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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过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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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沈容身为读书人,又是家里的长子长孙,家里人倾尽全家之力供他进学念书,不料非但没有培养出个知恩图报的读书人,反而养出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即便如此,到底是亲生骨肉。
且沈容虽小节有亏,在家事上偏帮媳妇私心颇重,但大体上却还没有什么诸如作奸犯科、公然不孝长辈的事情出现。
莫说古代,就是现代,一般人家培养出个名牌大学生也不是很容易。
更何况生产力远远落后的古代了。
沈容小节有亏,大错不犯。沈家人虽与孟青娘有大大小小的矛盾,却也认为是镇上媳妇不好伺候的缘故;至于沈容娶亲后一心只顾小家的举动,沈家人无奈之余,也只得安慰自己“大抵读书人都是如此吧,有自个儿的主意,才能走得远远的呢。”
即便如此,又到底有些意难平。且又是自家亲孙子亲儿子。
沈老太太沈父沈母不乐意同媳妇孟青娘打交道,但自家的亲生骨肉,又是花了大心血培养的,谁舍得当真当他死了没了,老死不相往来?
因此,沈家出了沈容一家子在镇上进学安家的费用,却也不忘叮嘱他隔三差五回村里住住。
自认有读书人风骨的沈容收了家里馈赠,在孟青娘的影响下,理所当然的把这件事情当作了交易:你们给我出银钱,我隔个十天半个月就回去看看你们。待我日后飞黄腾达,自有大家的荣华富贵,也不枉你们费心供养我一场。
如此种种,每隔一月半旬的,他倒也回村里一趟。且又因在镇上孟青娘时有因贪多买了绢花脂粉,把伙食银钱给用掉,导致全家只能喝稀粥糊糊的情况发生;又对比回村后家里杀鸡宰鸭,再不济去邻村陈屠夫家里割刀猪肉回来配菜---总之,在乡下老家的待遇与镇上相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平心而论,若论吃喝,若论在家里一言九鼎的地位,沈容是很乐意呆在乡下老家的。
但家有狠妻,孟青娘自诩城里人,若非中秋除夕等大节日,平日里即便是三请四催了,也懒怠带着儿子沈秀回村。对夫君每月回老家的举动,虽很不乐意,却看在银钱与每每回来便带了好肉好菜的份上,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恍若未觉。但心里发狠神色微愠嘴里埋汰的话却是前后几日都不会断的。
天长日久下来,沈容渐渐习惯了,孟青娘也似有了惯性,大事小情乐不乐意都要排揎沈容及沈家人一番。幸得沈容心里爱极了了她,只是笑脸相陪好言相劝,也未敢有半句怨言。若非如此,孟青娘娘家就在同一个镇上,她收了包裹即时回娘家也是使得的。
昨日便是沈容定好了回村的日子。
偏偏临近下学的时候,学里一名为张成峰的同年道今日是自己生辰,邀同学们去家里开的酒楼吃盏薄酒一同乐呵乐呵。白得的便宜怎能不占?更何况或许能拉近同学间的关系。同一号房的学子响应者十有八九,且沈容与张成峰来往虽不密切,却也未有大小间隙,遂约了两三知己,去书铺子各自买了笔墨纸砚等学具以作贺礼,一同往张成峰家里开的“张氏酒楼”去了。
当下二楼包厢里开了三桌酒席,同一号房的大部分同学都到了场。
张成峰说了席面话,大家共进一杯。又有张成峰要好的几个学子在其间插科打诨,这桌劝了一壶酒,又去那桌狠命的灌。又因为大家都是学子,讲究个文人雅兴,各自出了喜庆简单的诗词对子互相联对,如此种种,众人在感叹张家不愧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银子多又豪气外,场面便格外热闹。
热闹到最后,在场众人大多都已伏醉连连,如沈容这样的还能歪歪扭扭的自个儿回家,有那酒量差的,喝得多的,早已大醉伶仃,不得不请了张家人送他们各自归家。
于沈容来讲,昨晚前半夜若是歌舞升平热闹喧嚣,那回家后的所见所闻便是晴天霹雳恨不能死去活来了。
一心放在心间上偏疼的妻子早在不知什么时候红杏出墙,而且肚子里还有了情夫的野种,他们还打算瞒着自己生下来?
