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然如醉》清蒸十一旦

4、chapter 3

　　虽然何秘说前面有堵车，但好运的是交警很快感到对前面路段的事故做了疏散工作。车流很快就又疏通了。

　　枫川路是上沪最核心的地段之一，曾经是法国租界，有许多法式建筑还留在这边，有许多在今天已经被改造成了博物馆，也有沪都的大鳄商贾会在这边买房子作为别墅。是以枫川路虽然繁华，但是较为幽静，路上人流量并不多。在这里开饭店的，也就不能求价廉物美，薄利多销了。

　　后来她经常会和同学坐动车来沪上玩，作为艺术生来说老师总是鼓励他们到处看展。陈菲菲对画展上的画还看不出什么名堂，对沪上的吃食兴趣倒是要浓厚的多。江骁忙，她们很少去找他。但是那家粤菜馆是江骁带她去的，陈菲菲和她同学就经常去了，有时候还能碰得到江骁。
　　陈菲菲和何秘到的时候，江骁已经坐在窗边了。

　　他倒是难得没有穿西装，黑色体恤，灰色运动裤，腕上戴了一块银色的男士腕表，十分休闲的样子。江骁生得白，五官有点外国人的味道，是分外立体的轮廓，没有留胡子。头发短短的，额头饱满而光洁。

　　“江总，小姐到了。”

　　江骁也没有转头，继续打他的电话，好像在谈一笔生意，只是有点头示意他听到了。陈菲菲在她哥对面的位子坐下。江骁选的是张两人桌，何秘很识趣地走了。

　　电话那边是一个男声，江骁只是听着，时不时发出几声简短的回应。陈菲菲托腮看着她时隔多年未见了的哥哥，并没有长了一张好亲近的脸庞，倒是像电影里那种不动声色到最后黑化的坏人。

　　江骁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抬眉作询问状。

　　陈菲菲赶紧又低下了头。余光里看到江骁嘴角扯了扯，嗤笑嘲讽的样子。

　　陈菲菲第一次见到江骁的时候，觉得他简直冷漠讨厌极了。她和妈妈初到江家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那时候他在学校里和同学打篮球。王妈是江家的总管，她把陈菲菲领到三楼去参观她的房间——那是在阁楼上的，有尖尖的屋顶，是陈菲菲一直憧憬的童话里的样式。阳光透过落地窗，整个房间都通透明亮极了。她还有一张极其雅致的床——棕黄色的柚木作床架，四角的床柱被雕刻成玉兰花的样式，被褥和枕头是全棉的蓝绿色的，因为降在一个浅浅的灰度里，那让人觉得是春天的颜色。

　　“小姐，我住在后院，平时有时都可以来找我。”

　　王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皮肤是棕黄色的。她的胖让人情不自禁觉得她问候老实，何况她还生了一副老实的面相——大大的蒜头鼻，厚厚的嘴唇，连眼皮也厚厚的。她的声音很温柔，不是陈菲菲妈妈那种细声细气的娇柔，而是一种乡下女人老实巴交的宽厚。陈菲菲喜欢王妈看她的眼神，她心里忍不住开始依赖王妈了。

　　“后院在哪里？”

　　王妈笑了。她笑的时候脸上也有酒窝，但是又浅又宽。

　　“我带您去看看好了。”

　　于是王妈带着她穿过二楼的玻璃回廊，后院就在温室旁，和主屋相接。有两个人正在种树，漫长的下午无聊，彼时正是暑假，陈菲菲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于是也跑过去帮着种树。

　　种树的是两个壮汉，他们嫌弃陈菲菲碍事，于是让她到一边去新挖一个土坑。

　　江骁打完篮球从后门穿过小花园回家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小姑娘，穿着蓝白格子连衣裙，蹲在草坪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有气无力地挖着土坑。她挖的土坑显然是不能用的，但是她的动作做得极好看。皓腕凝霜雪，握着个脏脏的小铲子。头发顺顺柔柔被软软地扎成两股双马尾，小碎发在空气里翻飞，阳光里闪着金色。小姑娘眼睛黑而圆，转过头只是凝神望，却让人有被瞪着看的错觉。

　　江骁直觉地觉得这大概就是他新来的便宜妹妹了。

　　四目相对，若是什么都不说就直接走开，未免有做贼心虚之嫌。他于是看着她讥诮地笑了笑。

　　“你好啊，小拖油瓶。”

　　这下那小姑娘是真的在瞪着他了，黑黑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蒙上了一层雾似的。她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转过头，继续刨她的小土坑。这下她不再是有一下没一下的了，只是土沫飞溅。江骁简直要担心那土沫会溅到她眼睛里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那小女孩果真就是他的便宜妹妹，被他继母领到餐桌上，坐在他对面。

　　“江骁，下午的时候你不在。这是谭阿姨，你的继母。”江臣山坐在主座上，满意地看着江骁礼貌地向他继母点头致意。

　　“这是你的妹妹，陈菲菲。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江骁看着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张脸真像洋娃娃，皮肤白白的，眼睛黑黑的，嘴唇红红的，，脸颊肉肉的，有点婴儿肥。他同样礼貌地向小姑娘笑笑，看着她瞪圆了眼睛，心下就起了捉弄的意思。

　　“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了，我叫江骁。”

　　谭丽雅赶紧拍拍陈菲菲的肩膀：“菲菲，叫哥哥。”

　　陈菲菲的眼睛张得更圆了，江骁都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哥哥。”

　　那是江骁第一次听到陈菲菲说话，声音和她的长相差不多，也是绵绵软软的，带着点小姑娘的娇气，有着挺重的娃娃音。江骁后来发现陈菲菲也和她的长相一样，爱撒娇。但是她叫“哥哥”的时候，江骁心里却还是发颤，毫无预料的，发了一次颤。

　　时间回到数年后，陈菲菲坐在粤菜馆窗门口，左手托腮看泽江骁打电话，眼睛懒散。

　　她其实长得和她十一岁的时候没多大变化，还是黑黑的眼睛红红的嘴唇，皮肤是瓷白的，婴儿肥也还在。江骁抬眉想要说他这边快结束了，陈菲菲却马上低下了目光。江骁于是自嘲地笑笑。

　　菜品因为先前就已经开始提前准备，所以上的也快。

　　陈菲菲在饭桌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哥，我能先吃吗？”

　　她这样比着口型。

　　电话那边的老总还在和他谈着价目，江骁看着她的脸，神思却已经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