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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05章 艾维斯 ...

  •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两侧,是挤挤挨挨的商铺和居民房的混合体。没有店铺的小贩子就推上一辆小车,挤在房子前,搭上一块油布,把货品摆好后大声地吆喝叫卖。在第七家卖面包的小摊子和第八家卖酱料的小摊子后面,是一条勉强够两人通行的窄巷,里面乱糟糟地堆了一地的破烂桌椅,就这么被风吹日晒着也不肯丢掉。这是这里常态了,东西坏了还可以修,就算修不好了,那也是一块块的木料,谁说以后就一定用不上了呢?主人为了防止它们被偷走,甚至还在小巷口按了个齐胸高的栅栏门,当然栅栏门也不是什么好的,它看上去就像是随便捡了些树枝钉上的,否则怎么会用来看守这堆杂物呢?

      所以两个商贩心安理得的用自己的货摊堵上了这道栅栏门,除非这堆东西的主人哪一天终于想起来要丢掉这堆破烂,否则是不会有人再来开启这扇门的。

      “麻烦让一让。”

      两个小贩抬起头。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披了一条暗灰色的粗布披风,看起来颇为陈旧,但仍然干净整洁。宽大的兜帽把他的脸很好的隔离在冷风肆虐的领域之外,也很好的隔绝了人们的目光。

      “麻烦让一让,我要进去。”男人再次说道。

      两个小贩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这才想起来原来这里还有一道窄巷。

      窄巷的主人终于准备要收拾他那堆破烂了?两个小贩努力地把自己的手推车往旁边挤了挤,又卷好边缘的油布包住货物,给来人留下了一道勉强够得上两掌宽的小路。

      男人侧身,踮起脚从缝隙间穿过。货车的边缘擦开了他披风的一角,卖酱料的小贩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披风里露出了男人的腰带。一晃而过看不出皮料,但皮带的黄铜搭扣上似乎镶嵌了一颗宝石,灰黑色的毫不起眼,但隐隐透出来一点红色,让它像是上好的灰玛瑙。

      男人已经穿过了缝隙,正背对着小贩准备打开栅栏门。小贩回头看了看男人,只能看见灰黑色的粗布披风。

      玛瑙……小贩摇了摇头。不过一个瞬间罢了,看错了也毫不奇怪。

      栅栏门后正好是两个对着侧放的桌子,艾维斯弯腰低头,抬脚跨过桌腿,钻了进去。

      小巷里从外面看堆得倒严实,但走进来后才会发现,里面已经留好了走路的空间,只需要偶尔低低头,抬抬脚。到了小巷的半途,有一道隐秘的侧门,被挡在一块从旧桌子上拆下来的破木板后。艾维斯打开门走了进去,又把木板依原样放好。艾维斯不得不这样谨慎的安排,他不知道身边的哪些人会是曼德森的长眼睛,或许是某个侍从,或许是某个厨娘,甚至是那个来送蔬果的贩子……艾维斯能安安全全地活到现在,靠得就是这一份谨慎。

      小门里是酒馆的后厨走廊,左侧是一道窄小的楼梯背面。艾维斯转过去走上楼梯,穿过狭长的走廊,进入一间看似普通的房间。

      “艾维斯。”这声音真是婉转极了。一个娇小的少女走过来替他解下披风。

      “梵妮。”艾维斯在少女的额头上留下一吻,“希望我没有来迟。”

      “当然没有,虽然出来一趟很难,但我毕竟是费斯托伯爵的女儿,回家看看老父亲时间久一点又有什么?”梵妮轻轻靠在艾维斯怀里。

      “我很抱……”艾维斯揽住梵妮,叹息道。

      “不要说这个。”梵妮打断他,眼睛里流转着细碎的微光,“说些些别的。比如你如此急切的原因。”

      艾维斯皱起眉,他拉直了嘴角,显露出不快来:“每次我刚刚找到一位朋友,曼德森就要迫使他离开,……或者是死亡。”

      “你多愁善感的时候很迷人,”梵妮给了他一个吻,“可现在不是时候。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艾维斯抱着梵妮沉默了一阵,仿佛疲倦极了,他突然低低笑起来:“梵妮,梵妮,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孤独终老?”梵妮揽住他的背。

      “多么狠心的女人啊。”艾维斯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我刚刚争取到了康斯顿,他就被派往一个小村子里去了。有时候我真的不得不猜测,曼德森究竟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人手。”

      “那是因为他胆怯,”梵妮捧住他的脸,“他害怕你,所以监管你。迫害你的朋友,生怕你的哪一个动作搞丢了他脑袋上的金冠。没有几个人喜欢他,人们畏惧他,躲避他,但他们却愿意亲近你,所以他害怕有那么一天,忍无可忍的人们把他推下王座,把你送了上去。就如同他害怕你的母亲那样,所以他囚禁她。”

