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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打不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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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壶济世归无期,山穷水尽现巫医。竹篾为棚遮云雨,绿草为铺晒布衣……”清脆的童音仿佛潺潺的溪流,在山间流淌着。
蝉鸣声时起彼伏,竹窗外潇湘竹婆娑摇曳。
长歌眯起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冲着坐在后面的少年一努嘴,示意他去看那半边身子挂在太师椅上,正在打着瞌睡的先生。
娇俏地一笑,然后一个旋身,一如往常——
她逃课,他望风。好不惬意。
只见长歌从竹窗翻身跃出,“阿……阿嚏!”先生打了个喷嚏,在太师椅里扭了扭身子又睡了过去。
*
其实若非爷爷出面,姆妈是不会允许她招摇过市地跟着先生读书的。可即便如此,长歌却仍不领情。读书,哪里有吹笛子有趣啊,更何况她还有其他小九九——
长歌身形一闪,如云雀穿行在山林间,很快就到了巫医山中的寒水潭。
夏日的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洒下一片金黄,赤着莲白细嫩的双足,一纵身正落于礁石之上。
细长灵活的手指轻轻一挑,一支周身翠绿却又似有斑驳泪痕的竹笛在她指间打了个旋,覆在了她娇嫩的嘴唇边。
清风轻抚过她的面颊,爱抚般骚动着她散落的一缕发丝。
碧绿的潭水倒映在她清澈如水的双眸中,与她褐中带绿色的眸子相映成辉。
山风吹拂起她湖绿短纱裙,层层叠叠如荷叶随波摇曳。长歌沉了沉气,气息自嘴唇中而出,便如爷爷交待过的那样,不在于技巧而师法自然。
竹笛的细孔中,乍然音波传出——那声声如同女鬼哭泣,又似猫头鹰夜啼,怎一个惨字了得。
刹那间,周围隐匿于山林中的鸟兽四散奔逃。
长歌却是吹得气定神闲,甚至随着笛声更是摇头晃脑起来。
寒水潭平静如镜的水面惊起一朵朵涟漪,一个青色的三角蛇头浮出了水面,那碧绿碧绿的身子足以让世上任何宝石玉器黯然失色。
慢慢悠悠,身子蜿然向前,随着音波,似乎带着试探般向长歌晃荡在水边的莲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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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小蛇,那细皮嫩肉的莲足就像是可口的美食,引诱着它。吐了吐信子,那信子都非普通的红色,而是冒着蓝光的模样,冲着长歌而来。
长歌低垂着眼眸,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声乐之中,正怡然自得。那碧绿的小蛇转悠着乌溜溜的眼睛,终于身子向后一弓,做出了蓄势一击的准备——
啪的一声!
不早不晚,正中那弓起身子小蛇的七寸。
哧溜一声,那小蛇倏忽吃痛缩回了寒水潭底。而与此同时,那“悠扬”的笛声也是一滞,长歌原本脸上顽皮的笑容蓦地被怒气所替代。
长歌一跺脚,好不容易逃了几节课,才弄成的石阵想要一举困住那“青玉宝龙”,却不想就这么被它给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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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给我出来!”长歌手握竹笛,蓦地纵身轻跳,轻巧地绕过自己埋下的石阵,到了岸边的一棵树下。那石子就是从这上面飞出来的。
她本想这一回肯定能娶到青玉宝龙身上的毒液,让身为三巫医尊的爷爷看看自己的厉害,却不想谁这么不长眼搅了她的好事!
长歌一跺脚,仰头向上看去。
“喂!你!”长歌向上喊道,只见树影婆娑。这青玉宝龙不但极有灵性,而且疑心很重。这回被吓了回去肯定十天半月不会露头了。
在慢慢适应了阳光的耀眼后,一片涌动的绿意中,一个正啃着青果子的家伙露出头来,斜睨着看向了下面仰着头的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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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笛子吹得像杀猪一样,扰人清梦,罪过罪过……”他咽下一口青果子,用手背擦了擦嘴边的汁液,斜睨了长歌一眼说道。
浓密的树荫下看不太清他的脸。可是巫医村中住户有限却都很熟悉,便是谁家的母猪叫阿笙都能听得出来。
手中翠绿的竹笛直指树上的小子,长歌心中恼怒,惊扰走她的猎物也就算了,还竟然口出不逊,说她吹得像杀猪一般!
“你给我下来!你是何人!”
