道,姜织想了又想。
没有。
舅舅家势微,自家叔伯势利眼,村里人都要在姜克从手底下吃饭,谁会为了她家去得罪族长?
“织织,你自己小心点儿啊,”奚银花看这家人的面色,也知道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收了玩笑:“我舅舅估计要回城里去了,我要去送送他。”
奚银花的舅舅,姜文贤。
“等等!”姜织霍然抬眼,眸子像是被火折子“嗤”地一下点着了,骤然迸出两簇极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