      艾维斯垂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道:“我母亲情况怎么样了?”梵妮是王宫中的女官,艾维斯要想知道被曼德森囚于王宫中的母亲的消息,只能依靠梵妮的传达。

      “还是老样子”梵妮叹了口气,“她连走出宫殿一步都不被允许,国王从不许人去看望她,她又怎么会开心?但好在衣食无忧。而且,她一直在惦念着你。”

      艾维斯攥紧了拳头,“很快,很快这一切都会解决的。”他不敢想母亲过得是什么日子,为了堵人口舌,曼德森不会克扣她的衣食,但孤零零地被关在宫殿里,这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折磨了。

      梵妮扳开他的手指,“你当然会很快就解决这些的。但是,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怎么样呢?”

      “你是那样的聪明,从不用我担心。”艾维斯揽住她,“而且,你现在安安稳稳地待在我怀里,怎么会有事呢?”

      梵妮笑起来:“既然你这样的了解我,那就说说我想知道的?”

      “你想知道什么?”艾维斯笑得柔和,“很快就要开始,很快就要结束。罗伊斯不会插手的,他们艾林谷自家事儿都还在掰扯。凯岩城离这里远着呢,凯斯德利们吞并了托雷斯家的地盘,就得代替他们对上颈泽的泥人。接下来就剩蓝河湾的芒德斯了,我正准备和他们联合,曼德森跟芒德斯们的关系可不怎么好,而我可以答应把潮头岛给他们,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艾维斯揽着梵妮倒在床上,“等我联合了芒德斯的军队,给曼德森来一个措手不及,你就是我的王后了。你还想知道什么?我未来的王后,嗯?”

      艾维斯很明确这一点:芒德斯则会是最大的助力,但绝不会有费斯托更稳固可靠。因为梵妮,会成为他的妻子,这毋庸置疑。

      “我在想,或许康斯顿大人的离去并不是一件坏事。”梵妮若有所思,“我们似乎太局限在暮谷城里了。”

      “怎么会?我有你呢。费斯托城堡的唯一明珠。”艾维斯赶在梵妮羞恼之前收敛了调笑,“平钩镇。康斯顿要前往的地方,暂时没有领主,直属于国王,而现在驻守在那里的,是凯恩·奇爵士。”

      “凯恩·奇,那个‘独眼鲨’?我听闻他是为了国王而失去那一只眼睛的,却被派遣到那样一个穷荒僻壤,或许我们可以争取他。”

      “不,没那么简单。”艾维斯道,“当年在朝堂上,是凯恩爵士自己要求去驻守平钩镇的。”

      梵妮愕然抬头。

      “很多事情要比表面上看起来的复杂得多。曼德森也没有那么蠢。”艾维斯爬起来,他替梵妮理了理头发,“你可以休息一会儿,但不要出声。一会儿还有一位客人,你可以听听接下来的消息。”

      艾维斯打理好自己坐到桌旁,在木质的桌子上铺好一张地图,但他很难把思路进行下去,楼下的嘈杂声隔着一层地板都能清晰地传过来。他隐忍了二十年,而今终于要有了一个开始,这怎么能不叫他激动呢?

      艾维斯索性放下地图,取出一只银质的小陀螺。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旋,入神地盯着小陀螺在木质桌面上飞旋,偶尔因为底部的尖角和桌面上的木质纹理而轻轻地跳跃。这是他小时候的玩具,是母亲命人给他打造的。原本曼德森也有一只,但在那件事发生后,他几乎毁掉了所有跟母亲相关的东西,恐怕这只小陀螺也在其中。既然他抛弃了它,他也就失去了它。艾维斯专注地注视着飞旋的陀螺,看着这看似稳定的小家伙,因为一次又一次的磕绊,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倒下了。

      艾维斯将倒下的陀螺收进掌心。房门也在此时被敲响。

      “咚,咚咚,咚。”

      艾维斯没有起身,因为来人已经自己开门走了进来。这是事先约好的,这是一间“空房”,绝不会有人为来客开门。如果是正确的人,自然会正确的敲门,然后自己打开锁走进来。

      “卡特尔,”艾维斯站起身,“吃过晚餐了吗?”

