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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兔子与狐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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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不断且无端出现在梦中的场景,醒后便极有可能遇见相同情形。而不断梦见的人,醒来便要出现。
寒与江总梦见一个王子,王子光芒璀璨,为她而来。每每醒转,美梦消了大半,独独记着那双漂亮而高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她总觉得无比熟悉,却如何也记不起那双眼睛的主人。由是,她便将这如许美梦全当做少女怀春的无端情思,何必纠缠,只作笑谈。
她自然也不会信,上天注定,梦中的人有朝一日便要来寻她。
A市的游乐园甫一开张就迎来了“暑末狂欢季”,在这暑期的尾声,无论是幼儿、少年,还是青年纷纷来此寻找最后的欢乐刺激。其中也包括寒与江。好不容易熬过了初中三年,又走过了初升高的疯狂补课,眼看暑假就要过去,她自然不甘心就这样枯燥乏味地开始新的学习。于是一听闻开张的消息,立刻找在报社工作的姑姑要了几张门票,约上闺中好友苏愔,风风火火地顶着太阳去了游乐园。
两位少女玩了跳楼机和云霄飞车后原已精神“萎靡”,在一支甜筒和一圈旋转木马的调整后又元气满满。寒与江从那“白马”上下来后,信誓旦旦地点着地图的西北角说道:“我们去玩这个!”
苏愔正用纸巾擦拭着手上滴落的融化的冰激凌,无意瞥见那西北角的图标,脸色微变,赶忙摇头:“别闹了,鬼屋啊,你最怕的。”
“我说你啊,都是一个高中生了,应该坚持马克思主义不动摇,害怕这些?”寒与江将地图折起,拉着苏愔便往“鬼屋”去。苏愔拗不过她,心内祈祷着鬼屋等的人多一些,多到怕麻烦如寒与江,完全失去排队信心。
不过,人潮拥挤的愿望没能实现,倒是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寒与江自诩无所畏惧,但苏愔知道,寒与江怕鬼,也怕她哥——江与寒。
江家父母在儿女名字上秀了个大大的恩爱,寒与江的父亲名为江灼,母亲叫做寒萧萧,由是取了“江与寒”和“寒与江”两个名字。或许是因为姓名相反,两兄妹的性格也大不相同。寒与江是个古灵精怪的公主,而江与寒是一个一丝不苟的绅士。江与寒待人客气又疏离,对这个妹妹虽然严格,却真的好得没话说。苏愔几次感慨:“要是我有个像你哥这样的亲哥就好了。”每每这个时候,寒与江便会大笑:“你得了吧,看上我哥就直说。”
而此时遇见江与寒,是寒与江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不是说要去学校吗?怎么还有空来这里?”
江与寒接过了妹妹手中拿着的双肩包,看向苏愔,苏愔摆摆手谢绝了他帮忙拎包的好意,他便回过头接话:“妈怕你走丢。”
寒与江无语:“我这么大一个人,又不是智障。”
而江与寒只是用看智障的表情看她:“下面去哪儿玩?”
闻此,寒与江立刻想起了先前的豪言壮志:“去鬼屋去鬼屋!”
