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勇者的读档》白盐霜

24、24

　　先是对于异物的警觉，然后是厌恶。

　　是的，厌恶。

　　见到诺莱的那一刻，心中涌现而出的，就是这种情感。

　　对于同类……不，对于心灵比他自己还要丑陋之人，的厌恶。

　　出身于一个小小的贫民窟，不管表面上装得再怎么有骑士精神，伽亚自己知道，他不可能成为高尚的家伙。

　　没有动机就不会行动，自私自利地遵循着强烈向上爬的欲望，他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但哪怕是这样的他，也是有所谓的道德标准的。

　　一开始也许是为了让他人认同才遵从，但到了现在，他已经真的接受了那些标准。

　　就算之前的环境下只能一直生活在底层的阴霾里，没有条件相信什么，现在的他也愿意相信美德真的存在。

　　不是好人，但他不否认而且向往好的事物。

　　可是……这个叫诺莱的家伙，这个畸形儿，不一样。

　　从他身上，只能感觉到粘稠的恶意。

　　在不知道她的见习骑士出身自贫民窟、只以为他是个普通平民的卡琳桠面前，伽亚一直都表现得像正常的少年，带着几分孩子气。

　　而诺莱，却是更甚。

　　以一直被戏团当作怪物圈养起来为理由，装作不知世故，披着比他还要天真的外壳。

　　在那无辜的表情掩饰下，这个“孩子”的言行不会让人怀疑，尤其不会被善良的卡琳桠怀疑。

　　不过，伽亚可是一清二楚。

　　以相似心理的揣测，他感觉得到对方的恶意。

　　在三人与食堂聊天之前，还不知道诺莱从哪里被卡琳桠“捡到”的时候，就感觉得到。

　　竟然这么问了出来——“（遇到危险的时候）伽亚不会逃跑吗？”

　　以卡琳桠的温柔脾性，如果来得及回答，一定会说“我足够强，所以不需要保护”或者“不会有危险的”。

　　她不会回答“伽亚不会逃跑”，因为她不想让伽亚觉得他只是个必须为她付出生命的下人。

　　然后，诺莱一定会接着假装一脸不明白地继续发问：“不用保护你，伽亚不就是仆人吗？”

　　那小鬼就是想否定他作为见习骑士的资格而已。

　　所以抢先一步，伽亚一句话就打断了他们，“不会。”

　　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让他动摇吗？可笑的家伙。

　　就算不如勇者强大，他也是愿意冒着一切风险保护卡琳桠的。这想法出自真心。

　　“是这样啊。”

　　表面上轻描淡写地揭过，不知道诺莱又在想什么。

　　也许是把他这番话当作拍马屁而根本不相信，也许是觉得抱有这种利他想法的伽亚很蠢。

　　也许只是认为伽亚在为自己的奉献精神自我陶醉，等到真正的危险来了还是会逃跑。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的想法。

　　不是伽亚的偏见。光是头上长着奇怪的骨骼，就注定这种受到歧视的异类难以生存。

　　竟然还能在那堆贫民里好好活到现在，诺莱的精神不可能正常。

　　如果是像萨斯金一样有能力的人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是这类货色挤到了卡琳桠身边呢。

　　品性不堪、地位低下，甚至对魔法也无法掌握。

　　明明，连任何可供利用的能力都没有。

　　凭什么？

　　凭什么，卡琳桠会那么重视这个诺莱？

　　比起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干脆说，不对她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就不错了。

　　相当于被光明神所弃之不顾的、天生畸形的生命，拥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就是对于那种家伙，她却也能那么照顾。

　　不是挥洒爱心的问题。卡琳桠虽然有资本对他人伸出援手，但也是个现实而理智的人，不会对谁都温暖泛滥。

　　那么，她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吧。

　　和当初选中萨斯金的原因一样，她能看出诺莱的潜力来。

　　因为她在体贴的同时一样非常敏锐，早晚有一天也会发现那个小子心理的异常，不用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与其说是在担心她，伽亚很清楚他仅仅只是在考虑自己的事情。

