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流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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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逃亡
烈日炎炎，官道上聚集着一群灰头土脸的流民，他们有老有幼，多数受南越国战乱的影响，拖家带口背井离乡重新寻找一个安定的地方。
此时傅沄就在这一群流民之中，她牵着傅黎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在路边，尽量不与别人挤在一起。
中午的太阳实在很大，傅沄抬头望一眼天空，又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去。按着时辰算，这个点该吃午饭了，她们省掉了早餐，还赶了半天路，这会儿感觉要饿晕过去了。
很快，有人抱怨说没有力气走了，正好前面路边有几棵大树，队伍里领头那个高壮的汉子就顺势招呼大家停下来在树下休息。
战争原因，很多百姓家里都抽了壮丁，这一群流民里面大多是老弱妇孺，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为了方便行事，总要有一个领头的人物，高壮汉子就这样被大家推出来的。
高壮汉子叫李三，早年间被官府逼良为匪，带着几个兄弟占了个无人的小山头做劫道生意，可是如今这混乱的世道，土匪守着山头也活不下去了。
李三带着手下兄弟，打算下山最后劫一次财后收拾东西换地方。
万万没想到，下山后守了半个月，只守来一批流民，土匪们自己手里的粮食也不多了，一打听流民也是奔着洛城而去的，大家目的地相同，干脆一合计，随流民一起上路。
树下的阴影处就那么一点，一群人要在这安置下来，地方根本不够分，正午的烈日下，谁都想占个阴凉的地方。
李三带着兄弟率先走过去，挑了个好地方坐下，接下来才是流民。
流民的内部其实也存在欺弱现象，有些一家七八口人出来的，仗着人多也可以欺负人少的，比如傅沄和傅黎。
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带着一个更小的孩子，一路过来众人都不当他们一回事，因着傅沄不是善茬，大家才进水不犯河水。
傅沄根本不和别人去树下争阴凉地方，那么多人挤在一起，这么热的天气，可够臭烘烘的，东西都吃不下了。
她牵着傅黎，直接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扒拉出一小块地，两人坐地上，半人高的灌木刚好给他们挡着太阳。
灰扑扑的包袱里，入眼就三个大窝窝头，她叹口气，拿出一个掰一半递给傅黎，自己拿着另一半张嘴就咬。
窝窝头实在硬，傅沄用力咬下去，好不容易嚼碎了，又咽得很艰难，干涩的窝窝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难受。
一个水壶突然被递到眼前，转头望去，傅黎小小的身子蹲在阴影里，七岁八的年龄，瘦瘦小小的样子，站起来比灌木高不了多少，他全身脏兮兮的，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块地方能看出本来的颜色，只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
“哥哥，喝水！”他咧开嘴笑，洁白的牙齿很是显眼，声音也很嫩嫩的。
还是个小孩子呢！
傅沄轻笑一声，接过水壶灌了一大口，好歹把喉咙里的东西咽下去了。
“算你有良心！”她揉了揉傅黎的小脑袋，声音低下去，“要不是带着你，我一个人大可以过的潇洒点。”至少不用受这份窝囊气。
傅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小手扯着傅沄的袖子:“小黎长大以后，会保护姐姐的。”
他小脸蹦得紧紧的，很严肃的样子，“姐姐”两个字却说得含混，唯恐被人听见了去。
傅沄女子的身份是必定不能让人知道的，一路走来，两人不知见过多少年轻女子被人欺凌的事，就是在这群流民中，李三那几个人也沾手了队伍中的几名少女。
几名少女都是跟着家人出来的，李三几个看上了她们，流民们不敢反抗，顺手把她们推出去的同时便求得了李三的庇护，这也算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了。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女人们更是如同货物一般低贱。
傅沄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住她眼里的寒芒。
到达洛城还要一天多的时间，她已经不打算继续跟着这批流民走了，得找个时间脱离队伍才好。
北梁和南越边境流离失所的百姓大多是往东陆国的洛城跑，洛城虽大且繁华，但也不可能接受所有来自别的国家的流民， 何况她也没打算一直当个流民，如今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傅沄在想事情，傅黎也不打扰她，乖乖在边上安静地咬窝窝头，偶尔偏头看她一眼，眉梢眼里都带着对傅沄的依赖和信任。
半个窝窝头，两人啃了半天还没啃完，最后为了不浪费，又丢回包袱里了。
傅沄看了看傅黎比之初见时小了一圈的脸蛋，真是一阵心酸，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到了自己身边两个月，看看瘦成啥样子了， 想想就对不起自己师姐。
