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爱》落五月

8、第八章

　　（想吃猫，先追猫）

　　半年的时间，对于在NE基地中的各国军人们来说，并不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因为一个由国际刑警和NE特战队共同追击的大规模国际犯罪团伙的行动，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这个代号为“染色（DYER）”的行动，其实已经持续了近三年，但一直没有令人满意的进展。直到半年前NE在执行其它任务时，竟意外发现了那个做为毒贩据点的太平洋小岛，竟然与“染色”行动的目标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使得“染色”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那次任务，正是白玉堂刚进入NE时，展昭在外三个月所执行的任务。
　　那次意外的收获，令国际刑警组织如获致宝，顺着各种线索越挖越深。当整个蓝斯洛帝国的脉络都被摊开在调查人员面前时，所有人都被震惊了。这样一个表面上看起来符合各种法律法规、被上流社会和金融钜子们推崇倍至的巨大商业帝国，其实只是为蓝斯洛犯罪集团暗中进行各种违法活动做掩饰的面具。
　　而身为犯罪集团首领的蓝斯洛本人，看起来完全是一位举止优雅风度翩翩的绅士。顶级商业杂志的封面上，他西装革履面带微笑的样子，让人无法将他和任何犯罪行为联系在一起。
　　巨额的黑色收入流入这个商业帝国庞大的枝蔓之后再流出时，已经被洗成了合法的商业利润。于是在光鲜亮丽的面具前，没有人知道掩盖在这个面具背后的肮脏交易，其实涉及了武器、毒品、人口和器官|贩卖等等一切人类社会中存在的最黑暗的部分。
　　在ICPO和NE的通力合作下，有选择的打掉了蓝斯洛帝国大树中一些看起来不起眼、但其实有着深层重要作用的小枝条。未免打草惊蛇，这些被选择出来的枝条间看似毫无联系，只是ICPO无意中清除的撞上枪口的小角色。但当这样的行动进行到一定程度时，就无法再顺利执行了。
　　能够一手建立起如此庞大的犯罪帝国，并为之戴上无比完美的华丽面具的蓝斯洛，绝不会是坐以待毙的蠢货。无论从何处下手，只要给蓝斯洛留出一线生机，凭借他多年经营渗透在各个领域的关系，以及高薪豢养的庞大精英律师团，蓝斯洛很有可能成功脱罪。
　　若想一举将这棵根深叶茂的大树连根拔起，就需要做十分万全的准备，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绝不能让他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NE特战队，军情室。
　　正显示在投影幕布上的，是一个刚刚从礼宾车上下来，正要步入酒店的年轻女人。栗色的长发盘起，垂在耳侧的几绺碎发衬托出耳垂上璀璨夺目的钻石耳钉，微侧的脸庞勾勒出优美的面部轮廓，暗金色的修身礼服衬托出完美的身材。无论从哪个角度评价，这都是一个美丽而优雅的女人。
　　正在做简报的ICPO警官戴安看了一眼照片，眼神中却完全没有欣赏美女的意思。
　　“这就是蓝斯洛的女儿——赫莉梅尔。与很多巨型商业集团的千金小姐不同，赫莉不是时尚界的名媛，也很少出现在富豪圈的社交场合，事实上，她以蓝斯洛女儿的身份出席正式场合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总是被保护的滴水不漏，以致于我们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无法拍到一张她的正面照片。而这张照片拍摄于一个月前的纽约帝景酒店，当时赫莉正代表蓝斯洛集团出席一场慈善晚宴，看起来毫无防备，几乎是刻意让人拍到她的样子，这很罕见。晚宴结束后，赫莉就直接搭乘私人飞机离开了纽约前往西岸，并于五天后和蓝斯洛一同出现在欧洲。这五天之内，赫莉行踪成谜，我们的调查人员无法确认她去了何处。
　　因为赫莉身份特殊，从调查一开始，她就是我们的重点关注对象，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非常的「类似」普通人，直到一个月前的这次突然「失踪」又自动出现，让我们开始怀疑，她并不是单纯的富家千金。”
　　“她的确不是！”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下面听取简报的座席当中传来，所有人的视线立刻转向发声处。
　　展昭站起来报告道，“很抱歉打断您！只是我十分惊讶这个女人竟然就是蓝斯洛的女儿赫莉梅尔。去年三月在达韧岛的行动中，我见过她。她当时假装平民，在混乱中出逃，我还曾救过她。既然她会出现在达韧岛，那么她就不可能对蓝斯洛集团的事情一无所知。”
　　“Mr. Zhan，谢谢你的说明。恐怕她不仅不是一无所知，而且还知道得很多。我们都已经知道达韧岛对蓝斯洛意味着什么，我可不相信他的女儿出现在那里，是去旅行的。”
　　戴安继续报告着，在页面切换前，展昭又看了一眼画面上美丽的女人，赫莉的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却看起来很冷。
　　展昭心中闪过一个画面，子弹横飞中，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把一个小姑娘护在怀里。明明是完全一样的面容，却似截然不同的两人。