      “艾维斯大人。”卡特尔躬身,“我已经吃过了。”

      艾维斯上前扶住他,“不必如此,你的未来将是一位国王陛下,你流淌着托雷斯家族的血液。”

      “一切还要靠您的帮助。”卡特尔直起身,语气仍然谦恭。

      “这是自然,我所应允的,必然会实现。”艾维斯带着卡特尔坐回到桌前,“那么,和我讲讲最近的情况吧。”

      “我听说,”卡特尔显得有些迟疑,“曼德森陛下对您有一些不太好的计划。”

      艾维斯冷哼:“不太好的计划,他什么时候停止过?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我赶出暮谷城。”

      “可是现在似乎更为严重了。”卡特尔忧心道。

      “自然,亚尔林已经不在了,这里就剩一个我让他看着碍眼,等我离开了,暮谷城就完完全全是他的天下了。”艾维斯紧绷着脸,曼德森一直在通过各种手段削减艾维斯的助力,并且想尽一切办法要抓住艾维斯的错处好把他赶出暮谷城。

      “我听到风声,曼德森陛下似乎打算把费迪南大人召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您的情况就更紧急了。”卡特尔显得有些担忧。

      艾维斯开始无意识地用食指轻叩桌子,费迪南是个大麻烦。身为霍拉德家族的掌权人,费迪南显然不是一个空芯木头,他坚实的支撑着霍拉德家族。霍拉德在他的带领下,几乎能与达克林家族比肩了。但费迪南聪明地叫霍拉德家紧紧依附着达克林,叫两个家族合作、共生。只不过,是曼德森的达克林,而非艾维斯的达克林。

      看来他必须要尽快联合好芒德斯了,艾维斯拧着眉,但在暮谷城里,曼德森把他看得实在太紧,自己身边的人几乎都被盯住了,他需要一个合理的方式安全避过曼德森的视线。

      “亚梭尔怎么样了?”艾维斯突然问道。

      “我和克雷斯登在一间酒馆里找到了他,”卡特尔似乎回想起了那状况,开始皱眉,“他喝了个烂醉,但克雷斯登把他劝出来了,虽然现在还是没有什么精神,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颓废了。”

      “走出来就好。”艾维斯松了口气,亚尔林的尸骨无几乎要打垮了亚梭尔,但他会好起来的,当悲剧已经发生,人们能够做的只有承受,而伤痕总会愈合。而且,至少亚梭尔不必去北方冒险了。如果真的要穿过颈泽,到不知情形的北方,艾维斯恐怕亚梭尔也会被永远的留在了那里,他接着问道,“异鬼又是怎么回事?”

      “那似乎是亚尔林大人生前传回来的消息,”卡特尔抿了抿嘴唇,“传言极北之地出现了诡异的入侵者,亚尔林大人前去探查,结果这消息是真的。北边的人们称之为异鬼,据说是一种浑身惨白的怪物,来去如幽灵一般难以发现,会依附到尸体上操控它们,而且杀不死。还有人说他们会躲在人的影子里,顺着影子从脚底悄悄把人吃成个空壳,然后顶着这副外壳继续行动。”

      “这听起来简直像个用来吓唬孩子们听话的故事!”艾维斯低喝,“这就是亚尔林的原话?”

      “不,这是曼德森陛下放出来的消息,现在已经流传出好多个版本,甚至有传言说是它们带来的寒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惨白色和操控尸体。我能确定的就是亚尔林大人确实写了这样一封信,但信里的内容我并不清楚。”卡特尔低声回应。

      “曼德森。”艾维斯的脸上浸满冷意,“谎言家,污蔑者!一个消息从他那儿流传出来后,就非得给这些黑色的小故事扒开六七层皮才能看得出一点模糊不清的原貌。”

      “辛苦你了,卡特尔。”艾维斯收好情绪,“回去吧,你已经在这里待了太久。”

      等到卡特尔离去的脚步声也消失了,艾维斯再次拿出那个陀螺,让它在桌子上旋转,但这次他没有一直注视着陀螺,只是习惯性地把玩。在他的身后,厚重的帘帐被掀开,梵妮走了出来,“你真的信任他?”

      “他想要夺回自己的土地,那就给他。如果不依靠我,他的未来就永远只会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落魄王子。梵妮,只要他对我有所求,他就是可信的。”

      “可是曼德森是国王,能给他的更多。”

      “是的,他当然能给他更多。可是他不会给的。曼德森只会想着怎样显示他的威严,把他讨厌的人都赶走,最好杀掉。可是要他去出兵,为卡特尔从凯斯德利家夺下一块土地?这恐怕不比叫他从他屁股底下的王座上滚下来更容易。”

      “费迪南之前去艾林谷联合了,你真的不担心他们会插手吗?”梵妮问道。

      “别担心,费迪南在艾林谷有合作者,我自然也有。”

      梵妮有些惊讶,但也不追问:“那么暮谷城呢?你在城外找到了联合者,但是城内呢?”

      “亚尔林是个优秀的人,”艾维斯叹息,“他留下了一笔‘财富’。而我会借此为他雪恨。平衡已经打破。”他伸出手,一把抓住那个已经开始摇晃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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