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勇者的读档》白盐霜

4、04

　　人与人之间，有时差距真的非常离谱。

　　不只是身份与地位，不只是人类为了区分阶级而附着在身上的外物，从本质上就有云泥之别。

　　不经意地用余光看着卡琳桠，伽亚默默承认了这一点。

　　向前微微直着纤长的脖颈，以一个很恰当的角度把刀叉放至嘴边，轻轻咬下食物。

　　连吃东西都给人以如此不似常人的美感，她都不真实到可怕的程度了。

　　“只吃甜食对身体不好，也请吃点别的饭菜吧，勇者大人。”

　　看着桌上那浇上过量蜂蜜糖浆……不，简直能称之为淹在蜂蜜糖浆里的松软面包，伽亚扯了扯嘴角。

　　“没关系，因为我不是人，是精灵呀。”

　　一本正经地说着，少女点了点头。

　　“精灵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

　　原来是这样，那就没关系了。

　　哎？脑子里第一时间作出的反应，竟然是认同。

　　对于作出这样声称的她，实在是毫无办法。

　　“噗，开玩笑的！勇者也是人类啊！”

　　看着对方那认真相信了的模样，抿起嘴的卡琳桠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做人太老实可不好，伽亚！”

　　……什么啊。

　　一瞬间真的信了是什么意思啊。

　　正常人才不会开这种蹩脚的玩笑，明明连冷笑话都算不上。

　　竟然被冷笑话唬住，这么丢脸，一点都不像自己的作风。

　　简直太白痴了。

　　中了什么诅咒吗？

　　中了什么诅咒吧。

　　“你是想说我蠢吗……”

　　头疼地摇摇脑袋——无意中就被这个玩笑拉近了两人间地位产生的距离——少年强硬地把一碟蔬菜推了过去，“又不是小孩子，多大了还挑食。”

　　“没关系的，现在魔力已经足以提供身体所需的能量，我吃这些糕点只是为了在精神上给高强度训练做一下准备而已。”

　　不在意地摇摇头，卡琳桠抿了抿嘴，像个普通女孩一样为吃到甜点而流露出轻快的喜悦。

　　“好吧……”

　　暗暗为勇者对于魔力灵活转换能量的运用程度吃了一惊，伽亚只好作罢。

　　不……不对。

　　真的一样吗？

　　像普通女孩一样的，笑容？

　　这么一看，勇者进食的时候……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虽然速度不是很快，但那专注的神情和往常飘忽不定的视线完全不同，给人一种奇怪的反差。

　　给人一种，好像好久没吃过东西，急需把胃填满的感觉。

　　甚至和贫民窟里的人面对食物时眼里的神情一样。

　　极其突然地，这个想法就冒了出来。

　　突然得，像是自己头脑的哪个角落发生了不正常。

　　不，怎么可能……明明连从小培养的用餐礼仪都无可挑剔，这种上位者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心态。

　　是太害怕回到过去待的地方，所以一瞬间产生幻觉了吧，又开始丢脸了。

　　一口一口咀嚼，少女将甜腻的糕点吞咽下去。

　　看着对方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单纯的满足，伽亚脑海中又想到了小猫，快速吐舌舔着牛奶的小猫。

　　哪怕和贫民没有可比性，她也比那些贵族要更加珍惜食物。

　　而且出乎意料地更加平易近人，没有摆出一点架子，竟然来食堂吃饭。

　　让人更好接近。

　　“走，我们去训练场活动活动吧。”

　　虽然于时间上是后到者却也吃得更少，最后和他同时放下了餐具，卡琳桠擦擦嘴站起身来。

　　“在练习之前，我还不知道你的实力呢。”

　　“是。”