江与寒自然没忘儿时他们兄妹二人一起入鬼屋的情形。那时候寒与江吓得要命,抱着他的大腿怎么也不肯松手,最后还是他抱着她一路跑出了鬼屋,安慰半晌才缓过神来。从那以后,寒与江看见鬼屋就退避三舍,再也没敢进去。而今,这胆小鬼居然主动要求进去玩,看来是“十年怕井绳”的功效过了。
他微微笑了笑,挑眉说好。于是苏愔也只好硬着头皮上阵。
三人原是他们那一拨后面进去的,而前面男男女女好几对,先前还壮志满怀,甫一进门全都打了退堂鼓,左右推脱着不肯带头走。于是一群人便堵在了入口。
此番鬼屋的设定是清廷错假冤案枉死了许多无辜百姓的牢房。寒与江在三人中打头阵,甫一进门,不曾注意仍在推脱的几个青年,倒是恰好看见了第一场景中横尸在地的人,瘦骨嶙峋的手从白布底下探出来晃了晃。她进来前未曾研究鬼屋设定,自然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那人……那人在动。”
一听这话,前头几个青年吓得直往后退。寒与江一行三人避之不及,一下子被那群人挤散开来。最后几个玩家入内后,室内随着入口关闭而陷入黑暗。在突然暗下来的场景中,寒与江一时不能够适应,只听有人说:“进都进来了,总得走完吧?来个人带下路。”
言罢,静默了片刻,寒与江惊觉自己似乎正在队伍最前方。开什么玩笑,她可不敢首当其冲去探路……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恰有人从后头上来,走到了她前面。那身高和体型,看起来是他哥。她舒了口气,跟在了那人身后。
鬼屋内有“安全通道”的指示牌,寒与江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极差,除了看得请那幽绿的通道指示外,如若地上有一个大洞在她面前,她都不一定看得见。前面的人迅速地往前走,走进了逼仄的小道,寒与江不喜欢那种狭小的环境,心内打起了退堂鼓,但想着她哥在,又鼓起了一点勇气。她小步跑着跟上她哥,想着苏愔应该在后头,便只顾着看左右的路以防摔倒。
前头领路的人大步向着那逼仄小道的尽头走去,寒与江必须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而后头一群人不断抱怨着,还有几个女生高分贝的尖叫,此起彼伏。领路人大概是觉得烦,步子又加快了些。很快就率先走出了小道,来到一个写着“审判”两个大字的牢房,这牢房四面有六个通道,而他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做出了判断,直接向着正对的门走去。
寒与江对她哥自然是百分百信任,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后头一群人甫一走出小道,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眼睁睁看着领头两人走入的通道口,石门迅速落下,隔绝了那条小径。
“这是怎么回事?”“天呐,这不会还有迷宫吧?”剩下的人吓得僵在原地。
又有事先做过功课的人出来安定人心:“大家别慌,这个鬼屋有六个出口,每个通道都有人走才能开放所有出口,我们剩下的人都分了组走吧。”
听闻此,众人便自觉分成了几组,纷纷走入了剩余五个通道。
而这只是这个鬼屋的初步关卡,可怕的往往压轴。
寒与江和她哥一进来,就听到后面石门落地的钝响。还没能发出什么感慨,周边突然响起凄凉的女声:“救救我……救救我……我在这儿……”不得不说,这音效凄惨得可以。寒与江周身泛起鸡皮疙瘩,发现她哥浑然不觉地又往前走了很多。如今只剩他们两人,没有了后头造作的尖叫,突然觉得还有点冷清。她哥一走远,更觉得怪孤单的。
她得承认,“十年怕井绳”的功效并非那么好过。她怕鬼,怕得要命。
“哥,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寒与江跟上他,一紧张就话多的毛病这么多年都改不了,“我说这鬼屋真是什么法子都会想出来,还搞成分组,现在愔愔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回头应该会在同一个出口吧?唉,真替她担心。”
此时,凄惨的女声未歇,小路两边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几张骇人的鬼脸。寒与江避之不及,恰好对上了其中一双惨碧色的眼睛,吓得她立刻噤声,下意识去抓她哥的手。而在黑暗之中只堪堪拉住他的衣角。
在紧紧攥住衣角之后,她心安了许多,心想着快些走出去,证明她无所畏惧便好。“哥,你带路,咱们快些走吧。”
她哥在她抓住衣角的时候明显一顿,听到这话知道她害怕,便迈开步子沿着“安全通道”的指示往外走。
而这么逆天的鬼屋,自然对历险者的小心理揣摩得很透彻,它的原则就是,来了就要怕一怕。
寒与江拉着她哥的衣角,低眉顺眼,亦步亦趋地迈着小碎步不敢抬眼瞧周边。
纵使她再小心翼翼,地上的路还是要看。于是在踏出有凄惨女声和墙绘鬼面的长道后,她一个不注意就中了设计者的诡计,一眼便看到了地上圆形铁盖下露出的人头。她猛地一顿,伸手就抱住了她哥的腰,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她哥没被人头吓到,倒是被她一惊一乍吓了一跳。扯了扯她还紧紧环在他腰上的手,奈何寒与江是怕极了,如何都不肯把头抬起来。他叹了口气,又被她女孩气的表现逗笑,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埋头在他背上的寒与江感受到了他笑时颤动的背部肌肉,心知在笑自己,羞愧地彻底不敢抬头。好了,这下要被他哥继续笑到出嫁了。她深吸一口气,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酒味,甚至还有极淡的烟味,心头不免疑惑这一天她哥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而这样一直抱着他也不是办法,他只走了几步,便深感背后这包袱的麻烦,又扯了扯她环在腰间的手,稍用了力,便听寒与江哑着嗓子说:“哥,我怕……”
