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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悠悠巫医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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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中暑了?”
长歌奇怪地看着罗延一阵红一阵白的脸。他的眼眸是明亮的琥珀色,在微微发红的面颊映衬下显得愈加明亮。
“喂!”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舒服吗?”看着罗延发愣的表情,长歌却很自然地开始了望闻问切,虽然她本事还未及爷爷的皮毛。不过——
转悠了一下眼珠,能够找到巫医山来的陌生人——难道是来求治的病人?
罗延回过神来,心中却不由得升腾起一丝犹豫。他要说真话么?
罢了,从小他就在师父的指导下,察言观色。师父说了,唯有这样,他才可以活命。师父还说过,这巫医山的人很是奇怪,如果知道他们是来求医的,反而一定不会医治他的病。
他的神情一黯,难道他就非得这么胆战心惊的苟活?难道就因为他身在普六茹氏?
“我随师父来巫医山探病。”罗延蓦地抬起头。
他深深看向长歌的眼睛。只是长歌却没有注意到罗延一瞬间眼中神情的几经变化。
“哦……”长歌点了点头,没有疑心,也没有追问。
罗延蓦地松了口气,其实在脱口而出的瞬间,他本来有些后悔。可是,她竟然什么都没有问。
长歌看他低垂着眼眸,突然扬起大大的微笑,“放心吧,巫医谷都是很厉害的巫医,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
那样的情真意切,她希望他能被治好。不过只是一个如此卑微的愿望,他却不得不因为身份原因,从来都不敢宣之于口。
“你真这样觉得?!”罗延报以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微笑。离开了那繁花似锦的京城,他似乎终于知道如何笑了。
长歌用力点了点头。
*
看着长歌那明媚如春的笑脸,罗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就算是师父和父亲也没有如此跟自己谈论过他的病。
人们总是忌讳而又缄默,其他知晓内情的人看向他的眼神,或是悲悯或是幸灾乐祸。从来都无法让他感受到一点点暖意。
长歌并未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不知这家伙为何如此激动。
在外人眼中,巫医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说这里生活着一群懂巫术的神医,可以让死人复活,让活人长生不老。但长歌却知道,这里的人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几位长老和爷爷更为长寿有些,其他人一样会有生老病死。
爷爷说过,这巫医山谷周围设有守护石阵,少有人能进入谷中。“长歌,巫医只医有缘人,不医僧道、不医恶人、不医皇帝,你可记住。”爷爷的话犹在耳畔,长歌微微一笑,能通过石阵,那罗延也自然就是有缘人了。
“呀,我偷跑出来太长时间了,爷爷该着急了。”长歌看着太阳已经西斜,一跃而起。
弹了弹身上的尘土,眼中溢满了亮晶晶的笑意,“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病好了啊!”挥了挥手,转身向巫医村内跑去。
罗延目送着长歌的背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脸上柔和的笑意满满凝重起来。会吗,真的会像师父说的那样,在这儿治好那“要命”的病吗?
*
长歌蹦蹦跳跳。
回到了三巫竹舍,只见一白衫男子长身独立在院门前。
清风吹动着他头上松散系着的白色缎带,细长的眼眸慈爱地看着雀跃的长歌。伸出骨节修长的手,轻抚着鹊笙松散了的花苞头,“怎么回来晚了?”
长歌一眼瞥见了竹舍门前凉棚下,圆桌上的两杯清茶,还带着余温。看来书社的师傅来家里告状了,她一吐舌头。
可是三巫医尊却什么都没有说,轻轻牵起长歌的手,一大一小,两个人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
*
晚饭时,竹桌前,三巫医尊与长歌对坐在桌前。
细长的手指拿起筷子,抬起眼眸,那双眼睛是细长的丹凤眼,黑色的长发慵懒地用一个缎带束在脑后。看着鹊笙扒拉着碗里的百米饭也没有怎么动菜,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
“长歌是有心事吗?”
