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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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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殡仪馆,最接近死亡的地方无疑就是医院了;而在医院里,见到死亡最多、遇到悲伤最多的地方,非重症监护室莫属。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生命里的每一天遇到的都是美好的事情,每时每刻看到的、接触到的都是让人开心、令人高兴的人和事,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周围充满悲伤、痛苦、鲜血甚至生命的凋谢,即便这些只是别人的故事,本质上跟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当你选择当医生的那一刻,这些不让人愉快的东西必然会充斥在你生命的各个角落。
做了大半夜的噩梦,被闹铃惊醒的古尧有些头昏脑胀,虽然意识已经清醒大半,可是她仍不愿意睁开眼睛,也不愿意立刻起床洗漱,而是将自己紧闭的眼镜露出一条缝隙,当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家里床上的时候,刚才有些躁乱的心才慢慢安定了下来,
虽然每天早上她很不喜欢听到闹铃的叫喊声,可是当做噩梦而被惊醒的时候,她就会很感激它,尤其是做了跟医院有关的噩梦的时候。这次,她梦到了自己接诊的一位病人的病情突然出现了变化,她赶紧给病人用药,可是不知怎的,总有许多不知名的因素阻碍她将药物给病人用上,眼看着病人的病情可能因此被耽误,她心急不已,可是却毫无办法。
这样莫名其妙的梦不是第一次做,如果到网上搜罗一些梦境分析,那些解梦专家会说这是因为做这个梦的人内心处于焦虑状态。
其实,不用解梦专家解释,古尧也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的梦,她相信,每一个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在进入梦境后,内心深处的焦虑都会不由自主的释放出来,脑子就会像万花筒一样编织出各种各样奇怪的梦来释放内心的不安。
假寐了几分钟后,古尧强迫自己坐了起来,揉了揉迷离的双眼,掀开被子,毅然下床。匆匆洗漱完,又匆匆吃了早餐,之后背起包慌里慌张的下了楼。
到车库里取了小电动车,古尧熟练的骑上,一路狂奔。虽然秋季刚到不久,可是清晨的寒意已经很重。今天的天气似乎是阴天的样子,天空没有丝毫太阳的影子,厚厚的云层似乎将温暖与地球隔绝了。
坐在这样四面透风的交通工具上,脸和手更加觉得刺骨,古尧这才想起没有将准备好的手套戴上。每当刮风下雨,骑这样的车很受罪,可是即便有许多不方便,在古尧的心里,也比挤公交车和挤地铁好上许多倍。
不单是因为节省时间的问题,每天早上的上班大军像是春运一样,将公交车和地铁几乎要挤爆,封闭的空间里,身体紧贴着身体,到处散发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难闻的气味,为了能有一处容身之地,根本谈不上仪态。
古尧很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在医院的时候已经是身心疲惫了,如果在外面还要经历这样让人崩溃的旅程,那么再有自控力的人也会受不了的。
一路上,看着公交站牌前焦虑的等车的人们、公交车上快要被挤出车门的人们、还有开着私家车被堵在那里焦急的直探头的人们,古尧觉得还是自己的小电驴最方便了。
到了医院,一路上心情还算平和的古尧瞬间开始沉重,不知道是不是季节交替的原因,最近重症监护室接收的病患特别多,每天都像是再打仗,去年已经增添了许多的床位快要不够用了,也不知道今天会怎么样,古尧希望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不要出现在这个地方。
进了科室,快速换了衣服,立刻来到办公室交接班。每天,古尧都几乎是踩着时间表走进科室的,刚坐到办公室凳子上一分钟,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的走进来,等到科主任陆展博屁股坐在他的办公椅上,交班就开始了。
从夜班的医生和护士那里,古尧了解到昨晚很是热闹,接收了一个被车撞断了两条腿的、一个在外面吃饭因为一点口角打架被打得脾脏破裂的、一个因为家庭纠纷将一位老人引得心肌梗死发作、还有一个喝酒喝的昏迷的。
