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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   那天是蒋英的忌日,任时熙在墓园等到蒋洁的时候,蒋洁刚停好车,一个人。

      任时熙倒有些诧异道,“你妈呢?”

      “她人有些不舒服,就不来了。”蒋洁没什么表情。

      这是任时熙第一次来这个墓园,她只是知道蒋洁有一个过世的姐姐,倒也没有特意来墓园祭奠过她。

      蒋洁的姐姐已经过世好些年了,蒋洁倒没有特别悲伤的情绪,只是寻常来看望她,今天又是忌日,只是今日蒋洁心里稍微揣了一些事儿,无端端想起以前的事儿,看到她姐姐,不由地想得更多了,那些事儿,更像灰尘一直卡在她的喉咙里,多少年了,她以

      为自己早就吞咽下去了,就连姐姐都已经去世这么多年,那时的人,也早就物是人非了。

      任时熙今天不该来的,不过她心里却是像用一团沾满了水的棉花堵住了,堵得她透不过气来,而她也找不到人可以诉说。

      天阴沉沉的,蒋洁将墓碑上的杂草撩开了些,墓碑上是和她轮廓有些相似的年轻女孩。任时熙认识蒋洁的时候,她姐姐也都已经不在了。

      蒋洁稍微往后靠了靠,在一块石头处,拿纸巾擦了擦,靠那儿了,又在旁边擦了一块儿地给任时熙,“坐会儿吧。”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你今天咋不上班?急急忙忙非要见我,是遇到什么事了?”

      任时熙吞咽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启齿,她舔了舔唇,若有所思。蒋洁在等她开口,仿佛又没有等她,思绪控制不住地往前拉。

      “这天,好像要下雨了。”任时熙偏了偏头,看了看这天。

      蒋洁“嗯”了一声,“等我把这支烟抽完我们就走吧。”

      却哪知道那雨来得又快又急,慌慌忙忙中,见一人匆忙地闯了进来,撑着一把大黑伞,看不清样子,怀里抱着一束花,有些狼狈地立在她姐姐的碑前。

      蒋洁狐疑地望着那背影,那人身材颀长,穿一身黑色风衣,与撑的黑伞融合在了一起,蒋洁看不清那人,她姐刚走那一两年,她有时来墓园偶尔会遇到她姐的那些朋友和同学,想到她姐的那些同学,蒋洁心里咯哒了一下,像被这狂风暴雨惊着了,一颗豆大的玉珠落到她夹着烟的手指上,水印渐渐地晕染开来,蒋洁回过神来,呼了呼气,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反应过度,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人呢?那个人早就从她的生命里割裂了,后来听说她去了国外,谁还会去care那个人去了哪里了呢?蒋洁摇了摇头,雨太大了,好在她和任时熙站在一棵大树下,能稍微遮挡一下,雨再撑住,也就还好了。

      那个人影倒在站在那风雨中岿然不动的样子,那人在那碑前似站立了许久,说了不少话,就连任时熙也好奇道,“那人是谁啊?你姐的故人?你认识吗?这么大雨还站那儿。”

      “不清楚,我们过去看看吧,打下招呼就走了。”蒋洁是想着这人怎么都该是她姐的旧识吧,打下招呼,感谢一下,那人一直将伞扣在头顶,蒋洁和任时熙又来到碑前,“你好,请问你是我姐的朋友吗?”蒋洁客气道。

      那人握着伞的手滞了一下,而后将伞稍稍往上抬了抬,“小洁,好久不见。”那人露出笑来,大风大雨将她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撩了撩额前的发丝,墨镜后看不到那人的眼睛,但蒋洁还是从这个近在咫尺的容颜认出了眼前的人,她指甲使劲掐着自己的掌心,直感觉整个天都昏昏欲坠,她身子微微往任时熙身上靠着,只有任时熙才惊觉蒋洁的整个重心都挂在她身上了,她本能地从身后一把将蒋洁扶住了,蒋洁稳了稳身形,不愿任何人看出她的失态,她勉强挤了挤笑容,“好久不见。”

      “是太久了,你,还是没怎么变。”

      “你变老了。”蒋洁不客气地说道。

      那女人愣了愣,转瞬又十分玩味地笑出了声,那个眼神太过于暧昧,让任时熙有些微的失神,而眼前这个穿着一身黑风衣的女人,任时熙却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有些眼熟,但她又多看了几眼,又确认自己应该是不认识,是蒋洁的朋友吗?自己见过吗?是不是在哪次饭局?任时熙脑子有些紧。

      那女人一双玩味的眼神在任时熙身上瞄,毫不在乎地问道,“你女朋友?”

