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樱》水中雾

2、女婴

　　“樱子！起来干活！樱子！樱子！”

　　睡梦中的龙樱被外婆叫醒，她揉揉眼睛穿好衣裳出来发现外面下大雪了。

　　整个院子都变成一片白茫茫世界，雪很厚，门口的鸡窝都盖住了，母鸡们啄开雪，一只接一只的挤出来，拍着翅膀围着外婆咯咯叫。

　　龙樱机灵的拿起铁锨铲雪，外婆去拿柴火，母鸡们紧紧跟着外婆的小脚移动，差点绊倒她。

　　龙樱赶紧铲出一片干净地，抓了把陈高粱撒下去，看到有吃的，母鸡们立刻抛弃外婆，哗啦啦的冲过来扑到地上欢快的啄着暗红色的高粱粒。

　　等铲好一条小道的时候，龙樱已经累的汗流浃背了。

　　吃了外婆热的饼饼，龙樱小心翼翼的装好玩偶背着书包出了门。

　　今天张树梨没有等龙樱，村口那一个人也没有。龙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站了一会，想着可能张树梨还没出来。

　　于是她跑到张树梨家后面喊：“张树梨！张树梨！上学啦！”

　　喊了好一会，院子里才传来张树梨她妈的声音：“树梨早走啦！”

　　树梨走了？龙樱摸着兜里的玩偶，玩偶被暖的热乎乎的。

　　雪还在下，路上依稀错落着大大小小的脚印，村子里的男孩们成群结队的走过去，看到龙樱就吐口水，嘴里喊着：“没爹没妈！没爹没妈！”

　　龙樱气的红了眼睛，撰着拳头却不敢冲上去，她打不过他们。

　　看到龙樱敢怒不敢言，男孩们哈哈大笑起来，更加肆意的嘲笑起来。

　　龙樱夹着肩慢吞吞的挪着，男孩子走的快，等一会他们就走远了，就没人再笑她了。

　　学校在镇上的街道边，离家不过二里地，就算走的再慢也快到了，街道上小孩更多，尤其是舅舅家的两个小孩特别喜欢欺负龙樱，每天上学龙樱最怕走这段路。

　　快到街边了，龙樱发现前面的大杨树下围了一群小孩，还有两个大人在边上。

　　“活的死的？”

　　“死了！都冻硬了！”

　　“咋回事？咋回事……让我看看……”有小孩看围着一群人，就凑热闹使劲往里钻。

　　“死小孩！”

　　“谁家的？”

　　“不知道……女孩……还没满月叻……”

　　龙樱透过人腿的缝隙看到一团淡蓝色的小被子，被子上飘着淡淡的黑气，虽然看不到小孩，龙樱也知道她死了，只有死人才会让人感觉那么冰冷。

　　“被子里有钱！”

　　“多少……”

　　“我不敢拿……”

　　“怕啥！”有个小孩一把推开用树枝挑着小被子的男孩，麻利的伸手进去摸。

　　“噫！”有人惊呼：“这小孩真胆大！”

　　“嘿嘿！二十块钱！”

　　“那么多！”

　　“肯定是她爹妈放的……”

　　议论还在继续，拿了钱的小孩得意洋洋的把钱揣兜里，龙樱看到那一瞬间小被子上的黑气全都附在了那个男孩身上。

　　“真冷！”龙樱打了个摆子，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自己飞快的溜走。

　　到了学校，小组长收作业龙樱才想起来昨天布置的数学作业没写，感觉大祸临头的龙樱赶紧翻出作业本开始鬼画符。

　　第一二节课都不是数学，龙樱得到了喘息之地，终于赶在第三节课前把作业画完了。

　　交了作业一身轻松，龙樱摸到了书包里的小玩偶，抬头看看张树梨正和两个女生有说有笑，眼神都没给自个撩一个。

　　“要不要过去给她呢？”龙樱坐在凳子上，紧张的摸着小玩偶：“万一她不搭理我咋办？旁边还有别的同学……万一……”

　　纠结到最后，龙樱也没迈出步子，放学后张树梨一个箭步冲出教室，一溜烟儿跑的没影了。

　　“她根本不想跟我一起走。”

　　看到张树梨放学就跑，龙樱终于认识到她根本不想理自个。

　　倍感失落的龙樱紧紧抓住小玩偶：“不等我就算了，我自己留着。”

　　放学后在教室磨蹭很久的龙樱被不耐烦的锁门班长赶出教室，外边雪早不下了，学生也都走差不多了，龙樱松了一口气，挎起书包往家走。

　　路上有看到那个蓝色的小被子了，不过这会一个人也没有了，黑气也消失了，龙樱壮着胆子靠过去。

　　走近了一眼看到的就是被扯的乱哄哄的小被子毛毯子，之后就是脸朝下趴着的小婴儿，浑身光溜溜的，屁股到背上都是青的。

　　只看了一眼，龙樱就吓的赶紧跑了，村子东头废砖窑边有一群坟堆子，村里人都说那是乱葬岗，夏天龙樱去玩的时候看到过好几个毛毯子包的死小孩，都是别人扔的女孩，自那之后龙樱再也不去那边玩了。

