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占鹊巢之后》度阑

2、第一章

　　她是在做梦吗？
　　顾母看她发愣，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闹钟响了还不起床，偏要我来掀你的被窝你才肯起是不是？”
　　这动作自然又温柔，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却引得她鼻头酸酸的。

　　顾母已经帮她把衣橱里的学生制服拿了出来，“还赖着呢，还不快起来吃早饭？”说完就推开门出去了。
　　她胡乱应了声，换下了身上的睡衣。
　　换好衣服，拿上书桌上放的书包，她再次确认了日期，她把命运转折点的日期记得清楚，现在离体检报告出来还有一周的时间。

　　所以，她淡淡的笑笑，她还可以最后享受一下做顾家女儿的感受。
　　她走出房门，看到大她两岁的顾桤拿着小盒发腊，边走边随意抓着头发，眼睛半垂着，好像没睡醒一样。
　　“哥！”她笑着打招呼，他眼睛都没看她一眼，轻应了声。
　　“昨天干什么去了？”
　　他哈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她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他笑嘻嘻的和她一起走下楼梯，“你不是在玩梦幻西游老被杀，让我带你，我昨天申请了个号，好不容易才练到比你高。”

　　她这才想起来，这时候流行玩梦幻西游，她玩的不好，就压迫着顾桤也去练一个号带她。顾桤和她年龄相近，从小和朋友一样，又被教育要让着妹妹，从小就被她奴役惯了，她一说就屁颠颠的真去练了。

　　只不过不久后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哪里还敢使唤顾桤呢。
　　“哥哥，你真好。”她翘唇，熟练的撒糖，顾桤甜滋滋的笑了。
　　做了十多年的顾湄，这是她最常用的技能，在顾家无往不利。

　　不过自从顾慧慧来了之后，她开始变得安静。
　　她不想讨人厌，或者说，她不想讨顾慧慧的厌。
　　顾慧慧并不希望这个家有两个受宠爱的女儿，而顾湄已经享受了十四年顾家的宠爱，同样顾慧慧过着原本是她应该过的生活，担惊受怕了十四年，是她欠了顾慧慧的，所以她从来不和顾慧慧争。

　　这剩下的一周，多像是一场盛大的灰姑娘魔法。
　　她想好好的再当一次顾家唯一的女儿，直到这场魔法消失，她便要迎接真正的自己。

　　走到客厅，顾父已经落座，正在看今天送来的报纸，看到一双儿女下来，投来温和的视线，“你们今天有点磨蹭啊，是不是跟你们妈妈学的。”
　　顾母在厨房端出烤好的吐司和荷包蛋，眼尖的听到顾父说她的坏话，笑嗔他，“去去去，你倒是动作快，老是丢三落四的，快有什么用哦！”

　　日常必备的名为互相吐槽，实为秀恩爱的戏码，兄妹两见怪不怪，带着笑意各自落座。
　　她放纵自己连叫了好几声“爸爸妈妈”，吃早餐的时候抱着顾母的胳膊撒娇，吃完又帮忙捏了几下顾父的肩膀，顾父顾母被她哄的笑声连连，顾桤都有些吃醋，“我就知道我这儿子是白生的，你们就看到小湄。”

　　“是啊，儿子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顾母大笑。
　　顾父挑了挑眉，“你吃这干醋？女儿是贴心大棉袄，儿子算什么？”
　　顾桤指指外面的艳阳天，“爸，我必须要告诉你，大热天的穿啥大棉袄，当心中暑，儿子呐，就是大背心，现在这季节穿了正好不是！”

　　顾母笑打了他一下，“你这嘴哦，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顾父拿起车钥匙，“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们上学吧。”
　　顾桤连忙抹嘴，“好咧，走走走！”

　　她跟着顾桤坐上顾父的轿车，兄妹两所上的越秀私立中学，从幼儿园开始到高中，都是本市收费最高的学校。
　　因为不差钱，越秀挖了许多公立学校的优秀老师，教学质量自不必说，里面就读的孩子也多家境相当。
　　不同于平常小说里写的，他们的同学并不飞扬跋扈，反而因为生活富足，周围又没多少勾心斗角，都有些单纯。

　　因彼此的家长们大多社会地位相当，都嘱咐自己的孩子跟任何人都要处好关系，自然更不会有校园暴力出现了。
　　老师们尽忠职守，学生们也友爱互助，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中学了。
　　这个私立中学本来有这么好的条件，在本市怎么也该数一数二，然而它的名气还是不如公立中学的，究其原因，就是高考升学率一直是本市垫底。

　　想想也情有可原，这个学校的同学都有点小钱，父母又着重培养各种兴趣爱好，国内的大学并不是家长们的目标，自然对成绩并不看重，他们往往着眼于国外。
　　在这一代家长的心中，国外的大学自然是比国内的好，而且XX都去了，为什么我们不去？
　　要是不去，还要被别人以为没有资本。
　　于是越秀学校的家长似乎都中了“留学魔咒”，怎么也要去国外镀一层金回来。所以虽然教育资源好到本市其他中学的试卷都是向越秀买的，越秀的教学水平却让人尴尬。