      任时熙瞳孔放大地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暗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太敏感了,有些女的也称自己的女性朋友是女朋友的,却哪知蒋洁有些失控地骂道,“你有病吧。”

      说完,蒋洁拔腿就走了,却还听见身后的女人说,“我过两天约你。”

      蒋洁脚步加快,溅了一身泥也不管,任时熙一面给两人撑着伞,一面又不时回头看了看那有些诡异的女人,是在哪里见过来着?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蒋洁离开墓园,上了自己的车,她坐驾驶位上,把车钥匙插进去,想了想,又下来了,“你开吧。”这样的天气,她开,怕是有些不安全了。

      任时熙见她魂都没有的样子,虽然好奇也不好多问什么,“走哪儿?”

      蒋洁似没听到一样,眼神失了焦,是虚的,时不时地啃着手指。

      “蒋洁?”

      “啊?”

      “问你上哪儿。”

      “回我家吧。”

      “你现在,需要我吗?还是你想一个人静静?”任时熙也没想到自己本来是想倾诉的,怎么这蒋洁还能遇到旧识,那女人说“女朋友”三个字和蒋洁的反应,都不大正常。

      “你和我一起回我家吧。”蒋洁直了直身子,她双手拽了拽衣角,想了想,那个人只是,出现地太突然了,她从来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突兀地见到那个人,要不是那个人今天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她以为所有的记忆都消散掉了的,人的记忆是有额度的,当有其他事挤进来,之前的就会掉出去,她以为掉出去了。

      到了蒋洁家,蒋洁先去洗澡,任时熙这才坐她家沙发上歇会儿,拿出手机,看到有人给她发信息,有温宁的,她不想看,但还是点开了,温宁问她身体好些没有。任时熙气馁地把手机盖了过去,谁要她过问啊,却在那片刻,任时熙像想到什么,把手机翻了过来,她看着那手机界面,怔住了。

      手机屏幕上是温宁的聊天窗口,温宁的头像是一张黑白照片,那张照片已经有些年头了,照片上的温宁还是小孩的模样,看起来两三岁的时候,她坐在温轩明的腿上,年轻的温轩明英俊、帅气,而旁边那个女人,温宁的眉眼有些像她,那是温宁的亲身母亲,任时熙在和温轩明交往的时候,无意中有看到他们以前的一些泛旧的照片,那会儿任时熙还有些戏谑地对温轩明说道,“你前妻挺好看的啊。”温轩明只是有些难为情地忙将那些相册收了起来,任时熙也不知道他收在了什么地方,自此,任时熙再也没见过,事实上,现在看看温宁也就知道了,温宁的外貌和身材继承了温轩明和那女人的优点,想到温宁,任时熙心就很乱,她起身,在蒋洁的冰箱里拿出啤酒,太凉了,这个天喝,但任时熙还是有些忍不住。酒这个东西,有时你以为是良药,但事实它可能是毒药,任时熙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在蒋洁姐姐墓碑前的那个女人是温宁的亲妈?看起来蒋洁应该和那个女人很熟才对,那蒋洁不知道温宁是她的孩子吗?任时熙只觉得自己的头皮渐渐地往外拉抻,紧得疼,没多久,蒋洁洗完澡出来,见任时熙喝着一杯冰啤酒,她像恢复了些元气,没什么表情道,“你喝冰的啊?那可太凉了,不冷吗?”