　　也跟着一并起身，伽亚点了点头。

　　哪怕他的天赋再怎么高，也当然是比不上勇者的，不过至少在其他同龄人中不能被看低。

　　在魔法层次上没有身份之别，靠着这种绝对的实力，伽亚哪怕作为没有地位的平民也能卓然出众。

　　不是抽中签撞大运的什么人都可以替代的小子，要成为真正有实力的人，才可以稳稳站在卡琳桠的身边。

　　然后站在权力的顶端，抬起头来。

　　既然想从陪读生与侍从一类下人爬到勇者的朋友这一位置，哪怕没办法变成唯一的存在，不变得和普通人甚至和普通上位者区分开来的话，是不行的。

　　用手上的魔法，一定能比所有人都强大。

　　跳动的野心，这么确信地对他说着。

　　怀抱着心中意气的些许骄傲，站在训练场上的少年拿出魔杖。

　　可以使物体升温、振动、白热化，火炎系魔法能用于多重性质的战斗，很多人选择它进行主修。

　　对多数人来说，火炎系是所有魔法之中第二容易学会的类型，仅次于最基本最原始的冲击系，极其简单。

　　所以选择这个魔法，不去想任何复杂的技巧，只是用干脆直接的方式输出。

　　想要宣示己身的力量，以此证明就足够了。

　　光和热，刺眼而艳丽的红黄白，席卷变幻的颜色映入眼帘。

　　瞬间生成猛烈燃烧的火焰，像有生命一般涌动，可以听到内部发出的小小爆裂声。

　　不只是什么普通的火，而是由魔力凝聚而成、能持续长时间不灭的火元素。

　　控制自然的力量，神秘的、人类未知的力量，从出生时就被交由在他的手中。

　　以人类虚弱无力的肉身，得到所谓光明神、也就是命运的赋予，就是如此。

　　哪怕和勇者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与生俱来的东西也是居于优等的。

　　“很不错嘛！”

　　赞扬声，和笑容。

　　想要被人称赞、想要被人认可等等，根本就是孩子气的撒娇。那一类目的从来都不是练习的理由。

　　伽亚清楚，他这么努力一直都是向足以不依附任何人的力量前进，绝不是为了迎合他人。

　　但是现在面对她，却出乎意料地非常开心。

　　开心过了头。

　　大概是因为勇者作为第一位的人类力量，是大家憧憬的对象吧，连从来把自身放到所有其他人之上的他都有些仰慕。

　　或者说和力量无关，是因为对方令人触动的美。

　　没有如同王城贵族一样用艳丽的染锦绸缎、以异国布料与染剂显示地位，她身着白色的丝袍。

　　当然，衣着款式仍然是一样的层层叠叠，一件套一件，不然就过于寒酸了。

　　不过即便如此，整体感觉也显得没有那么繁琐沉重，让人觉得平易近人。

　　微风拂过淡金色的长发，卡琳娅像轻飘飘的幻觉般停在身旁。

　　嘴边的弧度很小，连微笑都不像是真的在笑，看过来的视线也闪烁不已，像直直穿透过去一样不真切。

　　如果这样的她正面对上人的眼睛，认真地说自己是精灵，没有人不会为之对事实动摇。

　　在他愣神之间，少女伸出手，指尖轻轻在空中一划。

　　甚至没有接触魔杖，魔力直接溢出，精确地从小小的水珠瞬间凝聚成了水流。

　　清澈的液体散在空中编织成网，原本透明却受阳光折射渲染而浸满颜色，覆盖在仍然流窜的火焰之上。

　　将火浇熄的同时也蒸发殆尽，慢慢闪烁着消失。

　　最后，石地上什么都没有剩下，无论余焰还是水珠。

　　分量刚好与火互相抵消，每一滴水都受到完美的控制。

　　甚至这些洒下的水蒸发后，越过感官传来了奇妙的韵律感，在精神上产生了魔力之间的共鸣。

　　一点一滴，让人神经放松下来，愉悦感融入身体。

　　在此之前从来都觉得共鸣只是一种神神叨叨说法的少年，感受着刚刚还有些脱力的自己体内平静魔力的波动。

　　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能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是废话，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远远不够，自己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不只是贵族与平民的阶级地位，连魔法方面比起天生就拥有优越天赋的人也无法企及。

　　力量，要得到力量。

　　这个从小到大一直缠绕在心里根深蒂固的念头，又一次默默尖锐地在胸中响起。

　　和方才制造出的火焰一样起伏不定，此时此刻伽亚的心情猛烈涌动，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