如此种种,沈容又急又气,惊怒交加之下,只觉胸口一阵锐痛,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回忆到此中断。
想想这具身体的前身,她扯扯嘴角,好了,前事暂且不论,她就是沈容了。
一个新的沈容。
如此想着,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摸索着到桌边寻到了火折子,又回忆了孟青娘昨晚点火的样子,借着昏暗的天光,废了半天力气才把油灯点亮。
转头瞧了一眼,孟青娘与沈容的二字沈秀仍好梦正酣,他也无心现在就与孟青娘去掰扯那些前程往事。
左右昨晚他们的打算前身已经听在了耳朵里:不过是让孟青娘寻个日子与沈容同房,到时候谎称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种罢了。
只要她不与孟青娘同房,她就不信孟青娘有那天大的胆子敢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
哪怕孟青娘平日里在婆家作威作福,谁都忍着让着她;哪怕她在丈夫面前一言九鼎,事事遂心。
但事关子嗣底线,不说原本的沈容,就说来自现代社会原本身为女性的她,对这点都不能容忍。
初来乍到,尚有许多不解之处。
孟青娘的事情只要她能按捺住,该着急忙慌的并不是她。
就着昏黄的油灯穿好了衣裳---幸好现在是夏末初秋,穿上身的衣裳只有两件,昨晚又各有心事,都只脱了外裳睡觉却并未被各自察觉。
她虽新来乍到,好歹也曾经在网络上见识过交领直身的穿法,又因毕竟是寻常小门小户,到底没有大户人家的讲究,不过一拢一系,再扣上盘扣,一身常服就上了身。
至于头发更是省事---昨日就束好的发髻,晚间并未拆开,或许有些许凌乱,只待沾了发油,或者凉水,从发根往上拢拢,也是个能见人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感激起原本的沈容来,若非他留下的记忆,他定不能这么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费了些功夫把自己打点妥当,她便举着油灯出了门。想了想,又把雕花木门掩上,
不管孟青娘如何,到底稚子无辜,沈秀是前身唯一的儿子,她死而复生在沈容身上,已是承了原主天大的恩情,自是要尽量把原主的儿子往心上放才是。
按前世的算法,此时最多不过早晨五点多六点的样子,又是初秋时分,空气微凉,晨光未亮,天色昏暗朦胧。
院子里朦朦胧胧,只能看见一些大概的轮廓。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脑子里各种念头纷乱繁杂。
一会是前世种种,一会是曾经的沈容的经历;一会有些惶恐无措,一会有些烦躁厌烦。
但心里仍是喜悦的。
死而复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意外之喜。
能活着,谁又愿意永世长眠?
她熄了油灯坐在石阶上,石头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到皮肤上,让人有起身的冲动。
但她仍然坐着,头脑里各种念头飞旋,比如孟青娘怎么解决,比如沈容的儿子沈秀如何安置,再比如沈容的祖母父母兄弟姐妹,以及最重要的关于自己的未来。
前世她的家庭虽然重男轻女,但该上的学还是让她上了。
然而尴尬的是,她偏科很严重,在文科上非常没有天赋。
如果还是前世也就罢了,偏偏这辈子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书生......
翻阅沈容的记忆,与同龄人相较,此人念书成绩平平。在学里排起来,一个号房二十几个人,他的成绩每每都在中下游徘徊。
更遑论整个书院了,上至三十出头的学子,下至八九岁的出色小学生,囊括起来足有十个号房,两百余人。
可别因此便小瞧了书院。
这个时代生产力落后,交通不便,农民饿不死,家有余资的却也只是少数。当然,住在城镇的民众情况又要好不少。
然而,无论住在哪里,于普通民众来讲,若想家里出一个读书人,就要做好辛苦几十年的准备。
如沈容所在的青柳镇,下辖50多个村落,如沈容所在的大槐村能出三个学生已经算不错的了,还有不少村子一个读书人都没有......
抛去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沈容觉得自己现在面对的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孟青娘红杏出墙,而是自己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前面说了,原主的成绩并不好,别的不论,只说一个童生试,他连续考了三次,三次都没有成功。
而不少与他年龄相仿的学子,不说同生,便是秀才都出了一两个。
然而,哪怕是原主沈容的水平,他脑子里记忆的那些学识,若非她重生在他身上,得到了他的全部记忆。否则,以她自己的能力,连原主的水平都远远达不到。
不管前世或者今生,无论是她还是沈容,在读书上好像都没有那个天赋。
那么以后她该怎么办呢?继续让沈家供着读,如同书院的不少学子一般,让全家人供养,直到不惑之年实在没指望能考上童生试后才放弃?
不,她不忍心。
哪怕初来乍到,她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
所有人于她都是陌生人。
正因为是陌生人,她更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别人的付出。
那么,就这么放弃?回到乡下沈家种田?
不,她不甘心。
她一直坚信,读书改变命运。有没有天赋是一回事,有机会读书却不抓住机会,那是蠢货。
可是,在文科方面,她却实在没有那个天分......
左也不是,右也不行。
她更烦躁了。
不知想了多久,眼见得天光大亮,估摸着已经到了七点钟,外面渐渐响起嘈杂的人声,这才恍然自己居然在这里不知道坐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