      任时熙捂了捂胃,是太凉了些,让她胃有些抽抽,蒋洁上前将酒瓶拿开了,“要喝喝别的,别伤了身子。”她似乎洗了个澡,所有的坏情绪全都洗净了,她平静了下来,不再是那个看着那个女人,整个重心都只有挂在任时熙身上的那个人了。

      任时熙眉头拧作了一团。

      “说吧,你今儿怎么了?”蒋洁裹着一张薄毯,顺势往沙发上一躺。

      这功夫,任时熙哪还好说她自己的事儿,而且她的事儿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觉得闷得慌,任时熙没说话,只把温宁的那张头像点开递给蒋洁,蒋洁一看那照片,脸色瞬间就变了,她将薄毯裹得更紧了些,照片上的那个人,熟悉而又陌生,想来也是,她那之后的生活,自己基本都和她完全隔离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照片?”蒋洁揉了揉自己的脸,有些懊恼,这都多少年了,自己为何还这样不淡定,她微微伸了伸腿。

      “这是温宁,这是温轩明。”任时熙敲了敲手机屏幕。

      蒋洁似没听明白一般地愣在那儿了,反应了几秒,她忙直起身,捉过任时熙的手机,又仔细看了看那照片,刚才那一眼,她全看徐向婉去了,压根没去注意那小孩和徐向婉身边的男人,小孩变了许多,但轮廓和温宁的轮廓相似度很高,倒那一旁的温轩明,太过于年轻英俊,此时也风度绅士,但比起照片中,倒也是老了。蒋洁见过温轩明,可没有见过这个照片,竟然徐向婉的结婚对象是温轩明,徐向婉的孩子是温宁。蒋洁没有血色的脸色僵硬,任时熙收回了手机,两人面面相觑,蒋洁扯了扯嘴角,还真是造化弄人。

      “世界真是小啊。”

      “所以,你和温宁的妈妈是旧识???可你之前不认识温轩明和温宁?”

      蒋洁点了点头。“我在她很年轻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很早很早,早到,像过了几个世纪的事情,后来我们断交了,她和谁结婚,生的孩子是男是女,我都不清楚,谁又能料到呢?在这儿接着呢。”蒋洁被这眼前的事情都逗乐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也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断交了?”任时熙狐疑道。

      蒋洁认真盯着任时熙很久,盯着任时熙心里发毛,“我和她交往过。”蒋洁不徐不缓地说道,“爱情那种交往,在很多年前。”

      任时熙有些惊,虽然之前有所怀疑,但她自己都否定了,以为是自己最近,因为温宁的事,反应过度,没曾想,蒋洁真是。

      任时熙挠了挠头发,不知该做何反应。

      “很难接受吗?”蒋洁咬了咬唇,她知道她们这样的年龄段,因为环境和所受的教育不一样,大多数人都比较难。

      任时熙摇了摇头,“你是我朋友,我尊重你。”任时熙真诚地说道,“只是,没想到会和温轩明有关系,那她?”

      “你们又怎么?断交?决裂了?”

      蒋洁双腿屈膝,抱着自己的腿,她静默了好一会儿,其实很简单,年少轻狂的时候,谁也承受不了那样厚重的命运,她能理解徐向婉必须去结婚的压力,可她也没办法再和婚后的徐向婉往来,所以她嫁给了谁,那之后的生活,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但她不想三言两语就把这段往事说清了,这段在她自己的生命里,曾经占据了太重分量的感情,她不想一句话就总结了,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故事。

      “她必须得去结婚了,和别人组成家庭,那我,只有走了。”

      任时熙认认真真地听着,那天,那雨,像是天被人捅了一个窟窿,从墓园回来,雨就一直下不停,下得整个窗户都模糊了,秋天了,一下雨,就萧索,那雨声听得人很凄切,蒋洁拿过酒,却又实在觉得太冰,把那冰啤酒给扔了,“还是喝红酒吧。”她说道。

      “她是温宁姥姥一个人带大的,很辛苦,她为了温宁姥姥,去结的婚,结果,温宁姥姥可能也真的是,提着那一口气,一直盼着那一天,她结婚没多久吧,温宁姥姥也就过世了,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我切断了所有的和她的联系,她婚后也再没找过我,我们都,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吧,都过去多少年了。”这些话,像是说给任时熙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谁还能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呢?

