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取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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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的走廊里，只有几盏壁灯亮着。
暖黄色的灯光在池蔚身上悄然晕开，却并不能令那清寂的眉眼多出一分温度。
站在走廊里，池蔚垂眸望着脚下木地板的纹路延伸开去的尽头。
她一时好似被这些经年的木纹给绊住了一般，停在了原地。
脚上仿佛被灌了铅，难以跨出一步。
她并不是什么犹豫和怯懦的人，相反她相当冷静果决，雷厉风行。
所以，她很清楚知道，自己做出的每一个抉择会带来的后果。
正因为太清楚，所以她才不想再上前。
那意味着她开始否定过去的一部分自己，开始舍弃某些原本坚定不移的原则，以及彻底放下自己的骄傲……
这个世界上，优秀的人总是各有各的出类拔萃，但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不管表现得如何低调谦虚内敛，骨子里其实都是骄傲自矜且控制欲也极强的人。
池蔚也不例外。
她清醒自持，一切都要尽在掌握之中，她不喜欢失控，哪怕她享受那种在失控边缘自控的刺激感。
但那些都是在对自己的定力与意志的绝对自信的前提之下。
而现在，她知道，这份引以为傲的定力与意志正在被某些软弱的情绪所逐渐侵蚀。
此刻，她还有反悔的机会。
再往前一步，就将落子无悔。
到底该放任，还是扼杀？
其实很早以前，这个问题就已经慢慢浮出了水面。
只是，她一直都选择视而不见。或者应该说，人总是下意识地过份高估自己，而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在变相放任。
池蔚敛目，似是自嘲般发出一声轻笑。
她其实在很早以前，下意识地，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当在那个黑暗的教室里，她把手从季岫脖子上移开之时，当她于夜色深处凝视那张安静的睡颜却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执着于她之时，当她将她拽入水中，看她挣扎却又慢慢渡气过去之时，在那无数个她以为还能舍得的瞬间，其实她已经在不舍得……
而至于那之后做的种种事情，多余又无益。
喂饭送药，看病温经，洗衣刮痧，连带着还要对季岫的家人也一并做出让步……
明明想要一个玩具，却渐渐伺候成了祖宗，而这个祖宗还毫无所觉，将她所有行为都曲解为别有用心，一无所知地继续敌视着她。
当然，很矛盾的一点是，池蔚倒也并不想让季岫以为自己是多么好心之人，因为她也并不认同自己的做法，她觉得很多事情都多余而累赘，但最后却又莫名其妙就那么做了。
所以她的心情其实也很复杂，不甘心，又算不上多么不甘心。
有些人站在岔路口选错了一条路后，往往只会捶胸顿足，懊恼错过了另一头的风景。
但对于池蔚这样的人来说，决定了就不会放手与后退，更不会去后悔。
后悔，是蠢人才会有的累赘情绪，除了将人绊在原地，困在过去外，别无用处。
而能令高傲者低头的，也绝非是头顶悬着的铡刀，亦或迎面射来的利箭。
有时候，高傲者低头，或许只是为了细嗅那一道在荒野上悄然开出的春。
而能够破开坚冰的，也并非神兵利器，而是柔软稚嫩的芽。
……
走廊上始终很安静。
只有琥珀色壁灯还在兢兢业业亮着，但在这沉闷的夜色中，那几点灯光也显得有几分意兴阑珊和萧索。
池蔚敛目静立于廊上，长睫垂下的阴影落在她脸颊上，犹如一只收拢了翅膀的蝴蝶。忽而，像是在黑暗中的某处寻到了花开的声音，蝴蝶倏地振翅飞起。
于是，那些刻意收敛的，沉睡的，不知名的情绪便被这双翅膀从无声深处轻轻扇醒。
池蔚终于不再迟疑，往前跨出了一步，那些曾重若千斤，似要逾越山海的东西，便如落在地上的影子一样，被逐渐抛在身后……
当她打开温泉池所在的那扇门，一室幽寂，便骤然映入眼帘。
室内没有亮灯，夜色朦胧，只有庭院里的温泉池边上的几盏石灯散落些许柔光，像天上碎了的残月浸在水中。
水波随着夜风轻轻起伏，水中的光影也跟着摇摇晃晃，浮光在那个倚门而眠的人身上轻轻掠过。
粼粼波光，桂香渺渺，似要将那瘦若柳丝的身影也一道揽入其中，随着风一起遥遥远去。
望着这一幕，池蔚心里突然涌出一阵叹息。
怎么可能轻易放得下呢，怎么可能真的舍得呢？
已经萌芽的感情是无法扼杀的。
会不安，会生气，会担心，这些属于人的七情六欲她一样也逃不掉的。
池蔚放轻脚步，走上前，并没有惊醒熟睡中的那个人。
她俯下身，凝眸细细打量着面前那张一无所知的睡脸。