那人顿了顿,说:“这位美女,你认错人了吧?”笑意未散。
寒与江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便猛地一震,松开了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慢慢转过身来。
头顶惨碧色的灯不断旋转,在他脸上投下妖冶的阴影。她吓了一跳,仍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瞧。这人不是她哥,只是身形像极,阴鸷和不可一世的气质都与她哥相差太多。奇怪的是,她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心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好像是熟悉,又像是一种魔力吸引。而事实上,他眼里赤裸裸的只有漫不经心。——像只狐狸,玩笑着看它的猎物。
江山看着面前这个娃娃似的小姑娘,像只受惊的兔子,以受害者的无辜眼神看他,心下无奈,挑了挑眉,移开看她的目光,转身向下一个通道走去。
在他看来,这一天还真是无聊之极,先不说莫名其妙被一群狐朋狗友拉到了这个爆满的游乐园,还莫名其妙被推进鬼屋,然后莫名其妙和这个胆子极小的小姑娘成了结伴的玩家。他叹了口气,加快步子想要走出去。
寒与江在他转身走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急忙追过去。不管怎么样,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为了走出去,她必须和他一起。
江山本无所谓她是否要跟着他一起走,然而他是真的小瞧了一个女孩子害怕起来的爆发力。
鬼屋的下一个关卡叫做“往生桥”。其实就是一条人造河,上头架了一座浮桥,想走过去就必须踩着浮桥。江山踏上浮桥,寒与江紧跟着上去,左右一瞧,看见了水底下几张惨白的人脸,立刻别过头专心迈好小碎步向前走,还不断鼓励自己:“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而在她前面的江山听起来,她一直在重复而大声地说:“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在这凄惨的背景中,着实好笑。
“救命!”江山刚下浮桥,就听见身后的小姑娘大喊了一声,他回头看她,只见她蹲在浮桥上,可怜巴巴地看他。
他皱皱眉,又转身上了浮桥。
“有鬼……有鬼抓我脚。”寒与江本想快步追上江山,却猛地发现右腿迈不动,脚踝上冰凉潮湿的触感,像极了水鬼索命。
江山俯身去看,原来只是浮桥上的锁链,不知为何被她缠在了脚上。他叹了口气,好心地帮她拿开了锁链。“走吧。”
寒与江颤巍巍地站起来,看清了是锁链之后才松了口气,小声地道了谢。
走过“往生桥”,是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这个逆天的设计者将之设计成了迷宫,按理不会太复杂,但一进门还是难有头绪。况且每个空间都是“镜像世界”,晃得人头晕。
寒与江又开始窃窃私语来压制心内的恐惧,走了许久仍未能到达出口,江山心烦,回身的时候,寒与江猝不及防靠在了一面镜子上,江山顺势将手撑在她头两侧,居高临下:“安静,嗯?”尾音上扬,苏得可以。
寒与江在这种气势下,一时忘了言语,只下意识抬头看他,心里想,这人还真是有副好皮囊。只是,太过狂放,让人有种……纨绔子弟的感觉。她按下心中微妙的情愫,告诉自己不能怂,于是毫不畏惧地回视他,明摆着“你管我”的模样。
江山向来不和女人计较,放开了她,继续找路。寒与江也依旧跟在他身后,废话少了很多,只一刻不离地跟从。在几次险些跟丢后,她大着胆子再次抓住了他的衣角,见江山并没有什么反应,便放心地跟着他左拐右拐,像是一只老鹰带着一只小鸡。
直到最终走出鬼屋的时候,寒与江仍习惯性地拉着他的衣角。
江山远远看见一个穿着淡紫色连衣裙、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走了过来,料想是她朋友,便侧了侧头对身后安顺的小姑娘说:“喂,美女,咱们出来了。”
寒与江抬眼看见苏愔,立刻松了手,朝她扑过去,抱住了她。
苏愔安慰了她几句,好奇地望向方才和寒与江靠得极近的男神级帅哥:“小寒同学,那是谁?”
寒与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恰撞进江山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心内异样的感觉再次爬了上来。她整理好情绪才开口:“一起出来的……陌生人。”言罢立刻转移了话题,“愔愔,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刚才……”
江与寒从冰激凌店走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一脸劫后余生的妹妹。与此同时,又看见不远处那个高挑耀眼的男子,那人和一群朋友寒暄了几句,而后挑眉向寒与江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那个人……是江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