几个月前，傅沄在门派里留书一封就离家出走了，从四国交界的天山出发，去南越国都城朝月找大师姐尹侨。
她一路游山玩水地过去，还在路上，就传来消息说北梁大败南越，都城朝月被南越反贼联合北梁军队，里应外合攻破了，傅沄着急，加紧行程往朝月赶，可惜还是只见到尹侨最后一面。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尹侨，傅沄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尹侨一身是血，抱着个孩子过来，两人连叙旧的时间都没有，她把孩子往傅沄怀里一塞，交代几句，恳求傅沄保护好他。
然后孤身一人去外面把追杀过来的敌人引开了，傅沄知道，那应该是她见尹侨的最后一面，而那个孩子，是她对自己最后的信任。
“他是南越的皇子。”
“阿沄，师姐拜托你，帮我保护好这个孩子。”
“把他送去晋州。”
没办法，傅沄只好带着傅黎跑了，为了躲开追杀，两人一路乔装打扮吃了不少苦， 南越境内，北梁国的人对傅黎围追堵截得紧，她只能舍近求远，从东陆取道晋州。
傅黎不叫傅黎，傅沄接手他的时候他除了身上穿的衣裳，就剩怀里挂着的一块玉佩，尹侨连他的名字也没来得及告诉她。
最要命的是，傅黎大概受得惊吓过多，后来发一场高烧，差点脑子都烧傻了，醒来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抱着傅沄直叫娘。
傅沄无奈，说了好久才让他改口叫自己姐姐，以男装示人后，又换口叫哥哥。她给他说明了情况，又给取个化名叫傅黎，这个孩子就这样成了傅沄甩不掉的包袱。
傅黎最开始跟在她身边，一直呆呆傻傻的，傅沄生怕人家好好一个皇子就这样毁在自己手里了，惊得往他嘴里塞了好多灵药，又耐着性子哄了好久，如今总算有些小孩子该有的模样了，眼睛也恢复了灵动，傅沄松口气的同时，也不敢再问他以前的事。
小孩子之前吃了那么多苦，那些事不管忘没忘，她都不想再揭人伤疤，两人就如同普通的姐弟一样，尹侨把他交到自己手里的，她就会完成她的嘱托，把傅黎安全地送到晋州。
“小黎，姐姐向你保证，等我们去了洛城，一定去吃好吃的。”
傅黎是小孩子，肠胃不好，这种东西确实也不能多吃，何况他一个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孩子，比自己更接受不了那么粗糙的食物吧？ 难为他这么乖，这段时间不哭也没闹过。
树下一群人吃完东西稍作休息又开始赶路了，荒山野岭在外面露宿安全没有保障，大家都打算在天黑前赶到一个有人烟的村庄或小镇。
傅沄收了收包袱，系好后甩回肩上，然后迈开步子跟上前面的队伍，她身材高挑，走起路来脊背挺直，动作爽利不带一点的女气，也难怪在这群人中混了那么久，也没人怀疑她是女子的身份。
开始的时候，其实有人见着他们人单力薄想来勒索点东西，很快就被傅沄干脆利落给收拾了，这算是一个下马威，从此大家摸了她的底，也不敢轻易招惹她，至多明里暗里地排挤些，只要不过分，她也不会计较。
走出十几米，身边半晌没见人，傅云回头才发现小不点正迈着小短腿，跟得很吃力。 她无奈停下，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傅黎开心地咧开嘴就是一个大大的微笑。
可惜对方不领他的情，他一笑，洁白的牙齿和脏脏的脸蛋对比不能更明显了。
傅沄看不过眼，捏了捏他嫩嫩的脸，道:“别笑了！”
傅黎立马收住笑，捂着嘴巴，大大的眼睛犹是亮亮的，像是能发光。
日落之前，一群人到达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外，镇里不会允许这些流民在街头乱走，大家只能在镇外找了一个地方过夜。
镇外有一个小树林，树木高大，杂草丛生，但临着人来人往的官道，里面少有野兽出没，相对来说是个安全地方。一群流民们就在这里，铺开随身带的席子，露天而宿。
天黑得很快，可供照明的东西有限，流民一般不会用来浪费，天一黑就直接睡觉，为第二天的赶路养好精神。
傅沄照例在人群边缘的地方找一棵树坐下，背倚着树，就这样眯着眼睛睡。
傅黎躺在她身边，身子下面铺着一层树叶，头枕在她腿上。
白天赶路的时候，傅沄已经和傅黎说了打算要离开流民群的事， 在天亮之前，趁着大家还没醒来，他们便离开。
傅黎大概有些不安，睁着眼睛一直没睡，傅沄察觉到了，伸手在他背上有规律地轻轻拍着，又抚摸他的脑袋，哄着他睡。
这是傅沄见着别的母亲哄孩子入睡的方法，似乎很有效果，就学来了，本来还要配合着唱歌的，她不会唱歌，就把这一步省掉了。
傅黎其实是不敢睡，怕傅沄会丢下他一个人走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累赘，可是小孩子觉多，他终究抵不过睡意，睡过去之前，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傅沄的衣角。
夜逐渐静下来，只剩下夏日的虫鸣声，声声入耳，月亮爬上了高高的枝头，随着时间的过去，又往西落在山头上，东边的天空泛着微弱的白光。
傅沄睡眠很浅，估摸时间快到了，睁开眼睛，人群那边响着此起彼伏打呼声，她淡淡地扫过一眼，抱起傅黎轻手轻脚地离开。
傅黎醒得比想象中快，才走出几步，他就在怀里挣扎了一下，傅沄低头对上他的眼睛，朝他安抚地笑了笑:“嘘！”
这个时间，周围还是有些黑，傅沄夜视力比平常人，脚步在抱着一个孩子的情况下也很轻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离开了。
身后，睡得七躺八仰的流民们依旧打着响亮的呼噜，只是傅沄没发现，有一个人抬起了头，向着她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流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