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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白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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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节……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也。”
天蒙蒙亮,山雾未散。
秋至过后,山中清冷、小儿多风寒,正因此苼儿病了。
她裹紧衣服,带了些基本的工具,沿着小路盘旋而去,便潜于深山之中。她独自一人上山,将屋中的那份生气也一并带了去,屋中一片寂静,只剩下苼儿或呼或喘的窸窣声。
“师父去山中采些茶叶、药材之类,苼儿好好在家休息。”这是苼儿迷迷糊糊中听到的话。
苼儿再度醒来已是白日悠逝,她未见着谷浣便放肆哭了起来,见哭声许久未引来她想见的人,便径自沿着山路找去。山风徐徐、鸟兽无声;脚下轻浮、赤脚薄衣,不知是人走还是孤魂野鬼在山中游荡。
冥冥之中似是有人指引般,她找到了她。她适逢正在这山野小亭中歇息。她见她时,满脸污渍,涕泗横流,裘衣被叶露浸个半透也不知她是何时何地跌了一跤。总之,又狼狈又急切的一把抱住师父,险些将谷浣撞在地上,又毫无顾忌将脏泥也往她腿上蹭。师父却笑笑将苼儿鼻尖一把拧了个痛快,也不管她脏与否。
“病还没痊愈就满山乱跑,跑掉了怎么办?跑掉了师父就当没养过这个徒儿。”谷浣抱起苼儿自问自答。
苼儿满腹委屈的往师父怀里钻。一边说冷一边死死黏住师父不放手,露出两个污泥血垢的脚掌和被蚊虫叮咬的肿包肉腿。谷浣看着怀中的苼儿一时想笑一时想哭,心情复杂。之后,她将她抱到身后瀑布中清洗后,又脱下外衣将苼儿罩起来,看着外衣那么大,苼儿那么小,谷浣又将外衣包裹了一圈,只给苼儿露了个有脸有鼻的头出来,便抱着她下山了。
没走几步,谷浣直觉身上有异物,心下一紧以为是大蟒缠身,将苼儿紧紧护在怀中,而后见熟睡中的苼儿两只耳朵骚动不安,才恍然大悟原是狐尾———虚惊一场。
方才下山,岂料漂泊大雨任性而来。师徒二人只好栖身石洞生火烤些栗子、野菌,随便果腹作罢。好在洞中遮风挡雨,勉强凑合一晚应是可以。
温饱过后,苼儿便缠着自家师父讲些奇闻逸事来消遣娱乐。
“好好好,那就讲“山中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故事”
“不要,师父打发小孩子。这个苼儿都听过了。”
“那白龙洞?”
“嗯……可以。”
“相传某年某日某地的某山中某一时刻就会现一洞穴,穴中有壁,璧上所刻名曰“白龙洞”。一天,有两位山民去山中采药,怎料这天突降暴雨,二人匆匆忙忙躲雨时就误打误撞进了那白龙洞,可那白龙洞不是凡物而是太古上仙的某位仙人所筑,二人也因此误闯了仙境,洞中金银珠宝、古籍名画(壁画)、奇花异草,应有尽有。二人欲将这些统统带走,却见这洞中有三个出口,分别是天、地、人;二人想啊,这天应该指的是天庭、地则是地府、人就是人间;去了天庭那不就成了仙,去了地府就成了鬼,去了人间………他们就只能当有些金银财宝的普通人罢了。二人就商量着去天庭偷些仙丹来吃,等做了神仙那不是就能点石成金、长生不老了吗?于是,二人就来到了天庭,可这天庭实在太大,二人又不会腾云驾雾,明明看着天帝的宫殿近在咫尺,却一直走不到尽头。他们就想啊,既然走不到宫殿,那就回人间吧!神仙当不了,也可做个有钱的凡人啊!可一回头,身后的白龙洞竟硬生生的消失在了二人面前,兜里的金子刹那间也变成了沙,随风散去。二人知道他们回不去了,顿时后悔万分,就在这仙境中哭天喊地,可飞过的神仙又哪里看得到这等渺小之物,最后,二人也在这仙境之中化作了花泥,而天帝知道二人偷闯仙境后就下令二人的魂魄永生永世看守白龙洞已示惩罚。”
“金子为什么会化作沙?”
