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莫微水

1、第一章

　　夜色薄凉，一弯残月清冷的挂在天上，嵌有疏星点点。月色清寒，似银丝淡淡散落，照落在渺无人烟的竹林中的孤亭之上，愈发得迷离。
　　竹林一望无际，除了那亭子，便只有一轮残月与之相伴。
　　风吹过，弄得竹子沙沙作响，朦胧的月色中，竟有一女子端坐在孤亭中。女子身着白衣，因风而起的黑色长发正在风中打转，女子伸手，拢了拢头发，一条修长干净的手臂暴露在月光下，因月色的皎洁光辉，本来已无瑕疵的皮肤衬的更加纯净，如同瑶池奔赴下来的仙子。
　　风愈刮愈大，忽而一个女子的声音从空中传来：“不知堇公主何时起驾呀？”
　　声音娇媚，百转千回，回荡在幽寂的竹林里，和着风声，久久不散。
　　白衣女子依旧坐在亭子中，似乎并没有听到声音.继续面朝月光，背朝林。
　　转眼一个桃红色的女子便来到亭子下面，抬头仰望背身端坐于亭子的白衣女子。好像在仰望一个永远都不能够触及的神，眼里除了闪着羡慕，嫉妒，便还有几分敬畏。
　　须臾，白衣女子不急不徐地站起身来，那件白色的衣裳在风中与她妩媚的长发一起飘扬，女子转过身，款款走下亭子。
　　白衣女子微微抬起头，夜风吹得她整个身子都显得那么羸弱。几缕青丝缭绕在侧颊，肌肤胜雪，莹白的圣洁。淡粉色的唇片，只如樱桃般大小，脸颊的晕，让人看得朦胧。一双澄澈的水样眸子如琉璃般镶在她洁白无暇的脸上，明眸之上的秀眉，竟如同柳叶般被轻轻地描画上去的。眼眉之间还夹有一颗晶莹的水晶，水晶很小，夹在右边眉尖与眼睛的中间位置。若说她是天上下凡而来的仙子，恐怕没有人会质疑，而那颗水晶，似乎成了她作为天人的证明，如同星辰般圣洁，不许一切世俗的玷染。
　　远远看去，女子在风中轻盈走下，便如同一幅画，一幅仙子落尘图。那仙子美的，倾国倾城。
　　桃红色女子定定的看着美丽的仙子，竟然也呆了片刻，同是女子，此刻便有种望尘莫及的感觉。
　　见白衣女子已经走至身前，桃红色女子缓过神儿来，娇妖的笑容又跃然脸上“都知道堇公主喜欢安静，可也不能总是挑这种深山老林呀，让妖妖找的好是辛苦呢。” 妖妖对着白衣女子撒娇道。
　　“妖妖来呢，是来把这个交给堇公主的。”妖妖从怀里掏出一朵玉砌的梅花。绯色玉石，加上上好的雕工，若不是月光照耀反射出的微亮，便果真如同采撷下的梅花了。
　　白衣女子看后，淡淡一笑，如同冬日盛开的雪莲，纵使妖妖容姿出众，也不免的自惭形秽，怕是所有的美丽，在她面前都会颓败吧。
　　白衣女子道：“ 容我再考虑考虑。”
　　妖妖有些不悦，略微颦了颦眉，更是惹人怜爱，嗲嗲地说：“堇公主，您不喜欢接杀人的活儿，妖妖能不知道吗，只是您要明白，宫主从来都不问是何人，要得只是一个结果，妖妖等会儿还要回去复命，堇公主，你也不能这么为难妖妖啊……”
　　一阵微风拂面而来，转眼，妖妖手中的梅花玉饰已然消失，白衣女子也不见了踪影，诺大的竹林里，只留下一个桃红色女子，嘴角轻轻上扬。
　　刚才消失的那个白衣女子，不是娑箩宫月妃，堇公主堇宁心又是何人呢？

　　堇宁心接了妖妖手中的梅花令，也就是接下了任务。
　　娑箩宫座落中原与西域的交界山风华山中。是一个历时几百年教派，势力之大，武林之中数一数二。
　　在娑箩宫中，从宫主到宫女自有封号的那天起，便都需要开始执行任务。而梅花令则是任务的代表物。梅花令中有专门的蛊毒，只有执行完任务后才能被解除，蛊毒的威力各不相同，是由专门掌管发放梅花令的梅花阙的人专门下的。
　　堇宁心虽为月妃，却也免不了这古往今来的老规矩。各何况这次的任务是宫主亲点，委托人肯定付了相当的酬报，所以才要要堇宁心来完成。
　　此次，月妃的任务是，入皇宫，杀丞相。

　　远远的，天上那隐隐的一抹月梢，渐渐的也被乌云掩盖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穿梭在夜风凄冷中 。没有月，却有一袭白衣比月光还要皎洁。