      任时熙脑子一直嗡嗡的,像里面有电流声,滋滋地往外冒着。

      “她和我姐是同学,大我七岁,她总和我姐一起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你知道,小孩子特别喜欢黏着大孩子玩,那时我总喜欢跟我姐后面,我姐烦我,老不爱带我,但她不一样,她总跑我身前,让我拉着她的衣角出门,某些时候,在很小的那几年,我会觉得她更像我的姐姐。”我姐常说我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那个时候最大的理想就是能跟上她们,所以我小学跳了一级,初中也跳了一级,我拼命地跳,拼命地赶,还是追不上,追到后来,我姐死了,那个人也结婚了。”

      蒋洁说得很慢,仿佛说慢一些,她的故事能长一点,显得更重要些,从她记事起,她就认识徐向婉了,自己这前半生像活了两世,一世里都是徐向婉,从20岁以后才是自己。

      任时熙不知道她曾经年少时有这样一段过往,青春年少时的感情大多昙花一现,因为太过于年轻,有些时候被荷尔蒙冲昏了头脑,有些时候又完全为了跟风,没有多少人的青春爱情能有多么的刻骨铭心,稍微能说自己的青春爱恋有多么痛的领悟,或者多么浪漫的回忆,大多是打着怀念自己青春年代的旗号,那个时候交往的不管是谁,都可以给初恋盖上难以忘怀的印记,但很明显,蒋洁不是这样的,蒋洁是为数不多的,遇到了心尖尖上的人,任时熙陪她喝了好一会儿酒,蒋洁起身给两人下了面条,浑浑噩噩中,她和蒋洁裹着薄毯在沙发上睡了会儿,她是被电话吵醒的,一看手机,已夜晚十点多了,是温轩明,声音里透着很多担心,“你在哪儿呢?怎么不接电话?”

      任时熙揉了揉眼睛,“在蒋洁家睡着了。”

      “不是不舒服吗?还到处乱跑。”责备中透着关切。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下午闷得慌,就来蒋洁这儿了。”

      “嗯,要回来了吗?我来接你吗?”

      “嗯,我一会儿发个位置给你。”

      任时熙挂了手机,眼瞧着蒋洁也被吵醒了,任时熙手机里还有几条温宁发来的微信:

      “你没在家?不是身体不舒服了吗?”

      “你在哪儿?”

      “我有话给你说。”

      任时熙一个字没回,锁了手机,她干嘛给一个小孩报告自己行踪,更为重要的是,她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个小孩亲吻。

      蒋洁歪着头,一脸慵懒道,“他对你挺好的。”

      “谁?”任时熙脑子还停留在温宁的微信上。

      “电话那头的人啊,还能有谁。”

      没多久,温轩明来接上她,嘘寒问暖了一番,任时熙望着温轩明,心里充满了疑惑,刚交往的时候,问过温轩明,为什么和前妻离婚,温轩明只说性格不合,其他的没做多说,任时熙也没再细问,过往而已,都到了这个岁数了,谁还没点过去。

      温宁在家里敏感地听着屋子的一举一动,温轩明给任时熙打电话那会儿她就在家了,她今天回来得早,九点多上完课,就回来了。听着温轩明打电话,看着温轩明出门去接任时熙,她在书房里呆着,面前铺着她的地理练习册,心却早已不知飘在了何处。她听到动静,却兀自呆在书房里,没有出来,偶尔能听到她爸的声音,也有任时熙的声音,但听不真切,任时熙有些累,洗了澡躺床上就更疲惫了,不知道要不要把温轩明前妻回国的消息告诉他,又或者人家早知道,温宁的事堵在心口,蒋洁又原来一直是同性恋,好多信息铺天盖地地卷了过来,她有些头疼,喝过酒的身子乏得很,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样僵持了好几天吧,任时熙不搭理温宁了,她白天上班,晚上要么在公司加班,要么就和蒋洁约了,凌晨才回到家,起初温轩明还等她,或者去接她,后来她回家的时间不固定,温轩明也就熬不过,先睡了,倒楼上书房一直都亮着灯,这样持续了好几天,有一晚,任时熙如常十二点才到家,她不想吵醒温轩明,在楼下洗了澡,上楼,刚要进房间,就被人捉住了手腕,任时熙只觉眼皮一沉,身前暗影已经将她拖回了隔壁房间。

      任时熙甩开她手,低气压弥漫着温宁的整个卧室。

      “干嘛一直躲我?”温宁直言不讳地问道。

      任时熙没做声,不愿与她交流,她去拉房门,被温宁把手盖住,“太晚了,你明天不上课的吗?”

