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占鹊巢之后》度阑

3、第二章

　　车程不长，很快就到了越秀中学。
　　由于每天都有送孩子来上学的私家车，怕造成交通堵塞，是不允许轿车长时间逗留的。
　　两兄妹早就背好书包做好了准备，车一停就跟顾父道别赶紧下车。
　　顾父看两人打打闹闹的走进校园，唇边泛笑。
　　平日里工作再辛苦，看到自己儿女双全便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顾桤一进校门，就看到了发小姚一昕，立刻不动声色的从后面突然袭击，等架住他脖子才敢放声大笑，吓了姚一昕一跳。
　　顾桤揽了他的肩，“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顾桤此时比他稍高几厘米，这动作做得十分熟练。
　　姚一昕微微皱眉，恼的屈肘顶了顾桤一下，“一大早就被你吓。”
　　“嘿，你是谁啊，胆子就这么点？我怎么这么不信呢。”顾桤立马鄙视了一番。
　　姚一昕这时才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下，“你妹妹倒没跟你一道？”

　　顾桤从幼儿园就和姚一昕认识，从小出去玩后面都跟一条小尾巴，熟的朋友基本都见怪不怪。
　　男孩的脚步迈的大，顾湄之前没跟上来，这时看他们都回头找自己的身影，赶紧小跑步和他们并排，“一昕哥，早上好。”
　　他朝她颔首。
　　她还记得前世自己身体出了状况，哥哥有些朋友来家里作客，也顺道看过她，其中就有姚一昕。

　　顾桤的性格活跃跳脱，为人大方，人缘极好，但要说走心的朋友，真没几个，姚一昕算其中之一。
　　他性格和顾桤不一样，从小就内敛沉稳，大气淡定，是别人家的孩子。
　　顾桤刚认识他的时候可讨厌他了，每次都喜欢作弄一下，聊表自己被他比的渣都不剩的嫉妒，就算后来交情好了，这习惯也没变过。

　　小时候，顾桤不喜欢被小屁孩跟着，毕竟就大她两岁，懂什么叫妹妹啊。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甩掉她自己玩，每次出门，都像是跟她玩捉迷藏。
　　她要是哭了，姚一昕在的话，会帮她擦眼泪，顾桤会无奈的拿糖塞给她，但才不管她眼泪鼻涕流满脸呢，一般回家她都是小花猫的状态。
　　她要是摔了，姚一昕会扶她起来，顾桤绝对是笑得最狠的那一个。
　　所以和顾桤相比，姚一昕是可靠又会照顾人的天使啊。

　　姚一昕和顾桤说着话，顾湄这边也遇到了自己的同学。两方打了声招呼，走向了不同的教学楼。
　　顾湄跟着同学走到教室，就看到了好友方宋宁。
　　上辈子方宋宁出国留学，后来移民国外，两人的友谊一直没有断，最开始视频，在她暴瘦之后就只敢音频了。
　　她的性格变了很多，方宋宁一直担心她，虽然不能常常来看她，但一直都有开解她。

　　“好久不见啊。”她记得自己是方宋宁的前桌，方宋宁一脸惊讶，“我们不是昨天才见过？”
　　“是么，我感觉好久了。”她放好书包，扭过头不错眼的去看，好友的脸庞微胖，还很稚嫩。
　　宋宁转了转眼珠，触到她含情脉脉的眼神，也不知接收到什么信号，立刻配合，“哦呦，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昨天分开算起来我们有半天没见，也就是一个半秋天了，我得好好看看你，啊呀呀，你看看，你都瘦了！怎么养的！”

　　她噗的笑出声，赶紧抓紧宋宁的手，用上了向家人撒娇的语气，“我好想你哦。”
　　是真的。
　　宋宁当是玩笑，立时娇滴滴的眨眨眼，夸张的回道：“我也好想你。”
　　笑闹了一阵，早自习打铃了，两人各自拿出课本大声念书。
　　她念到《红楼梦》中林妹妹初入贾府的选段，念到“步步留心，时时在意”，轻轻一怔。
　　以前她不懂，只觉得夸张，到了后来，才知道这句话说的妙极了。

　　她和方宋宁小学就认识了，好的活像一对连体婴，碰到什么好的，有时候都忘了家里人，第一个就想到对方，总喜欢和对方分享。
　　当年宋宁出国，如果她真是顾家的女儿，她一定死活都要跟着宋宁一道去。
　　可她知道自己不是，顾父顾母问她要不要出国留学，她想了很久，最后跟他们说，“国内也是一样的。”

　　她原本不是个敏感的人，只是真相浮出水面，她明明选择了顾家，却仍觉得头上高悬着达摩斯克剑，时刻摇摇晃晃，将要坠下来。
　　她也需要时刻小心谨慎，惶惶不安。

　　前世她想，父母对子女无底限的爱，到底是缘于什么呢？
　　是因为生下来就流着同样的血？还是养育成人的喜乐忧怒？
　　以前对她百依百顺，不需要任何理由。可之后对她不好，同样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们待她很好，只是如昔的种种关爱，她仍害怕着：总有一天，她拥有的会被收回，她会被顾家厌弃。
　　她其实是一个多余的人。

