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千里织梦归》霜天草莓

17、碧螺春

　　小顺子还是一脸的憨厚老实，没想到这回给华婉来当差。倒是好些日子没见着过他呢，从齐国来的路上很是受他照顾。此刻他是满面为难之色，垂手立在一边，正苦思冥想如何答话。华婉一贯自觉身份尴尬，经过这几日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这个……我说……夫人，碧螺春产在江南。”小顺子喃喃地说道。
　　“我知道啊。眼下临近清明，茶期正好，我就想尝尝鲜。”
　　华婉想，也就是这几日她的身份突然明了，定王府的一个宠妾嘛。得宠的日子或许短过花期，不惜代价的珍惜也不能多得几日，不如顺其自然，该来就来，要去就去。犹有一些不怀好意，想趁着这大好时光给他人添些不如意。今早起来，在她一脸乖顺抚平四王爷朝服上最后一个褶皱，目送他出自己的院子的时候，阳光下的一抹绿教她想起家乡的茶。她缠着流苏，让她将这无理的要求提给老管家。派来的小顺子恭敬叫她一声夫人，可她在这王府里哪有这样体面的称呼。
　　“夫人，秦国不出产这种茶叶，何况定王的封地也不与陈国接壤，商队也不经过……”
　　“别说了。”她搬出公主的派头，这王府里知道她是陈国公主的也就三个人，来得正好是一个，她脸色一沉，说：“唉，你去和王爷说，怎么秦国如今统一了整个北方，竟然拿不出小小一袋茶叶？”
　　小顺子迷惑地看向她，这个陈国公主一直没什么架子，一起从齐国回来的路上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今儿个这般刁钻。于是，他也唉叹一声，说：“这个……要真这么和王爷说……”
　　“你尽管去说就是。”怕我吃苦头吗，华婉想。
　　小顺子这就退出了屋外。流苏看在眼里，想今儿个自家主子也会变着法争宠了，但是又不免担忧，四王爷的性情实在太难捉摸。
　　华婉自在的在小院子里散步，春风拂面春光正好，绿树吐露新芽，依稀还有阵阵鸟啼，好像最寒冷的日子已经过去。渐渐地，她几乎昂首阔步，这几日在他面前装做柔顺模样也是稍稍劳累。
　　那日，他第一次来，带着他的蔑视和漠然，一句话将她刺痛也将她激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竟将他一把推倒在床上，还顺势扑上去吻他。她的挑衅很快被他一个翻身镇压。伴着缠绵的吻，她的指甲划破他的背，她的贝齿也在他肩头留痕。这番撒野的结果是他愈发蛮横，她肩头到□□布满深色吻痕。互相的探索那样深，那样疼，却令彼此深陷。
　　她想，那三个女人竟没让他满意吗？第二天她觉得她几乎散架。于是，她乖顺下来。他一连十日都宿在她的院子，她想，或许两个人的事，终需要两个人的默契。然而无论他们的身体靠得多么近，心还是隔岸一般的远，天然的屏障是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
　　所以，这样的宠，她不稀罕。迟早会结束，不如就早点结束，让她看到他下一步部署。

　　他每天都是这个时候来，穿着家常衣服，依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流苏泡了一壶好茶，便退下了。
　　对着这样一位整日整年一副表情的王爷，倒是省去不少猜来猜去的功夫，横竖是没法知晓他的心情，华婉说：“王爷，我住的院子可有名字？”
　　“这么个小地方，无名也罢。”
　　“那不劳烦王爷，华婉自己取可好？”
　　他捧起茶盅，细细品着，漫不经心说了句：“随你吧。”
　　“叫夕园吧，夕阳的夕。王爷晚上来了，这院子才能有趣些。”
　　大概觉得无聊，他随意嗯了一声，随即说道：“这几日送来的敬亭绿雪不好吗？非得惦记着碧螺春？”
　　没让她坐，她只好站着，说道：“敬亭绿雪是好，天下闻名的茶叶多了去了，但是它们都不是碧螺春。王爷，此间的道理，您不是比谁都更明白？”
　　他那只握着茶盏的手停了下来，复又重重地将茶盏扣在了桌上，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清楚知道他的忌讳，一如他左手明晃晃的戒。她对着清冷下来的屋子，冷冷地微笑。

　　他再也没有来，定是生气了。可是隔了几日，小顺子竟然真给她带来了碧螺春。华婉拉着小顺子一起来品茶，像是有些得意。
　　“是王爷特地向廉王爷提的。夫人，您就不要再闹了。”
　　作出深深悔恨的样子，她说：“唉，我已经把王爷给得罪了，他好些日子不曾来。”
　　小顺子低头看向自己的茶盏，说：“过几日就是清明，王爷只是想念王妃罢了。”
　　“真的？不是生我的气？”
　　“王妃生前住在灵犀楼，至今还是原封不动，摆设与之前一模一样。每年的清明早晨，王爷先去王府后面的墓园祭奠，然后便去灵犀楼亲自整理一遍王妃的心爱之物。”
　　“哦？我能去灵犀楼看看吗？”
　　“当然不能啦。虽然说没有嘱人专事看守，但让王爷知道有人溜进去，绝不轻饶。”
　　华婉故作惊吓，说：“这么说，是绝对不能去的了。”

　　清明那日，她起了大早，抢在王爷之前躲进灵犀楼。二楼卧室窗外的廊庑，有一片灌木可以将她掩护。前日她特意独自去看了看。整个灵犀楼说不出的精致典雅，空置着也是纤尘不染。王爷在府中的命令犹如军令般无可动摇，定不会料想有个胆大包天的她。她刚像做贼似的躲好，他就来了。他将屋子中的物件一样一样审视过去，一个常情的丈夫也只能这样悼念亡妻。
　　他先走向桌子，拿起一把折扇打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他就展开笑颜。原来他是会笑的。桌上还摆着书籍，他略作调整就反身来到床边，拿起一只精巧的枕头，细细抚着。
　　难道还能有当日的余温不成？可是，华婉却分明见到他的一滴泪滑落无声。终于明白，在灵犀楼里，在这间屋子，他才是那个活生生的秦允澈，他将所有的悲喜都留在了过去，而他所有的深情都已一去不返，他的心早已经容不下任何人。女人于他最多是两种工具吧。一种为他生儿育女，一种供他泄欲。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遇着他，既不能爱，又不能狠？她静静地潸然泪下。

　　清明过后，下了几场雨，但是天气倒是一天天暖和起来。华婉每日只喝碧螺春茶，似乎是急急地想要用完所有茶叶。
　　这一天入夜，四王爷来了。大半个月都不见，流苏退出去的时候面上倒有几分高兴。华婉行完礼，只是沉默的坐着。他走到床边，示意她过来帮他宽衣解带。她原是熟练的，可是今天
　　却不知是漫不经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解得实在太慢。他不耐烦，推开她，自己解开，搂着她顺势倒下。她的眼神渐渐慌乱无助，她躲着他的吻，也许是心里面太明白了，再也假装不下去。在他的爱抚下，她只是情不自禁地流泪，泪越流越多，她终于大声哭泣。
　　“你！怎么了？”
　　她哭得极是伤心，根本说不了话。
　　于是，他决绝地丢开她，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