　　京都的月亮，也被乌云遮住了。
　　一座气派的宅子里。
　　“大人，晚生此一去，凝眉，可就全指望大人照顾了。”一个貌似十七八岁的少年，环抱双拳，面向一位老者。老者捋了捋胡须，轻轻地点点头，道：
　　“将军不必担心，若是此去凯旋而归，我想皇帝自然会应允的吧！”年少的将军再次楫了辑，老者没有再说什么，信步走到石桌前，端起两杯酒。一杯递予少年将军。两人一饮而尽。
　　风乍起，草丝舞动，树枝摇摆，少年的衣襟猎猎作响。此一刻，多像是当年那个易水前慷慨赴死的壮士，不复返焉。
　　只是，壮士为国，他为美人。
　　“宰相大人，晚生告辞。”双手抱拳，英气十足。少年将军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转眼已是黎明，东方已渐渐泛起鱼肚白。
　　堇宁心凭借着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疾行了一夜到达了京都。此刻堇宁心也有些累了，正想找家客店歇歇脚。
　　堇宁心从都门进入，发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念来近日并无节庆，为何会有如此装扮？堇宁心心生好奇。
　　堇宁心走到一家名叫“天涯”的客栈门前。
　　里面的小二见到有客人进来，连忙过来招呼。
　　“客馆，里边请。”小二走到堇宁心跟前，望见堇宁心如此绝色，竟不自地呆了。
　　堇宁心并没有理会小二反应，淡淡道：
　　“给我开一间上房。” 声音虽是天籁般美妙，但是却冷的没有温度。
　　小二被堇宁心唤回神来，接着换上如面具一般百日如一的笑脸，道：
　　“客官，你这边请。”说着引着堇宁心来到二楼的一间客房里。
　　堇宁心进屋后打量了这房间一下，屋子还算干净，窗子安在南侧街市那边，床边摆着一盆水仙。再就是一张木桌子和墙壁上的一幅画，桌子被擦拭得很干净，而那画，画的是塞外的风沙。
　　“客官，还算满意吧？”小二笑着问
　　堇宁心微微点了点头，道：
　　“你先出去吧，没什么别的事，不要紧来打扰了。”
　　小二闻言，拱着身子出了房间。
　　堇宁心有些倦了，双腿盘坐在床上，凝神打坐。
　　约有两个时辰以后，堇宁心被外面吵闹的声音惊醒，不只是何事，便走下楼去。
　　小二见堇宁心出来，赶忙过来招呼堇宁心到一张干净的桌子上。
　　“小二，这儿怎么这么热闹？”堇宁心问道。
　　小二边沏茶，边笑着说：“姑娘您有所不知，这朝廷有位将军主动请战出塞去攻打砾人，这下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
　　出塞？攻打砾人？
　　堇宁心不禁吃了一惊。砾人本来就骁勇善战，在加之这些年来日渐强大，兵强马壮，现在可谓是一方强国。更有传言金人现在有高人相助，这高人本事通天，善于相术，就连娑箩宫主，那位二十五年前拿下“天下第一”称号的人，都不敢轻易攻打砾人，很可能是真的有这样一个高人，才让娑箩宫主如此忌惮。若是真有，这浩国的一个将军该怎么办。他到当真有如此大的勇气？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堇宁心的瞳仁微微一缩，闪过一丝光华。不问世事冰冷如斯的月妃殿下，此刻，对一个敢于挑战娑箩宫主都惧怕的东西的人，竟起了兴趣。

　　苍龙山。
　　几棵苍老的松树垂落着枝干，百草凄凄。
　　远方，动物的啼鸣一再的响起。
　　点将台上。
　　年轻威武的将军，身着厚重的甲胄，鲜红的斗篷在风中摆动。面对下面死气沉沉的士兵，年轻将军突然朗声道：
　　“将士们，我们就要出发了。”
　　没有人应声。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胜败早已决定的战争。面对强大的敌人，他们，必死无疑。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不如，现在来哀悼即将要逝去的生命，死在战场上，连收尸都是一种奢望。
　　年轻将军又道：“将士们，我知道，前方有多艰难。可是我们必须去！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亲人，我们只好放手一搏。即使，此一去，凶多吉少……”年轻将军握紧了双拳，顿了顿，道：
　　“但是，就算只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拼。如果能换来国泰民安，子孙后代再无忧患。”
　　年轻将军转身，迅速抽出身后的宝剑。
　　剑和着风声，发出“刷——”地一声。
　　众人摒住了呼吸。
　　慢慢地一滴一滴血滴进了壮行的酒里。
　　是将军掌心的血！
　　少年将军率先舀了一碗酒，道：“我将与大家同生共死，喝了这碗酒，我们便是歃血为盟的兄弟，我们，共赴生死！”
　　少年将军一饮而尽，他的掌心还在滴血，只是将士们眼中，再无畏色。

　　浩浩荡荡的定远大军从朝岸街向东边慢慢走来，人们欢呼雀跃。
　　好久，都没有一个人赶去为民请命了。或许，这一去，胜算并不多。但是，至少，有这么一点点的希望吧！能赢，真的能赢！
　　堇宁心从天涯客栈走出来，望着激动的人们，眼中流过一丝淡淡的不屑。因为，她比这里任何人都清醒。金兵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胜利只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不过很快，这丝不屑有您隐匿在了喧闹中。然后，堇宁心朝西走去。
　　人们欢悦不止，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这个如风一般轻盈的白衣女子。
　　走在最前面，那个马上身着红色战袍的将军，就是定远将军。他是如此的英姿飒爽，尤其是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在众将士中耀耀生辉。如同朝霞中的太阳，慢慢向东。
　　而人群中，则有一个冰冷的，如皎月一样凄清的女子。身着白衣，逐渐西行。
　　将军向东，女子向西。
　　将军着红，女子白衣。
　　将军激昂，女子冷寂。
　　就这么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即将迎来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交集。
　　三步，两步，一步。
　　擦肩而过——
　　当太阳，就此与月亮交汇。
　　这个交集是那么长——
　　堇宁心侧头，望向少年。

　　似曾相识的燕子，绕梁归来了吧。
　　多么熟悉的人，多么熟悉的脸，多么熟悉的眼。
　　是否千年前的邂逅，我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遇见过你？
　　在哪见过？我，竟一时想不起来。
　　少年将军觉得一股熟识的感觉侵入全身，回头顾望，只看到一袭白色一角。
　　将军的红色斗篷向东飘去，女子的白衣衣襟向东飘走。
　　渐行渐远。

　　太阳与月亮的相遇。
　　是为了下一次相识作序。
　　还是为了这一次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