　　她明明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啊。
　　顾湄以指为梳，顺了下头发，思绪飘散了。
　　从前她很豁达，就算再难受郁闷的事，睡一觉便又是新的一天，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可前世，或许是抛弃生母的自我唾弃，或许是惶恐顾家舍弃，她自我折磨，最终被情绪摧毁了。

　　没事的，她安慰自己，什么都来得及。
　　她翻阅各科的课本，顺便看自己的上课进度。
　　她和顾桤的成绩都算得上品学兼优，这是顾母的功劳。

　　顾母从小就培养他们的学习习惯，先预习一遍，上课认真专注的听，跟上老师的节奏，下课之后再回忆一下老师一节课的重点，之后就算玩的再狠也没关系。
　　听课就要效率，掌握了学习方法，学习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顾母说过，要么不做，一做就要做到能力范围最好，就算资质有限，努力不努力还是看得出来的。

　　有些知识点都忘了，幸好她现在脑子灵光，记性也好，她花了半节自修课看书，下课也没和宋宁闲聊，只专注的翻阅。
　　所幸现在学的也不复杂，她快速的过了一遍，算是简单预习了一下。
　　等到打铃上课，她立刻打起精神听讲……

　　一天平静的过去，下午有两节自修课，按照以往的习惯，她趁着休息时间把布置的家庭作业都做完了。
　　按她的经验，学得扎实，题目做久了，下笔如有神，几乎一看题目就出来答案了。
　　看了下时间，果然忘的多了还是有影响，她超时了。
　　做完作业，她翻开各科课本预习，做了些明天重点要听哪些内容的笔记。

　　放学铃一响，她一身轻松的背起书包，宋宁很是清楚她的习惯，“你都做完了？”
　　“是啊。”
　　宋宁嘟起嘴来，不开心了。她的习惯不好，有点拖延症，虽然成绩不差，但做作业总是磨叽。
　　“你怎么做这么慢啊。”
　　宋宁翻着白眼，把课本和作业本都放到书包里，沉甸甸的，背上去肩都低了几分。
　　“我不喜欢数学老师，他讲课我老想睡，做数学就卡住了。”宋宁在学习上很情绪化，不喜欢哪个老师，就连课都不愿意听。

　　“那就去找个好的老师补补课吧，其实数学老师思路很清晰，就是说话语调好平，我要不是努力掐自己大腿，我也要睡。”
　　宋宁嘿嘿笑了，“嗯，到时候找个家庭教师来教我，我要找个帅的小哥哥教我。”
　　“有多帅？”
　　“古天乐那么帅！”
　　“哈哈，也可以吴彦祖那么帅！”
　　两人花痴的笑，手挽手走下楼梯。

　　顾湄看到顾桤就站在花坛，身边除了姚一昕还有几个人，正朝她招手，“一起去吃冰淇淋吗？”
　　这种事很常见，两人汇入大队伍，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吃冰。
　　顾桤的朋友刘绍掏的钱，他们各自都家境差不多，总是今天你请，明天我请。
　　方爸爸接走了宋宁，顾湄手拿着三色杯，坐在休息椅上看一帮人在学校场地上踢足球。

　　蝉不知疲倦的叫着，太阳透过树叶照到她的腿上，落下斑驳的光影碎片，脚边放着一袋顾桤换下来的制服，软塌塌的，她提了下免得翻倒。
　　望向天空，万里无云，让人想到岁月静好。
　　她撬起一勺香草味的雪糕，轻轻送到嘴里，含了一下，满口的清甜冰凉。

　　吃完了冰淇淋，看着顾桤一时还停不下来的样子，便在书包里翻了翻，有一本书虫系列的双语课外书。
　　顾母很小就要求他们前一天准备好第二天需要的东西，应该是她自己昨天放进去的。
　　她翻开书页，慢慢的看下去。

　　正专注着，脸上骤然一冰，她抬脸就看到顾桤盖着一条毛巾，头发还在滴水的就走过来了。
　　“一身臭汗。”她嫌弃的说，马上又笑，“你早上的发蜡白打了，头发都没型了！”
　　“没事，看你桤哥的！”他像小狗似的甩着自己的头，吓得她惊叫连连，他再笑着抹干自己的头发，扣上一顶帽子。
　　“好了，结束！我们回家吧。”
　　“打车么？”她站起来，提起那袋制服。
　　“打呗。”

　　顾家出来不太好打车，离学校也不算远，平时他们都是自行车代步，顾父顾母有空就会送他们上学，放学可就不管了，他们都是自己想办法回家。
　　虽然家庭条件不错，但顾父顾母从不会娇惯他们。
　　两人的自行车也是最普通的，而不是顾桤期望的变速车。

　　他们有时候还会坐坐公车，不是直达，还要再步行几分钟。
　　这天热得慌，坐公车不知道要等几分钟，下车也不到家门口。
　　两人都不愿意，达成一致要打车。

　　回到家，顾桤冲去洗澡，顾母正在做饭，探头说了句，“回来啦。”
　　“嗯，我们回来了。”她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看着满是烟火气的顾母，有一些恍惚。
　　忽然便有了一丝脆弱，想要时光停留在此时此刻。
　　以往这个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这也是一种幸福，只当是平常的一天而已。

　　门从外面拉开，燠热的空气随着顾父的到来窜到室内。
　　她垂下睫，那脆弱已然消失了。
　　她心中知道，明天终是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