　　顾父原本是想让兄妹去念教育质量好的公立高中，顾桤升初一时去念了一段时间，顾桤就成了高中有名的“人傻钱多速来”，不仅老是被同学叫出去玩，成绩也一落千丈。
　　一个星期花出去的零用比往常一个月还多，问起来是班上的人都认他桤哥，让他花钱请客，又带他玩各种游戏，他不懂拒绝，每次都被敲竹杠，还差点成了网瘾少年。

　　顾父顾母这才发现，以前教顾桤对朋友要大方，但原来的学校每个人家底差不多，也不在乎钱，到了普通中学，顾桤便太显眼了。
　　夫妻俩商量了，虽说社会险恶，他们总要放手让孩子自己生存。但顾桤在普通中学交到的朋友，和在越秀交到的朋友总有些不一样的。
　　这个敏感的年纪最容易被朋友影响，就怕被带歪了，后悔都来不及。两人下了决定，还不如等高中了，他形成一定的三观，知道哪些是真朋友，再上好的公立学校。
　　于是顾桤这活生生的例子在前，顾湄也直升越秀中学念书。

　　都说很多职位都有岗前培训，唯独父母没有，但顾父顾母却对教育孩子有着独到的方法。
　　他们的人生本就有些传奇，顾父原来是小有名气的歌星，不红的时候娶了圈外的顾母，拿着唱歌存下的钱，跟着大哥下海经商，刚好赶上改革开放，赚了一大笔。
　　而顾母出身书香门第，在那个大学生稀缺的年代，她考上了大学。她长得并不美，然而腹有诗书气自华，年岁越长越有韵味。顾父说起两人初见，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她，实在是气质夺人眼球。

　　顾湄和顾桤小时候养在外祖家，琴棋书画都不是刻意学的，只是外祖父一时兴起，信手拈来便是启蒙。
　　外祖父从不刻意强令他们学这学那，不过随意念首诗，教他们写几个大字，偶尔下下棋，闲时捧着茶赏一赏画，说说历史里的趣致，指指家中的古董，聊起他们年轻时的故事，每每都让兄妹两入了迷。
　　外祖母偶尔会弹钢琴，外祖父便会默契的拿起手风琴，对视笑唱着年轻时一同去苏联留学时的歌谣。
　　外祖母也会摆弄花草，去花鸟市场买一些花来，剪出错落有致的花样摆在客厅，徒增些雅趣。
　　顾母是他们的独女，继承了外祖父的文学修养，也继承了外祖母的生活情趣和对美的追求，和顾父结婚多年后，她做了大学讲师，在学校里以衣品前卫高雅闻名。

　　后来他们长大，更多的和祖父接触。
　　祖父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顾父是最小的儿子，大伯父不约而同的经商，二伯父则是公务员，一个不大不小的闲差。
　　大姑是二伯父介绍，嫁了个公务员，这几年姑父一直稳步上升，小姑运气不好，年纪轻轻就守寡了，也决定不再嫁了，就住在娘家。
　　也不知是不是风水不好，顾父这边的兄弟姐妹，除了大姑生了女儿，但多年前夭折了，其余生的都是儿子，因此对老幺有个女儿格外眼馋，对顾湄也极好。

　　祖母虽然老了，眼睛还像一泓秋水，她说年轻的时候她也是时髦的上海小姐。她天生有着经商头脑，在顾父他们还小的时候就经常外出卖手编的笠帽，把一个儿女众多的家庭打理的井井有条。
　　祖父曾是军人，后来回老家种田，辗转娶了祖母。他的脾气并不好，唯独对这唯一的孙女很是另眼相看。

　　小时候不管在哪里，顾湄都受尽宠爱。
　　只是自从顾家真正的女儿——许慧慧变成顾慧慧之后，顾湄虽没有改成许湄，却在内心里知道，她不过是寄住在顾家而已。
　　她所有的仰仗并不是天生的，斩也斩不断的血缘关系。而是他们残存的善心和十余年养育形成的亲情。

　　顾父顾母是好人，他们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但她知道亲戚们都在对比。
　　她曾听大姑说，原来她不是顾家的孩子，怪不得了，顾家的孩子从来没这么喜欢闹腾的。
　　她知道他们不是故意，只是人性如此。

　　从她知道原来自己是被抱错的孩子，她再也不敢让顾母叫她起床，也再不敢对顾父顾母，对哥哥顾桤有所要求。
　　她曾经的耍赖偷懒，似乎都变得不那么理所当然了。

　　真正的珠玉回到了这个家，她这西贝货还可以任性妄为吗？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顾家女儿。
　　她似乎一夜之间被催熟了，收敛了从前的张扬无忌，开始谨小慎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