长长的睫毛仿佛两个黑色的蒲扇,晶亮的眼眸仿佛天边的星辰,长歌眨巴了一下眼睛,最后还是一五一十地将,如何偷偷趁着先生打盹跑出去捕青玉宝龙,又如何因为吹得难听惹恼了树上的野蛮人的事,竹筒倒豆般说给爷爷听。
三巫医尊轻抿了嘴角,笑着温柔地看着长歌说得活灵活现,上串下跳。
终于说完了,长歌长吁了口气,果然瞒着爷爷的感觉很不好。都说出来,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放下。
“闯过石阵进来的吗?”爷爷温柔地笑道,给长歌夹了一块瘦肉。他知道长歌只吃瘦肉。
“嗯,”长歌欣喜地夹起肉放到嘴里,爷爷的手艺真是不错,竟然有股清甜花露的味道。“说是来求医治病的。”长歌扬起头说道。
“是吗?”三巫医尊点了点。
想到两日前巫姆卜算到,三日之内巫医村将要有大祸。三巫医尊不由陷入沉思,只是凑巧,还是——
长歌看着静静沉思着的爷爷,自竹窗外洒进的夕阳余晖,为他俊秀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
只有那褐色的眸子,仿佛什么光都照不进的深潭。爷爷作为三巫医尊,虽然已是一百多岁,却依旧是年轻人的容貌。而他那清逸俊秀的容貌、淡淡忧郁的气质,听说在外行走之时至今还会引起不知情小姑娘的倾慕和黯然神伤。
“爷爷——”长歌托着腮,突然正色问道。
三巫医尊抬起头,是自己刚刚的沉思吓着小丫头了吧。“怎么?”他扬起一丝温柔的笑,安抚地看向长歌。
“你怎么这么美啊?”长歌眨了眨眼睛,却引得三巫医尊一愣。
随即失笑,谁能见过平日里巫医山之尊的他笑得如此畅快。
宠溺地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绚烂的笑容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绽放,“怎么又犯花痴了啊。”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三巫医尊出手没有治不好的病,但是唯独这小孙女的花痴毛病却是久病难医。
低沉清淡的笑声与清脆悦耳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三巫竹舍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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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三巫医尊的住处?”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眺望着山坡下竹院亮起的荧荧烛光。那双眼睛在夜里璀璨夺目,让漫天星空都不禁失色。
“是啊,阿延,若是三巫医尊能点头,你的蛊毒就能迎刃而解了。”一个苍老而低哑的声音,在夜风下丝丝作响。
那满头银丝下,一张苍老的脸上被岁月雕刻出或粗放或细致的痕迹。
“不知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呢?” 一双猎鹰般的眼睛眯起来,老者心中想到,这么多年之后的重逢会是什么样子呢?点点寒光从眼眸中溢出。
夜风吹拂起罗延黑色的长袍。夜为何如此的冷,他心中扬起一丝希望,可却又感到有些惶恐,如果三巫医尊不同意呢。如此冷的寒夜,哪怕是人的鲜血也无法使之温暖。他不由得紧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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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院中三巫医尊刚刚安抚着闹了一天的长歌睡下。
俯身轻轻地吹灭了长歌屋里的蜡烛,如水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三巫医尊细心地为她盖上一层柔和的被子。
回想着晚饭时,长歌提到的陌生男孩,三巫医尊微微皱起眉头。
身上披着单薄的罩衫,他立于前厅的门前,手中轻轻揉搓着一支凝神香。那细长的眼眸,倒映着被淡淡薄云遮住一半的银白月色。
刚刚他于晚饭后接到长老飞鸽传书的信息,山门前的石阵被移动过了。谁能破了他苦心布下的石阵?是那个少年么?
突然,他仰望着天空,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过。深邃的眸子因夜色而愈加清冷,三巫医尊的眉头不由得蹙起,“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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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很好的掩饰了迅速在巫医村的小道上穿行的两条黑影。宁静的小村子只有幽幽蝉鸣和风传过竹林的沙沙响声。
“师父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啊?”罗延趁着与师父在一垛干草后面稍作歇息的空当,轻声问道。
月光将师父侧脸的剪影投射在草垛上,风穿林而过,似乎师父的侧脸也是忽明忽暗。
“我从小生活在这个地方,自然对这里比较熟悉。”师父淡淡说道,那如鹰般的眸子仍死死盯着目标的方向,声音平淡不见喜怒。
罗延低垂眼眸,未敢接话。
对于师父的过往,师父总是讳莫如深。他只知道师父与父亲有极深的渊源,而父亲更是说过能拜入师父门下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
福气么?罗延不由得心底自嘲地一笑,能有如此显赫的身世,又有如此能人栽培,当然很多人求之不得。以至于他从小到大都需遮遮掩掩,从不敢在人前流露出与师父的半点关联。
即便,相比从小到大与父亲呆在一起的时间,总归还没有与师父呆在一起的多。可那又怎样,他始终能感觉到师父那拒人千里的感觉,他在他们面前始终都需规规矩矩,不敢越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