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天书陵（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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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君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唐三十六是何等聪慧之人？对方简单的几句话，不仅拆穿了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矛盾之处，也点明了他心中所想与心中所愿，他如何能不明白？
更不要说他们从小就在无限制的相互人身攻击中长大，基本上对方放个屁都知道是什么味的。区区几句，不在话下。
是的，陈长生很厉害，唐三十六很佩服他，也拿他当最好的朋友看。可是十六岁的少年，正值血气方刚的好胜年纪，有谁看着一个三个月前还远不如自己的后辈，如今居然越过自己一大截去，能够当真完全无动于衷？
当然，嫉妒是不至于的，最多是有些羡慕。唐大少爷的小心眼总是挑人发作。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承认，陈长生和眼前的这个家伙，还有那只远在南方修道的凤凰，都是真正的天才，自己是远远比不上他们的。
来自汶水的少年向来骄傲但不狂傲，他总是能看清事实，很有自知之明，并且相对冷静地思考一切解决的措施。
因为他一直觉得，弱不可耻，但是欺骗自己，就是很没品的事了。
一个对自己都没品的人，如何能对他人有品？
最多只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而唐大少爷的名言之一正是：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
“好吧。”他轻轻地喟了一声，“你说的有道理。”
秋山君看他低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模样，下意识伸手揉了揉。
哪料下一秒，唐三十六就抬起头来，眉头一挑问：“可是你和他比这些做什么？”
他说这话时眉目间带着惯常飞扬的衅意。秋山君心念一动，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犹如草屋的门缺了一扇，险些以为铁树开花，他的唐大少爷终于开窍，理解了他话里话外想要向他传达的意思。
“哦，我知道了，你放心。”唐三十六拍拍他的肩膀，“不管你再怎么说，我都不会帮你把你师妹从那家伙手里抢回来的，你死心吧。”
秋山君：“……”
唐三十六以为自己猜中了，“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十成十的同情加幸灾乐祸，同时悄悄地掩盖起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与不爽。
秋山君微笑着，手掌下移，捏住唐三十六的脸颊，使劲一扯——
“我靠疼……你干嘛？！”
唐三十六不忿地问。
我干嘛？我现在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在想些什么，然后把“我喜欢你”这句话整个倒灌进去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
我也不能说，因为时机未到。
“那就把你赔给我吧。”他故作遗憾道，“虽然是吵了点，但好歹姿色不错，看着赏眼，我勉勉强强也不是那么嫌弃你……”
“你去死吧！”唐三十六指着他的鼻子，“我哪里吵？你当每个人都是陈长生或者折袖那种闷葫芦瓢，打一棍子说不定都吱不了一声的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改天要告诉他们。”
“小肚鸡肠，断章取义。”
“那请问宽宏大量的唐大少爷，可否赏脸陪在下在四处逛逛？”
“逛什么？”
“看风景呀。”
“进天书陵不观碑……赏景。”唐三十六一阵无语，“你脑子真的没在周园被魔族打坏？”
“你看像吗？”
“我看像。”唐三十六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那就像吧，走。”他伸手把唐三十六一拽，在他头上又呼噜了一把，“你看看你，心浮气躁。别提破境了，不静心，如何观碑？如何悟道？”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就事论事，我还是觉得你这次从来京都脑子就没好过。”
唐三十六瞪着眼睛说。
秋山君笑了笑。
他要这小朋友自己想明白。
……可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这都能遇见陈长生。
“啧。”
秋山君咂了一下嘴。
这家伙从凌烟阁出来之后精神状态就不太对劲，仿佛自暴自弃一样，唐三十六早就发现了。如果不是秋山君横插一脚，他一定要全程盯紧这个家伙，看看他又想干什么蠢事。
“这里离石碑百八十里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唐三十六面色不善道。