“哦?”那小子骑在枝杈上,“有能耐你上来啊!”虽然看不见他表情,但是话语中的倨傲之情很明显。
长歌瞪圆了眼睛。
巫医山的女子可不矫情,上山采药,下水捕蛇,经常与各种各样的毒蛇猛兽为伍。
“哼!上去就上去!”话音未落,长歌便磨拳擦掌,顺着树干向上爬去。
可是待到阿笙攀爬到了树干的一半,树杈上那小子将啃得只剩果核的青果随手一撇。两条细腿一荡,轻飘飘地从十尺多高的树杈跳下,稳稳落在地上。
处在半空中的长歌一愣,手一松倏地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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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让你爬你就爬啊!”明媚的阳光自上而下,照射在那个欠揍的小子身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半隐在额前的碎发之下。微微翘起的一侧嘴角,让长歌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是一拳。
那小子脚下轻移,上身微微一侧,便躲过阿笙蛮横的一拳。左手双指一探,竟轻易将阿笙别于腰后的翠竹笛子抽出。身形一晃,却又退出了两步之外。
只见这小子手中转动着竹笛,却是笑呵呵地看着阿笙气急败坏的模样。
长歌美眸滴溜溜一转,难不成这边是爷爷说的“身法”?她不禁起了疑心。
自小被爷爷用各种草药水洗涤身骨,虽然年纪小,但她动起手来在巫医山中却也是数得上号的。没理由,此刻却连那小子的头发丝都碰不到。
那少年瞥了一眼指间的竹笛,轻蔑一笑,琥珀色的眸子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冰冷妖冶的光彩。果然师父说的没错,这世上的人心莫测,明明是好心救了这小丫头一命,她却不依不饶起来。
怪只怪自己多事,心中一股恶寒突然萌生,瞬间有些压制不住。
“这算什么?竹棍?”他轻蔑地瞥了手中的竹笛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别。竟然将竹笛生生折断。
“你!”
长歌蓦地瞪大了眼睛。
那潇湘竹子,可是爷爷亲手为她选的。她花了两天两夜才磨好的。若不是为了捕捉那青玉宝龙,获取它的毒液给爷爷配药用,她才舍不得用呢。
“……”少年看着指间断作两截的竹笛,也不由得一愣。
他本来并未想将这竹笛怎样的,只不过心中刚刚突然冒起了一阵恶寒。难道——是蛊毒又要犯了么?
可是他嘴上却不饶人,“太不结实了吧?”眼看着对面的小丫头,刚刚还气势汹汹,突然却红了眼圈。他顿时一愣,嘴唇动了动,可是道歉的话还是未说出口。
“大不了赔你一个!”他负气般一甩手把折成两截的竹笛扔到地上。
山风吹拂着长歌柔软的发丝,泪水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被吹干在粉嫩的小脸上留下一道泪痕,长歌一面生对方的气,一面也生自己的气,一跺脚,“野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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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野蛮人?
那少年微微一愣,听惯了恭维的“天之贵馈”、“将门虎子”、“少年英雄”,这一声“野蛮人”还真让他反应不过来。
“我叫罗延,不叫野蛮人。”少年有些气截,“而且,好像我没有你野蛮吧?”他环抱双手,上下打量着这个气鼓鼓的女孩。目光锁定在她那双赤着的雪白莲足上。
在他家那边女孩子是不许赤足站在男子面前的,看着鹊笙捋胳膊挽裤腿的,还真是个野蛮女。
不过,从小到大他还真未这么直接地见过女孩子的脚,原来这么好看啊。
“什——什么!”长歌愣了一下。
这巫医村谁不夸三巫医尊的孙女恬静可爱啊,当然啦这都是在面前说的。
可是无论如何小女孩心思,还是不许别人说自己野蛮不是?!
长歌威胁地眯起了眼睛,“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不动真格的,这家伙还真以为自己好欺负呢!
长歌揉身而上,与罗延摔在了一团。
岸上两人也是没了招式,完全是两小儿掐架,反正就是我踢你一脚,我打你一拳。
青玉宝龙从潭水里探出三角形圆滑的蛇头,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岸上滚得天翻地覆的两人。
啧啧,真是太不雅观了,要是青玉宝龙能生出一双手,此刻一定会遮住眼睛,不忍细看了。
两人打了一会——
准确的是长歌打了一会,终于累了。
一翻身,倒在了岸边的草丛中。汗水润湿了她额前的碎发,罗延则翻身坐起,两人相视一笑。想想这最原始的方法还真是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呢。
看着长歌晶亮的眼眸,罗延一时有点发愣。蓦地别过头去。
这个野蛮女,竟会露出那么明媚可爱的笑颜,有一瞬间他想起了母亲,那个自小就将他扔到尼姑庵的母亲。母亲是不是也会有那样的笑颜?
待回过神来,看见长歌正好奇地望着自己,又重复了一遍,“喂,我叫鹊笙,我们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那个,你是哪来的啊?”
显然他自己神游天外,竟然没有听到长歌第一次提问,腾地脸从头顶红到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