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夜者》仙绕灵溪

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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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夜者的工作，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并不是每天接近黄昏的时候去驾驶马车就能轻松完成的工作。在这之前，还需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黑夜融化。
　　成为了寄夜者之后才知道夜晚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如此漫无边际的模样的，它一开始的模样是一棵棵高大粗壮的树，无论是树干还是稀疏的枝叶都是漆黑的。站在离树半米的地方，都能感受得到一股寒气。
　　第一次见到夜之树，我好奇地伸手想去触碰它的树干，但是被银拉回了手。
　　“别碰，会被冻伤的。”
　　“冻伤？”我反问。明明现在的我们都已经是灵体，已经无法准确地感受温度，也不再会受伤。这明明也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银沉默了一瞬。
　　“夜之树是凝缩的黑夜，夜空的冷自然也被凝缩，这种寒冷，哪怕是我们也会被伤害到。”
　　可能是看到我的表情有些害怕，他冲我微笑之后，伸出手，把手贴在了树干上。
　　我惊叫了一声。但是他很快就把手从树上挪开了，但是我看向他的手心时，发现已经红了一片。
　　“银？”完全不知道他贸然去摸树的含义，只看到他脸上的几分不适。他示意我去看他摊开的手，而那一片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手上消失 ，很快他的手心就恢复了一开始的白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不过就算碰到了也没有关系，就像这样，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就去伤害自己？”我微恼，语气中带上了一些指责。他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抬起头，向我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那是一个有点忧伤又有点愉快的笑容，仿佛他回忆到了什么。
　　“我的老师，在我第一次见到夜之树的时候，也做过一样的事情。当时我和你的反应一模一样。好啦……”他转过身，不再面对我。
　　“必须开始工作了。不然就赶不上时间了。今天，你就先看着我做吧。”
　　首先要用特殊的斧头砍倒巨大的夜之树，然后把巨大的树拖到熔化池中，再把箱子投入熔化池，等夜浆被收集完毕后再打捞出来，放在车上，到了时间便用马车将夜浆拉到特定的地方在空中放飞。
　　听上去很简单，但做起来却不一定，而且和银说的，万分的枯燥。
　　砍断夜之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哪怕是用那么锋利的斧头，用尽全力砍在树上也不一定能出现一条浅浅的痕迹。很快我便会放弃，双手撑膝等待着银的救援。每一次银看到我的模样，也只是笑一笑，接手了我的工作。
　　我特别喜欢看他砍伐夜之树的模样，那个时候，他总是习惯地把自己的长发绑起，为了它们不在工作的时候遮挡他的视线。他挥动斧头的模样潇洒利落，对我而言如此困难的工作，在他的手里却显得那么轻松，从来都是，在我回过神来之后，那颗肃立在我面前的高大树木，就已经向一旁倾倒去了。
　　后面的工作，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等黑夜正式被收容进了箱子里之后，就即将开始今天的最后一项工作了。
　　矫健美丽的骏马正在等待着我们，箱子在马车上放定之后，由银或者我驾驶马车，骏马腾空飞起，疾驰如风。放飞黑夜是我最喜欢的一项工作，而银的表情告诉我，他也喜欢着这项工作。
　　黑夜的放置不需要固定的地点，而银也说，每到这个时候，寄夜者都没有一个会偷懒就近放出，而是走到更远更远的地方，才舍得将夜晚放飞。
　　因为这是我们能够接触到人间的机会。
　　无论如何，我都认为人间是美丽的，哪怕我受尽了苦难，我都认为人间是个美丽的地方，无论是乡村宁静的美景，还是城市繁华的人烟，每一样就算每一天看，都看不腻看不厌。
　　银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在他今天看定的地方打开了箱子，箱子里还滚烫的夜浆瞬间腾空飞出，如同盛大节日才能一见的烟火。火焰一般美丽的晚霞铺满了天空，夜浆也渐渐开始冷却，从金黄，到橘黄、到红、到蓝、到深蓝……夜浆从沸腾中沉静下来，真正从晚霞变成了夜。
　　有的时候，趁时间还早，银会带着我到人间去，我们穿着黑色的袍子，随便在街上，在集市上闲逛，看着匆匆来往的人们，但是他们感知不到我们，就算迎面撞上，他们也只会从我们的身体中穿过。
　　银很喜欢和我在一个小镇中漫步，看着孩子们在各家门前打打闹闹，母亲责骂着顽皮的小孩，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气。这是真实的人间生活。
　　他总是一遍一遍地，在马车上，在小镇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但他更喜欢看一座教堂。是乡村中的一座并不大的教堂，银每一次都会特意来到那里，站定，静静地看着。
　　教堂已经有着很长时间的历史，雨水在墙上留下了黑色的痕迹，葱绿的爬山虎幽幽爬上墙壁。银望着那座教堂的时候，眼神总是非常的忧伤的。
　　但是无论是在小镇也好，也是教堂也好，到最后，他总是会把目光移到我的脸上。
　　他是个喜欢微笑的人，但是他看着我的笑容，似乎永远是这样的。
　　又高兴又忧伤的笑容，特别是在那些让他触景伤情的地方，他的目光在我身上驻足时，笑容中似乎还多了一分释怀。我总觉得他看我，如同在看一名旧识。
　　“特瑞莎，走吧，该走了。”
　　他从来不吝啬地呼唤着那个他送给我的名字，只要能用名字的时候他绝不用“你”代替。虽然这个名字，只有他一个人会使用。这个名字只为了他而存在。
　　不过也没有关系。
　　虽然人间的画卷很美，但我最爱看的，却是银坐在马车上的模样，那个时候他的长发，可能还束在脑后没有松下，被风划成了优美的波浪。有时他想起松开了头发，银色的长发便会在空中随意地飘散飞舞。
　　这是我最喜欢的场景，当初的我也是因为这样才成了寄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