他刚被秋山君撩了一通，火气还没完全下去——准确点说，是自从秋山君来了京都，他的肝火就比平常更加旺盛。以前好歹是别人跟他吠了他才发作，现在整个升级成移动炸药包，轩辕破甚至连架都懒得和他吵，觉得浪费时间。
“这里风景不错，我四处逛逛。”陈长生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你们呢？”
唐三十六心想大家历经千辛万苦才赢得进天书陵观碑悟道的机会……他旁边这个走了后门的不算，你不想着去石碑前静思求学，居然只想随便看看风景？真当自己是游客吗？游客可进不了天书陵。
然后下一秒，他想起来，自己和秋山君现在的状态貌似也是“随便逛逛”。
唐三十六:“……我们也是。”
气焰顿时萎靡下去。
陈长生投来诧异的目光。
他当然不会认为是唐三十六想要逛逛，然后拉着秋山君陪他一起，正因如此他才觉得诧异：他是因为在凌烟阁里看到了王之策的手札，觉得逆天改命无望，才想到处逛逛清醒一下……那秋山君又是因为什么？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修行上遇到困扰的模样啊？
“对，我陪他散散心。”秋山君笑眯眯地说。
陈长生：“……”原来这就是秒速打脸的感觉。
“脸呢？”唐三十六小声嘀咕着，“还不是你硬要拉我来……”
你们关系可真好。陈长生心想。
七间给师兄们递完水，旁观山下不知道在说什么的闲着没事干三人组。她身在局外，因此看得更清楚一点，这三人派系分立明显，他师兄总是若有若无地把唐棠往他那边拢……
“二师兄……”七间犹豫着，慢吞吞地开口了，“你有没有觉得……”
“什么？”
苟寒食正皱着眉心想陈长生今日是不是精神层面上出了问题，怎么也跟他家大师兄一样想一出是一出的。被七间一打岔，注意力有些分散，几秒后才回了一句。
“……哦，没什么。”其实我是想问你有没有觉得大师兄对唐棠有些好过头了，明明他对我们甚至有容师姐都没有如此的关怀备至……
还是算了。七间默默地把这些话咽回肚子里去，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
可能是我想多了。
她又看了一眼山下的光景，他家师兄再次明目张胆地把手搭到了唐棠的肩上，居然还无比亲昵地扯了扯他的耳朵。
多了……吧。
七间不太确定地想。
……
大明宫偏殿里，莫雨放下刚批完的折子，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情况如何？”
女官知道他是问大朝试的情况，于是将所有年轻考生的行踪都适当地汇报了一遍，确保发声的重要的事情没有任何遗漏。
莫雨却觉得不对劲，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秋山君呢？还有陈长生呢？各自看到第几座碑了？”
秋山君情有可原……但是女官没想到莫大姑娘居然也会单独关心陈长生的行踪，微怔之后，赶紧找到记录呈了上去，不敢乱言。
莫雨仅仅只是翻开大略扫了一眼，神色就变了。细眉微挑，霜意上面：“他们俩在做什么？秋山君也就罢了，问题是陈长生，这等紧要关头……居然仅仅只是看了一天风景？还是结伴而行？”
“是。”女官谨慎地答，“其实还有唐家的大公子，也和他们一起。”
“你是说唐棠？”
“是。”
莫雨有些无语，心想这都什么事，原本应该是情敌的两个人居然像是相见恨晚，据说一路上聊得还很开心……而且怎么连唐棠也掺和进去了？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把奏表递回去，揉了揉又疼又涨的太阳穴问：“给圣后娘娘看过了吗？”
“看过了，娘娘说随他们去。”
随他们去……
莫雨又是一怔。
于是当晚的京都，最近受到民众热议的话本内容又有了更新。原来真龙和小道士相见恨晚，不仅相约共游天书陵，优哉游哉地赏了一日风景，还引颈相交互认知己。于是两颗心分别在情义之间摇摆不定，只待凤凰现世，才能了却这一段恩怨情仇。
“哈哈哈哈哈哈！”几个月后的唐三十六听到这一段，简直笑到疯狂拍桌，“哎哟，知己啊，知己。两位知己打一架吗哈哈哈哈哈嗝！”
秋山君微笑着拿扇柄在他腰上戳了一下：“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唐三十六立马正经起来，“不就是你们二位相见恨晚，相约游园。”他憋着笑，话音都颤得发抖，“还有那啥，情义两难全，内心备受煎熬，是吧哈哈哈哈哈……”
秋山君被他话里一抖一抖的小波浪勾得心痒，于是对他这种幸灾乐祸的表现立刻施予了制裁——伸手就把唐三十六按倒在自己腿上。
“有那么好笑？”
“是好笑啊，特别好笑。像你这种没情调的局中人是无法体会局外人的乐趣的——哎你先放手让我起来，难受……”
“看来下次可以让他们在结尾加上一句，特别鸣谢唐大公子牵线搭桥促成这段金玉良缘……嗯？是不是？”
他伸手去挠唐三十六的腰窝。
唐三十六感受到危机，当即就不干了，躺在秋山君大腿上用尽十八般武艺挣扎起来：“你个不要脸的放手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别……滚！”
唐大公子一掌劈了过去。
秋山君从善如流地接下，顺便换了个姿势，起身在他腰上摸了一把。
我就当我是瞎的。
几个月后的陈长生面无表情地想。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天书陵（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