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千里织梦归》霜天草莓

15、告别

　　“太子有旨！遵循齐明废帝遗诏，”小顺子的声音很是洪亮，“陈淑妃华婉，陈国庆平公主，即刻到玉棠宫，衔上恩自裁以从天上耶。”
　　这样的场面，秦国的男人原本都躲得远远，而小顺子突然跑来，又加上这一惊喝，确有十足十的气势。华婉不明所以，有些错愕，齐明帝还能在遗诏里提到她？不过，她也只好把杯子放下，有些舍不得，本是鼓足了勇气，预备带着残存的尊严从容解脱。
　　“淑妃娘娘，您还不快点！这两种死法不合适呢。已经预备好了，娘娘得快些了，要赶上吉时的。”小顺子的语气又是不屑又是不耐烦。
　　难道要她身首异处吗？别无选择，她只好转身跟着小顺子走。
　　“许公公！”
　　“你莫要再说，快走！”一路上小顺子不再说话，押犯人似的押着她。到了这份上，她也不做它想，反正横竖就是今天了。

　　回到玉棠宫，连流苏都不见了。华婉真在纳闷，走到自己的寝殿，忽然就被小顺子一把推进去，就听得一阵锁门声。她赶紧爬起来，发现门已经被反锁。她立刻跑去检查窗户，发现竟也是被封死。
　　出门的时候，炉火还烧得正旺，此刻已快燃尽，屋子里正在慢慢变冷。华婉想，竟是要她饥寒而亡吗？没有法子，她只能躲在一床软被中取暖。恍惚中，她渐渐睡去。

　　许是这几日一直惶恐不安，昨晚又多添忧愁，一下松懈，她竟然睡得深沉且无梦，待到醒来，日头已近西沉，心下不由感概，如果在死前都不醒来。
　　屋子里炉火烧得正旺，再度传来温暖的气息。感觉身边有人，回过头来却发现是小顺子。
　　“你醒了啊？流苏这会子得去帮忙，你知道，一下子那么多妃嫔都去了……”
　　“那我要怎么样呢？”
　　“今日听得王爷和太子说话，好像是另有安排吧。”
　　“能怎么样呢？何苦再折腾我。”
　　小顺子似乎是答不上来，也学他家主子两道浓眉微蹙着，良久蹦出一句话：“肯定饿了吧，我去预备晚膳。”说完，就跑了，一阵风似的。
　　华婉已经不存幻想，难不成是她的死法得有新花样？最多也就是那个陈煊帝估摸着庆平公主还有用，又和秦国做了什么交易。怎么都好，她横竖没得选择。
　　正寻思着，门开了，是流苏不紧不慢地进来。
　　“娘娘，我们一会收拾下，能带上的不多，得好好选选。”她一贯地不苟言笑，此刻唇角也有微微笑意。
　　“怎么？收拾什么？”华婉原本坐在榻上想心事，流苏说得话，她好生奇怪，不由坐直了，说：“今日你去帮忙了？到底怎么了？来，你过来坐下，慢慢说。”
　　流苏搬过一张凳子，坐到她跟前，说：“娘娘您前脚刚走，奴婢就被叫去，说是夏公公在召集宫里的人，说是一会儿，各宫的主子没了，得要人手帮忙收殓的。”流苏脸上，也不免有几分戚戚。
　　“妃嫔们真的都去了？”
　　“是。奴婢和其他宫女都在偏殿候着，内监们忙着搬运死……就是搬过来，都用白布蒙了抬过来，说是都葬在同一个墓穴，名号也不用记下了。正殿里想必是乱得很，阵阵哭声传过来。第一批抬过来说都是喝毒酒死的。奴婢几个想知道是否是自己主子，于是就预备偷偷掀开看个究竟。旁边小福子原是皇后宫里的，就对我说，娘娘您已经被带走。奴婢想，不在这里总有希望的。”
　　“她们走得可安详？”
　　“到这份上，都是命了，娘娘。”
　　周围的空气都悲戚起来，两人瞬间没了话语。
　　片刻，流苏想起来要和她说：“娘娘，莫要多想，都过去了。刚才奴婢想着回来找娘娘，路过云舒宫的时候，遇上王爷，他说让咱们收拾东西，过几日和他一起出城。”
　　“去哪里？”
　　“他没有说，娘娘，能走总是好的。”
　　“未必。他这个人……”
　　华婉的心里还恨得一阵一阵，又不能发作，很是难过，心想永远不要再见到他才好。但看到流苏，有些不忍，便说：“也没法子，他下了命令，先收拾起来，且看他想怎么样吧。”

　　几日都见不着王爷的面，小顺子来帮忙收拾，问他，他也说不上来。华婉想就这么虚耗着？这几日很是忙碌，没想到收拾东西也费神。她原先带来的嫁妆她打算全都带走，那些赏赐她是不要了的。至于衣服饰品她倒是不在意，还得流苏帮她细细收拾着。
　　“这件翠绿不要了吧。”
　　“娘娘，这丝绸是西域来的贡品，还是带着吧。”
　　“不用了，以后在我的王府里，用不着穿得这么隆重。”说话间，王爷就走了进来。
　　流苏是明白人，行了礼就出去了。留下两人好一会儿都不说话。
　　“看什么？我王府里还养不起一个女人？”
　　“你要带我走？”华婉不明白是什么让他这么决定。
　　“齐国的后宫一共三十五个妃嫔，连同陈国的庆平公主都已经为齐明废帝殉葬。而你，不过是本王想要带走的一个宫女。皇兄要在皇城再留守几日，将齐国并入秦的领土。给你这么多天，也该收拾停当，一切从简。本王明日出发，回定王府。你去问一下流苏，她愿意，可以和你一起。”说完，转头就走。
　　“哎，喂……”华婉出声想叫住他，但是转念一想，又能怎么着呢？
　　如果他愿意带她走是因为有感情，她已经无法相信。可唯一的生的机会，又怎么能放过。或许，今日放过她，他日伤害更深，或者，哪天秦国与陈国打起来，她被吊在城头也不是不可能。说到底，她哪里有选择。但此刻，她相信，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流苏说，要和她一道去秦国。她在齐国也没什么亲戚，两个人总可以照应些。华婉想，流苏真是个大胆的女子，就这样和自己一起去异地他乡。上一次，她有翠喜，虽然结果是散了。这一次，她有流苏，她觉着可以一起走好长一段路。
　　一大早，小顺子赶着一匹马车过来，帮忙将几箱东西放上车，嘱咐华婉和流苏披上披风遮去头脸。两个女子的脚程不快，马车便也笃悠悠走得很慢。华婉觉得走到城门竟是长路漫漫，真怕那王爷又改了注意。一直到出了皇宫，她一颗心才放下来。
　　王爷骑着一匹骏马，见到她只用眼光一扫。周围有一队骑兵，还停着两架马车，华婉不敢多看。小顺子过来示意她们上了一架马车。很快，传来马嘶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华婉问：“还有一架马车是谁的？”
　　小顺子说：“是林大学士和九公主，他们回去要成亲了。”
　　九公主的母妃早就过世，当下这样也是好的。
　　华婉想，她真的改嫁了，也不知命运如何安排。她算是个公主的时候，是做齐明帝的小老婆，这一次变回宫女，又成了他定王的妾。
　　她掀开帘子，想去再看一眼只见过一次的宫门。城墙上站了一个女子，她定睛一看，是十公主齐令月。她见到她走了？不知怎么，她心里隐约不安。
　　可是，来日的事情就留给来日吧。她稍稍伸出手臂，朝着城门挥了挥手，做出一个告别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