      “我喜欢你。”温宁摁住她放在门把上的手,“那天晚上我没有喝酒,我不是一时冲动,我就是,喜欢上你了。”

      任时熙只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颗一颗地开始起疹子,她眼神都没法落在温宁身上,只觉得仓皇,漫天满地的仓皇,尽管这房间只有她们两个人,任时熙也本能地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的,很难懂吗?我说我喜欢你,你听不懂?”温宁越靠越近,这几天任时熙躲她都要躲出毛病来了,她都要气死了。

      任时熙拨开她的手,温宁力气很大,使劲地扣在她的手上,任时熙越挣脱,她就越往里伸了伸,十指紧扣,任时熙拼命咬着唇,她的力气竟然还没有一个17岁的小孩的力气大,她只好出言呵斥道,“你放开。”

      “那你别躲我。”温宁抿着唇,觉得这样特别没意思,可她又控制不住。

      任时熙这才好好地抬眼看了看她,她双眼有些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每天熬更守夜地学习,“你真的是胡闹,你胡闹一次又一次。”

      “我没有。”温宁急于辩白,转瞬又想了想,“第一次是,可那天不是,喜欢你也不是胡闹。”

      “不是胡闹是什么?我是你什么人?”

      “你是我什么人?”温宁反问道。

      任时熙嗔道,“我现在是你父亲的妻子!”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妈。”

      任时熙觉得已经和温宁沟通不了了。

      “要是你没嫁给我爸,我可以喜欢你吗?我喜欢你也这么让你难受对不对?”温宁松开了任时熙的手。

      “对,我又不喜欢女人。”任时熙急于从温宁房里逃脱,拉开门,匆匆走了。

      温宁眼神呆滞,全身酸软地站立在原地,她缓缓地往床边走去,坐在了床沿边,想来也是,以为自己的喜欢就很了不起吗?任时熙又不喜欢女人,凭什么喜欢自己?以为那酒后的吻是那样好的感觉就以为人家有回应吗?那不过是身体的本能吧,自己算什么?温宁忍不住抽了自己一耳光,但还是觉得难受,她有些头疼,躺在了床上,自己痴妄得厉害,她紧紧咬着唇,可还是止不住地抖。

      任时熙回到卧房,温轩明已酣睡如泥,任时熙躺在床上,却觉得难受,刚温宁给她表白,她一颗心揪在那儿,特别是面对温轩明,总感觉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可是她又做什么了呢?她想的有些烦,在床上呆不下去,起身往一旁的书房去了,为了避免和上次那样的尴尬,她开了灯,确保书房里没有人,这才把书房门给锁了,希望今天给温宁说的,一切也就到此为止,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她一双眼睛通亮,盯着天花板,温宁问她的问题,她不会去设想的,她怎么会去假想如果自己没有嫁给温轩明,她没嫁给温轩明,温宁能认识她吗?假设什么啊?如果这样的东西只有温宁这样的小孩才会去假设,她不会做这样的预设,希望吧,希望可以当做一切未曾发生,希望一切都在今晚戛然而止。

      那晚之后,温宁就没再发微信给她了,好几天没动静,任时熙瞧了瞧,温宁已经把她给拉黑了,“幼稚不幼稚?”任时熙骂道,好在温宁也不是个纠缠的人,温宁晚上基本上课上到10点多,温轩明去接,接完回家就直接上楼,进书房,回卧室,不再和任时熙打招呼,把任时熙当空气,温轩明不知道家里这两个女性又怎么了?这风云变幻的关系完全让他无暇跟上。

      就这样,快半个月,眼见着就要十一月了,这天,傍晚,两人吃过饭,温轩明有些试探性地问道,“你和宁宁,最近又怎么了?”

      任时熙皱了皱眉,手上动作一滞,装着若无其事道,“没怎么啊?”

      “你们都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了。”

      “那你不去问你女儿?”任时熙话赶话说那儿,但转念一想,温宁那脾气,指不定说出什么来,她急忙问道,“她有给你说什么吗?”

      温轩明更疑惑了,摇了摇头,“她以前和我沟通就少,最近更不爱说话了,真有事儿啊?之前不挺好的了吗?”温轩明有时觉得,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任时熙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她也不知该编造一个什么理由来给温轩明阐述她和温宁的关系,她琢磨了许久,却才想到一直萦绕在她心里的另外一件事儿,“温宁的妈妈是一直在国外吗?”

      “是吧。”温轩明不知她为何突然说到这个事上来,“你突然说起她做什么?”