一边打量，一边在心里暗自不可思议，明明是五官软和，眉眼都无甚锋芒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这么固执和死心眼呢。
连找个床睡觉也不会吗，明明室内就有榻，偏偏这么可怜巴巴缩成一团，倚在门边。
若自己今夜没过来看，这个执拗的笨蛋就打算真这么像原始人守夜一样睡一晚应付过去吗……
池蔚心里说不出是气还是心疼。
但不管哪种情绪，都软弱得要命。
她忍不住伸手不忿地戳了戳季岫的眉心。
季岫大约是真的累了，又以为池蔚今天不会再来找自己，所以睡得很放心，被这么戳了一下眉心也并没有惊醒。
池蔚见此，不由又戳了一下，心道这个罪魁祸首倒是睡得香甜。
她却因为深谙某个笨蛋秉性，知道自己刚才生气一走了之后，某人那倔脾气肯定哪也不去，心里有了这样一个记挂，所以才翻来覆去根本没有睡着。
这么一对比，真是无处可说理。
季岫被接二连三戳了眉心后也仍是没有醒过来，她只是睡梦中觉得有些不舒服，便皱着眉头缩了缩脖子，把身上裹着的浴巾攥得更紧了几分。
池蔚看到她这个动作，眸色却是一沉。
彼时池边的桂树叶子窸窣作响，秋风正盛。
季岫睡的时候只将风吹叶子声当作安眠的雨声，枕着这道声音，意识只往更深处陷去。
而池蔚先想到的却是，秋风生寒，夜里气温比白天更冷上几度，瞅见季岫身上只裹了个浴巾，心底就不由无可奈何地叹气。
虽然某人还不算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起码还知道拿浴巾裹着取暖，但都这样了，为什么就不能开口来找自己呢，非要这样自虐般拿自己的身体犟着倔着……
池蔚心里憋了一口闷气，想发火也没处可发，又有些舍不得再这么看着这人睡得这么可怜巴巴一团糟。
她认命似地叹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季岫身上，然后揽住季岫的肩膀，右手从曲起的膝弯里穿过，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季岫的分量对池蔚来说毫无负担，这样打横抱起来走上几步也很是轻松，但季岫被这一托一抱到底还是给弄醒了。
她迷迷糊糊醒时还有些分不清状况，只感觉到自己的脸正贴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那个人的怀抱柔软，又带着点不知名的清幽的香气。
是许多个日日夜夜，身体早已经记熟的——
季岫骤然僵住。
抱着她的人是池蔚！
刚才的秋风并未让季岫觉得多冷，此刻却是背脊一寒。
自己刚才不是在睡觉吗，怎么会突然被池蔚抱在怀里？
不对，池蔚不是早已经走了吗，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还会抱着自己？
季岫刚睡醒的脑袋里涌上来一堆问号，但在这么一片混沌中，她也没有忘记警惕，开始本能挣扎起来：“你在做什么？放我下去！”
池蔚沉默，并不接季岫的话，也不理会她的挣扎，只继续抱着人往前走。
等将季岫抱到隔壁的一个客房里，将人往那张大床上一放，把一旁的被子拉过来给她盖好塞严实后，她便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这次，池蔚倒不是因为放不下自身的高傲在独自生闷气，而是她知道自己若留下，只会让季岫更加不安和惶恐，也就更无法好好睡一觉了。
本来前半夜，季岫靠着一道拉门就睡了过去，已经睡得够寒碜了，池蔚也不忍心再让她接着睡不好。
于是便索性自己走了出去。
换作以前，池蔚觉得自己大概不一定有这样一份贴心，自己若是没睡好，大约只会折腾季岫，让她陪自己一起睡不好。
但现在，她却完全没办法那样做，已经生不起那样折腾人的兴趣。
真是，一退再退啊……
另一厢，季岫直到被塞进被窝里，等到池蔚彻底走了，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不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没有睡醒，刚才那一切都是梦。
不然怎么会发生这样没头没尾的事，池蔚突然出现，又突兀离去……
除了将她抱到另一个地方睡觉外，似乎也没做别的了……
可真是够奇怪的。
季岫心里犯着嘀咕，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这么一想，睡意似乎真的又重新涌了上来。
闭上眼睛前，她神色有些复杂地又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房门……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取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