　　一口气跑回家，外婆正在炕头煮饭，外婆再凶也没把自己扔到外边冻死，龙樱觉得自己应该更听话，好好孝顺外婆。

　　吃完饭，龙樱赶紧抢着去洗碗，一不小心把一只大花碗磕地上了。

　　外婆心疼坏了，赶紧拾起来发现碗口磕了个嘴儿。

　　“贱人生的小疙瘩子！笨的跟母猪一个样，做啥啥不会，吃啥啥能吃……”

　　一连串的脏话劈头盖脸的砸下来，龙樱僵立着，直到外婆收拾好进里屋眼泪才哗的涌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好好干活……想……孝顺外婆……呜呜呜呜……”这么想着，心里更委屈了。

　　“哭哭！就会哭！憋着！再哭滚出去！”

　　眼泪止不住，胸口快要涨炸了，龙樱拼命憋着，她害怕外婆真的把她赶出去，像那个女婴一样被冻死在雪地里。

　　“外婆别赶我……我……嗝――我不哭，不哭……”

　　“别搁这膈应人了，赶紧上学去！”

　　“外婆！外婆！”龙樱吓坏了：“外婆别赶我……我不想冻死……”

　　“要赶你早赶了！赶紧去上学，晚上回来吃饭！”外婆被龙樱撕心裂肺的哭声嚎的心酸，闺女不争气，留下这个小妮子，咋看咋愁。

　　“好、好……”龙樱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我，我晚上还回来……”

　　路上寒风像割肉刀，泪水干在脸上被风一吹，本来就春裂的脸更疼了。

　　虽然脸很疼，手上的冻裂的伤口也很疼，龙樱心里却安心不少，晚上还能回家，自己没有被外婆抛弃，真是太好了。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学校，龙樱站在教室门口不敢进去，因为那里倒吊着一个脸白白的女鬼。

　　女鬼的头发蜘蛛网一样封住门口，进出的同学身上都沾了黑色的锅烟灰一样的东西，不光这样，那女鬼嘴里还不停的流着粘稠的黑水，滴滴答答淋到地上，粘糊糊的淌了一大片，而且还臭臭的。

　　被女鬼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瞪，龙樱就吓得尖叫一声跑掉了。

　　班里的同学不明所以的看着龙樱仓皇逃走，大嘴巴的开始说起龙樱的疯癫史：“就那个龙樱，没爹没妈还有神经病，经常炸呼呼的。你们知道不？”

　　这个男生叫王不苟，平时最喜欢针对龙樱，虽然龙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这会只见他神秘兮兮的吊着大家的胃口：“你们知道不，暑假我和齐欢上二里河玩的时候，在南边桥上看到龙樱坐在桥墩上发疯……”

　　南边桥这事是有，不过不是龙樱在发疯，而是那桥下住了好几个鬼，那天龙樱路过大桥，那几个鬼非拉着龙樱去他们家看看，那桥下都是水，去了还能有命？龙樱是个旱鸭子，又不傻，自然抱着桥墩死活不肯下去，结果那几个鬼不依不饶，使劲拽着龙樱往下走。

　　这场景在外人看来就是龙樱一个人在桥上发疯，类似的事情不止一次，龙樱神经病之名广为流传。

　　那个男生信誓旦旦的说龙樱的神经病会传染，谁跟她玩谁得病，吓的班里的同学一惊一乍的，都暗自决定以后离龙樱远点。

　　快上课了，外边的学生都进教室了，龙樱还在门口不远处徘徊，她真不敢进去。

　　“龙樱？”

　　“老，老师……”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白胖子，他是龙樱班里的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

　　“你在门口做嘛叻？还不进教室！”

　　“我……我……”龙樱支支吾吾，外婆不许她把看到东西的事乱说。

　　“赶紧进来！”胳膊里夹着课本的数学老师转身走进教室。

　　龙樱看到那个女鬼在他进屋的一瞬间趴到他背上，水草一样的乱发紧紧缠住他的身体，脸更是亲昵的贴着数学老师微秃的脑袋。

　　女鬼不在门口了，地上只剩黑乎乎的粘液，被各式各样的脚印踩的到处都是。

　　龙樱掂着脚试图绕过粘液，眼角的余光看到爬在老师背上的女鬼伸出黑乎乎的舌头/舔/他的肥肥的耳垂，数学老师似乎有感，他伸手摸摸耳垂，当然什么都没摸到。

　　龙樱却分明看见他摸了一手黑粘液，稀糊糊的顺着他的手指淌到手背上。

　　龙樱觉得胃部有些不适，女鬼却抬起头对她妩媚一笑。

　　龙樱被这笑容吓了一跳，脚下一软趴地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

　　全班哄堂大笑。

　　幸亏冬天穿的多，摔的不疼，龙樱爬起来就往自己位置上跑，她的位置在班里最后面的角落，那里离讲台远。

　　到了座位上，龙樱放下书包紧紧缩在墙角，浑身止不住的抖，那个女鬼身边太冷了，又阴又冷，还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真不知道数学老师怎么就那么泰然自若的翻着课本给大家讲课的。

　　下午课龙樱完全没听进去，整个教室都是女鬼粘液的臭味，一放学龙樱就抄起书包往家跑，学校太可怕了，还是家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