      “我那天看到她了,应该是温宁的妈妈。”

      “是吗?她回国了?”温轩明坐直了些,“啥时候?她去看温宁了吗?”

      任时熙摇了摇头,她上哪里知道。

      没多久,温宁就回来了,温轩明拿不准要不要告诉温宁,温宁一直都很想她妈妈。

      温宁如常地回家,喊了声爸,视任时熙为无物,就要上楼,温轩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坐不住,跟着上了楼,忍不住还是在书房问了一嘴,“最近,有谁去学校看你吗?”

      温宁头也没抬,“没有啊,干嘛?”

      温轩明站在门口,摇了摇头,“没啥,今天作业多吗?”

      “有不多的时候吗?”

      温轩明没再说什么,出了门,下楼的时候,听到他手机响。

      “打了两次了,我也不好给你接。”任时熙将手机递给他,温轩明看着陌生来电,疑惑是不是什么推销电话,还是迟疑地接了过来,“喂?我,徐向婉,你能把温宁的学校地址发给我吗?我明天去学校看看她。”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你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温轩明不由地站起了身,往外走。

      “嗯,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吧。”温轩明本来还想说点什么,那边已经把电话给挂了,也不知道她这次是回来做什么,她出国了就没回来过,这次是回来有事儿吗?还是怎么?温轩明都没来得及问,捏着电话有些发愣,她要温宁学校的地址,看来,应该是不会来家里了。

      “温宁妈妈的电话。”温轩明如实说道。

      任时熙敷衍地嗯了一声,倒没在意温轩明脸上的不自在。

      第二天,温宁是在下午第二堂课的休息时间见到徐向婉的,当时下课了,大家都去卫生间的去卫生间,出去透气的透气,温宁留在座位上,做试题,徐向婉进了教室,也没叫她,拉开前排的凳子坐了一会儿,温宁也没抬头,好半天,徐向婉才摸了摸温宁的头说,“你咋这么努力啊?下课也不休息啊?”

      温宁很烦别人碰她,皱着眉抬头,看那人半天,不敢认,又望了望四周。

      “看什么呢?自己妈不认识啊?”

      温宁看着她,见教室里已经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起身拉过徐向婉往外走了,她走得很快,穿过教学楼的走廊,下楼,徐向婉穿着高跟鞋跟在她身后,已经很吃力,她没有看到温宁眼眶越来越红,好不容易到了学校的花园,上课铃声已经响了。

      徐向婉好不容易跟上来,喘不过气,上前就把温宁给一把抱住了,温宁本来还强忍着,被这一抱,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累死我了,你这又该上课了,你把我往这儿带干嘛呀?妈妈就是来看看你,晚饭和我一起吃饭吧,回去上课吧。”

      温宁这会儿哪里还有上课的事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老不接我电话?消息也不回?你也不回来看我?”温宁越说越多,越说哭得越凶,也只有在徐向婉这儿,她才有个小孩该有的模样。

      徐向婉抱着温宁,怀里真实而温热的感觉,她时不时地拍拍这小孩的后背,熟悉而又陌生,她轻轻推开了些眼前的温宁,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温宁变太多了,她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已经比自己要高了,当初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女生,徐向婉不是一个好母亲,她也没有这个志向,她甚至,甚至对温宁这个女儿不像其他妈妈一样,有那么深的感情,徐向婉眼神有些复杂地盯着温宁,温宁满脸是泪,徐向婉用手给她擦了擦。

      课,是不会上的了,温宁也不知道徐向婉什么时候回来的,又什么时候又会走,她紧紧地握着她妈的手,生怕,一撒手,又是五年不见。

      半下午的时候,离晚餐空了一段时间出来,两母女来到咖啡馆,温宁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也上下打量了自己的妈妈一番,她妈,比走那会儿也要老一些了,但依然,风韵犹存,很好看,她眼眶红红的,突如其来地看到自己的母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些天。”

      “什么时候走?”

      “过些天。”

      “我想和你一起走。”温宁突然说道,她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不仅吓了徐向婉一跳,也吓了自己一跳,可这个念头冒出来就收不回去了,她和任时熙现在的关系搞得这样僵,她不想呆家里了,她想走,想和她妈去国外。

      徐向婉征了征,端起咖啡喝了两口,才缓缓道,“怎么了?和你爸又闹别扭了?”