昨晚的值班医生是高朗和刘辰宇,值班护士是凌菲和孙玥彤,看着几人有气无力、生无可恋的样子,古尧可以想象昨晚的他们有多么忙碌疲惫。
简单的交接班后,等老陆出了办公室后,高朗开始滔滔不绝、绘声绘色的讲述昨晚发生的精彩故事。
那个被车撞断腿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因为伤势危重,做了手术之后就送到了重症监护室,家属很快到了医院,当得知病情后,年轻男人的妈妈开始痛苦,一边哭一边咒骂她的老伴。从他们的话语里得知,年轻男人从小娇生惯养,都大学毕业了却一直窝在家里不愿意出去工作,爸爸心里着急,一直逼着他出去找工作,可是因为妈妈的庇护,不管怎么训斥都没有用。昨天晚上,爸爸终于下了决心,他不顾妻子的反对,将儿子关在了门外,不让他回家,希望通过这样的方法让他知道生活不易,让他迅速成长,学会独立。
只是没想到,就在这个夜晚,当无处可去又疲惫不已的年轻男人走到一处岔路口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醉驾的司机,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年轻男人的爸爸抱着头蹲在地上沉默了很长时间,当护士提醒他旁边就有凳子的时候,他也是丝毫没有反应,不知道是在为儿子的事情担心还是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那个因为家庭纠纷被气得心脏病发作的老人在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心脏已经停止里跳动,刘辰宇和高朗轮流按压抢救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没能抢救过来,得知老人的死讯,老人的两个儿子大打出手,他们纷纷指责对方气死了自己的父亲。
而那个喝成一滩烂泥醉鬼被送来的时候连个家属都没有,给他输了液,用了促醒的针后,他慢慢有了意识,只是有了意识后反而麻烦了起来。他胡乱的将手上的针拽了出来,在监护室里大喊大叫,到处砸东西,差点伤到其他病人,直到保安上来将他按住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像这样喝酒的病人应该留在急诊室留管,怎么送到重症监护室里来了?”护士长程茜不满的问。
“我也生气呀,急诊科说他们的病床已经住满了,没有地方,其它科室也不愿意收,没有家属看护,怕出危险,就送到这里来了。”高朗嘟囔道。
“别的科室不接受就送到咱们这里来了?咱这儿又不是收容所,重症监护室是什么地方他们难道不知道,是什么病号都能住的吗?”程茜更加不高兴了,“以后遇见这种不归我们收的病人不要接收,他发起疯来伤到其他病人怎么办?我们这里的病人可都是连碰都碰不得的玻璃人,这事儿找时间我得跟急诊科的人说一声。”
程茜在这边为昨晚急诊科乱送病人的事情不高兴着,那边高朗还在那里绘声绘色的说着其它奇奇怪怪的事情,而且越说越兴奋,刚才交班时颓废的状态已经一扫而光,护士长程茜揶揄道:“你是不是还精神着呢,要不然你不要回家了,继续在这里值班算了。”
一听到这句话,高朗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慷慨激昂的说:“那不行,再值下去你们就该抢救我了。”
“这有什么害怕的,咱们这里什么抢救设备没有?不用医生动手,我就能把你救过来。”程茜说。
“你?”高朗上下打量了一下程茜,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说:“你为我人工呼吸吗?”
程茜“哼”了一声,不甘示弱的说:“只要你现在让你的呼吸停了,我就敢。”
高朗白了她一眼说:“我才不要大婶给我人工呼吸呢,要是凌菲和玥彤,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还没离开办公室的凌菲听到这句话,一脚踹了过去,在高朗的白大褂上清晰的留下了一个脚印。
他们在这边无聊的斗嘴,古尧坐在电脑旁一边听着一边看所有病患的病历,详细了解他们的情况。
临床工作时枯燥乏味,监护室里到处充满着死亡的味道,即便面对的都是很不美好的事情,同事们也练就了时不时开玩笑活跃气氛的心理素质。
三床就是那个昨晚因为车祸被断了双腿的年轻男人,古尧看了看名字,杜飞,听上去好熟悉啊,年龄二十五岁。
看样子,这个叫杜飞的啃老已经好几年了,二十五岁已经到了可以成家的年龄,可是他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她很想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