“因为金子是凡物,凡人不得偷闯仙境,凡间的物品也不得带入天境,否则都会消失,化土化泥。师父想,应该是这样。”
“那如果他们去了地府呢?”
“凡人去地府会留在奈何桥边上,一直等着阳寿耗尽才能重新投胎。而如果选了人间,则会去到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相当于一条捷径,但据说白龙洞是没有回头路的,进去了就要一直朝前走发生什么都不能回头,否则洞会消失,人也会困在洞中,直到白龙洞下一次出现在人间。如果是苼儿的话,苼儿想选哪儿?”
“苼儿想和师父一起去看看洞中的古籍名画,苼儿知道师父最喜欢这些。”
“哈哈,原来师父的嗜好一览无余啊!”
“苼儿还知道师父的酒埋在哪儿,井边藏了多少金子。这些东西苼儿只需闻闻就知道了。”苼儿挪挪窝,靠的离谷浣更近。
“苼儿还知道前些日子那个男人又给师父飞鸽传书了。”
师徒二人对视,谷浣恍惚间觉得自己面前的苼儿不是个稚嫩孩童,倒像是个年龄相仿善于洞察的同龄人般。不过,这些也许只是谷浣的错觉罢了。
“苼儿还想听,师父再讲一个好不好?”
果然,孩童就是孩童。
“今日是白露,那师父便再讲一个“水中鹿”的故事”谷浣看着昏昏然的苼儿再度讲起了故事。
“传说啊,北境之地有一泽国,国中无城郭国中也无百姓。泽地放眼望去,水如明镜草如茵,牛羊成群、百鸟栖息,一片祥和。一日,有位骑马的猎人寻鹿而至进入了这泽国腹地,惊的牛羊四下逃散。再一看,哪里还有半只白鹿的影子,猎人也在这泽地之中迷了路。猎人这下便铁了心要找到那只白鹿,不知何时泽地起了浓雾,鹿隐于雾中逃去;猎人心中杀意渐起,雾中忽现猛虎直面而来,猎人抄箭就射,一下射中了猛虎右眼,心中正得意,却见异物袭来,穿刺了自己右眼,猎人疼痛不已,应声倒地,那猛虎也一并随之倒地,却见那异物不是别的正是猛虎眼中自己的箭。不久,浓雾散去,猎人也命殒于此,而猛虎亦随雾消失了。又过了很长时间,有位赶考的书生路过此地,来到湖边饮水休息………”
“苼儿、苼儿?睡着啦?睡着了便好。”谷浣揽过苼儿,又为她盖好衣物,便伴随着这柴火的噼啪声静静睡去。
第二天一早,师徒二人便下山了。
“师父,今天早上苼儿看到了一只好大好大的大狼狗。”山路难下,苼儿在谷浣怀中比划的时候险些被颠的咬了舌头。
“早上苼儿偷偷走到洞口时看到的,那狼狗比师父还大,眼睛直冲着苼儿,好像啃了什么东西一样嘴巴是红的,眼睛连也是红的,白尾巴的大狼狗,把苼儿盯的茅厕都不敢上,苼儿就拿石头掷它,刚一拿起那狼狗就跑了。”
“那苼儿很勇敢嘛。”谷浣嘻笑。
“最讨厌狗了,那些野狗老欺负我。”苼儿想起就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原来苼儿怕狗啊!要是苼儿那天不听话,师父就抱只大黑狗来养。”谷浣逗乐
苼儿被抓了尾巴
“那我就不要师父了,让师父一个人待在家。”苼儿置气
“苼儿留师父一人在家,师父会很孤独的。一个人洗衣、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打扫院子。要是师父那天生病了也没人知道,那师父就会卧床不起;要是没人煎药给师父吃,师父也就没气了。”
谷浣将这一切掰着指头细细数来,苼儿被吓的哇哇大哭。
“不要!苼儿不要师父死!”
“师父骗苼儿的,师父怎么会死呢?”谷浣捏鼻子假意嗔怪。
“师父坏!不许骗人!”
“师父怎么会骗人呢!最多最多,卧病不起,然后就………”谷浣假意咳嗽。
苼儿不再哭闹,只劲儿抹着眼泪一打又一打,谷浣一边道歉一边为其擦泪,苼儿抬头,眼睛直勾勾看着师父上下打量。
许久………她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苼儿知道师父是骗我的,世间要是没了师父世间也会没了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