　　他只是在被燃烧着的妒意支配而已。

　　到头来也只是这样，他还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着。

　　胸中噼啪作响的火焰，制造出强烈的闷热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明明之前只有自己一个人是“特殊”的，结果卡琳桠身边又多出了一个人啊。

　　……不，不是这种想法。

　　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特殊”的。

　　和可以提供研究成果的萨斯金不一样，对勇者来说，骑士的战斗力不是必要的。

　　从一开始伽亚的存在就可有可无，这一点才是他焦虑的根源。

　　又来了，心中钻出的尖锐声音。

　　快点，快点变强吧。

　　就算永远也比不上勇者的力量，也要把他人压下去。

　　正如卡琳桠的愿望一般，坐到圣骑士大统领的位置上，这就是他所能做到唯一的事。

　　因为于在意之人眼中的价值，就是他的价值。

　　当然，这种想法绝对不是什么正确观念。把自身的定位依附于他人的评价，只能是傻子干的事。

　　他这个一直只考虑自己的家伙现在竟然能这么想，恋爱真是让人白痴到家了。

　　但是感觉不错，管他呢。

　　哪怕心甘情愿地为他人付出，也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只要能让卡琳桠眼中照映出他的倒影，他就会感到心底因卑微单恋而溢出的苦涩汁液，化为甘甜的喜悦。

　　“这不是成绩很不错吗！”

　　听完他与魔兽初次实战过后做出的报告，卡琳桠难得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远远比不上你啊。”伽亚苦笑着。

　　“那是因为我是勇者呀，别比较错对象了。”

　　又是那种理所当然的回答。

　　用充满绝对性的、强者的语气，否定了与她对比的可行性。

　　“和其他同龄或者年长的见习骑士相比，你绝对是第一，甚至放在骑士里也可以出类拔萃。”

　　“因为我是勇者的见习骑士呀。”伽亚模仿道。

　　“哈哈哈！”

　　对于一般的淑女来说过于爽朗、却带着少年人清脆的笑声。

　　笑容露齿也丝毫不去用手遮遮掩掩，在别人眼里是不顾礼仪与形象，但他反而觉得这样才显得大方而不做作。

　　没办法，喜欢的人真是哪里都可爱。

　　“比我想象得要早，这么看来，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

　　“伽亚，明天会有一场‘事故’。”

　　微微抿起嘴角，少女的脸上爽朗褪尽，只剩下满是冷然的笑意。

　　“然后你要为此接受我的命令，和一位名为德尔林的骑士决斗。”

　　德尔林……是个风评很好的骑士。

　　但根据骑士的评判标准来说，风评好只是代表指强大且对主人忠心耿耿。对骑士封地中的平民而言，那家伙则是极其暴虐。

　　各人管理各自的封地，等于管理各自的所有物，哪怕一把火烧了也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实际上，历史上也真有贵族这么干过。

　　所以，关于这个人对于管辖封地方面的事，他一开始并不是从闲言碎语中了解的。

　　“你过去是从他的封地里被选拔出来的吧，伽亚？”

　　啊，果然。

　　不是什么巧合，她知道。

　　“下手的轻重你自己决定，仅仅打败还是直接杀掉，按照你的想法处置他好了。”

　　灰蓝色的眼睛，如同缥缈的雾气般模糊不清，在中心盛放着亮光。

　　“我是倾向于后者啦，毕竟如果他死了的话，他的封地——也就是你的家乡——就会由你接手管理嘛。”

　　哪怕以半开玩笑的态度，可伽亚知道此刻的她非常认真。

　　对于一条人命，她十分认真。

　　想想这是第几次看到了呢，不符以往富有人情味的女孩，她全凭理智选择而极具决断力的一面。

　　不管那颗心之中燃烧着的是温柔还是冷酷，无论何时都是那样美丽。

　　伴随着加速的心跳，少年的呼吸停了一瞬。

　　“是。”

　　如你所愿，勇者大人。

　　“以光明神的名义，我会为你献上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