      温宁摇了摇头,不肯说出真相,“我想你,想和你呆一块儿。”

      徐向婉摸了摸她的头,没回答,她不可能带着温宁,当初离婚,走,就是要去过自己的日子,她怎么可能会把温宁带在身边,“你这马上要高考了,会影响学业的。”

      温宁还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没啥意思,她妈不想要她,她看得出来,自己再多说什么,就显得忒没劲儿,她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在咖啡馆的深色沙发上,脸色变得冷峻起来,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徐向婉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她一直是一个直来直往的人,要不是当初答应了温轩明,她也可以告诉温宁自己的事儿,也用不着温轩明当坏人背了这么几年的锅儿,但温轩明不答应,这也是当初她承诺给温轩明的,咖啡越喝越苦,也越喝越冷,腻在马克杯的杯沿上,有一些恶心,晚上一起吃过饭,徐向婉开车送温宁回家,到了小区门口,徐向婉给了温宁一张卡,“密码是你的生日。”温宁接了过来,道了谢,客套而疏离,徐向婉又摸了摸她的头,“念书也别太累着自己了,妈妈,对不起你。”

      “你,当初,是不是不想要我?”温宁一直低着头,突然抬头问道。

      “宁宁,当初离婚…….”

      “我是说,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其实,并不想生下我?”

      徐向婉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她不敢看温宁,她也不知道温宁怎么会有这样的洞察力,她长叹了一口气,不管自己的命运有多少无奈和无助的成分,都和小孩没有多大的关系,她侧了侧身子,一把将温宁搂了过来,“是妈妈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是妈妈对不起你。”

      一个人影站在车窗前,徐向婉抬眼看清那人,不知道温轩明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徐向婉拍了拍温宁的肩,“回家吧,别胡思乱想。”

      温宁瞧见她爸,想着她爸和她妈可能单独有话要讲,她回了家,家里只有任时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在玩手机,家里突然只有两个人,还有些尴尬,任时熙瞧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也不敢多瞧,温宁只瞅了她一眼,就不愿多看,径直上了楼,卧室门“哐当”一声关过来,阻隔了她和任时熙之间,所有不该有的情愫。

      “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滨河路边,温轩明有些激动地问着徐向婉。

      “那人什么时候死也是不确定的事儿。”

      “谁死了?”温轩明皱了皱眉。

      “一个朋友的妈。”徐向婉没什么所谓道。

      一个朋友,温轩明不再追问,“那什么时候走?”

      “后天的飞机。”

      两人突然静默了下来,“向婉……”

      “宁宁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徐向婉打断他,岔开话题。

      “啊,可能,最近功课比较重。”

      “你,辛苦。”徐向婉抽着烟,起身,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温轩明一下拉住她的衣角,徐向婉斜眼瞧了瞧,温轩明忙放开了,“你?”有些话,他问不出口,却又总是不死心,“我另外又娶了。”

      徐向婉没什么在意道,“嗯,也该娶了。”

      “人很好。”温轩明也不知道在和谁赌气,徐向婉不怎么在意,随口敷衍道,“别亏待宁宁就行。”

      温轩明泄了气,觉得自己也没出息,任由徐向婉上了车,不再多言语。

      徐向婉开车走了,温轩明又在河边呆了好一会儿,年轻的时候,温轩明很爱徐向婉,他追了很长的时间,徐向婉漂亮,好看,性格又飒爽,后来终于追到了,徐向婉答应嫁给他,可渐渐地,他却意识到不对,徐向婉总不让他碰她,她有诸多的理由,身体不适等等,待他觉得心灰意冷,徐向婉是不是不爱他的时候,这个女人又对她温柔以待,他搞不懂她,直到一天夜里,徐向婉喝了很多酒,烂醉如泥,他不敢再碰她,可徐向婉却对他说,“我们要个孩子吧。”那之后,就怀上了宁宁,可也就只有那会儿,生了温宁以后,徐向婉更不让他碰她了,没多久,温宁的姥姥就过世了,徐向婉竟然给他摊牌说,她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女人,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她要离婚,温轩明犹如被雷劈,自然不同意,宁宁还那样小,可温轩明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悲剧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那样爱徐向婉,他又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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