　　那时展昭所带领的战队，刚刚清理了东部区域，从达韧岛上最核心的位置撤出来。海岛上当地的居民受到军事行动的惊扰，乱作一团。从巢穴中逃出的毒贩们趁乱与居民们混在一起，给特战队员的清缴造成非常大的困扰。当一伙毒贩利用无辜的居民突围时，赫莉就在那群居民之中。展昭清楚地看到赫莉把一个小女孩护在怀里躲避流弹，因此确信她应该不是毒贩中的一员。当特战队成功压制毒贩火力，接近那群居民时，一枚手|雷在附近爆裂，赫莉护住了孩子，而展昭护住了赫莉。
　　行动结束后，特战队协助国际人道救援组织为家园被毁的岛上居民们分发生活物资，幸免于难的赫莉带着那个小女孩一起来向展昭道谢。
　　展昭清楚地记得赫莉的笑容，真诚、温暖、纯粹，他不相信那只是她用来掩藏真实身份的面具。可惜，他没有机会去了解了。

　　两个小时的报告结束，在座的所有人都已经明白，这可能将会是NE特战队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行动，届时恐怕需要所有行动分队尽数出击。NE最高指挥官乔纳森将军形容这次行动做为和平年代的一次“战争”，将必然会载入NE特战队的史册。
　　展昭暗暗握了握拳，对于一名身处和平年代的军人来说，得以参加这次行动，也是足以在他生命中留下重重一笔的经历。更何况，这可能将会是他离开NE前的最后一次行动。

　　“猫儿，在吗？”白玉堂标志性的寻猫声在门口响起，展昭从满桌的资料中抬起头，无奈地应了声，“进来吧。”
　　之前因为智化的那份问卷，他还对白玉堂的亲近曾有过些担忧，但白玉堂坦荡的表现，让他觉得自己是多虑了。后来他曾逼问过智化，智化承认那整份问卷调查是他们情报部对于人员管理的一个新尝试，和白玉堂没啥关系。其实白玉堂问的问题非常多，并非只是他给出的那些。就像展昭当初让他提供白玉堂的资料一样，只是想要更多的了解他。展昭于是松了口气，也对自己的疑神疑鬼很是自嘲了一翻。
　　同为身在异乡的华国军人，又在同一个战队，白玉堂的亲近在展昭看来也是自然而然的行为。白玉堂时不时赖在他这里看看NE基地不多见的中文小说，或是跟他侃侃以前在部队气得政委大骂他“耗子”的辉煌经历，让展昭这个一惯清冷的人多了些快乐的情绪。
　　展昭因为从小修习传统武术，连带着一些传统的中医治疗手法也算精通，NE中有不少对东方文化好奇的异国战友都请他做过推拿、刮痧或是拔火罐什么的。白玉堂当然也在展昭这里享受过地道的中医推拿，全身酸痛的肌肉彻底放松后，大剌剌地就干脆赖在展昭的床上呼呼大睡了。展昭无奈，也狠不下心把他踹出去，只好凑合着挤在一张床上。于是白玉堂便无赖地争取到了与猫儿同床共眠的机会。
　　可惜，这对白玉堂来说未必是好事。因为贴得如此近，却只能干看，不敢触碰，只觉得自己心里猫抓似的，说不出的郁闷。可一旦有机会，他还是宁肯受这样的折磨也想赖在猫窝里，真是自虐得很尽兴。

　　“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天使与魔鬼」？”
　　“你没发现我已经很久不去了吗？”白玉堂如在自家，拉过张椅子挨到桌旁，反跨坐下，两臂交叠在椅背上支着下巴，懒洋洋的样子。
　　“唔，还真没注意。找我有事？”展昭重新低头看手中的资料，已经习惯了白玉堂时不时的“来访”，于是不太在意他的存在了。
　　白玉堂倒是挺高兴展昭这样随意的态度，觉得自己成功的入侵了展昭的生活。
　　“没事儿。无聊。闲逛。”白玉堂笑嘻嘻地看着展昭。其实他想说的是“想你了”。
　　展昭闻言抬头看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推过一份资料，“无聊就帮忙干点活儿吧。智化需要的资料，我现在没空，你帮忙整理一下发给他。”
　　“智化？他可以直接跟你拿资料？”白玉堂拿过文件翻看，惊奇道。
　　“是官方的正当信息交换，互利互惠，发出前会先经过审核。各国的情报部门都在NE有联络官，这是加入NE的明文条件。”展昭抬手在电脑上输入密码打开了一个文件夹，然后把电脑转了个向面对白玉堂，“资料在这里。”
　　“所以，你是华国在NE的联络官？”白玉堂其实最讨厌做案头工作，但他知道展昭已经连续好几天忙得昏天黑地，今天也是从军情室回来就一直忙到现在。展昭会开口让他帮忙，他哪会拒绝。
　　“唔，以后……应该就是你了，现在先熟悉起来也好。”展昭随口回应。
　　“哦……”白玉堂顿了一下，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展昭回国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可自己的追猫大计却还没什么明显的进展。
　　不是他不努力，而是当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可以勾肩搭背、抵足而眠之后，他不知道该如何更进一步了。
　　他看得出展昭对他并不排斥，不管是最初相识时他刻意的挑衅，还是如今时不时恶作剧的捣乱，展昭总是很容易就包容了他，就算被他激怒动手过上几招，也不过是一时之气，从未真的放在心上。
　　可是，这样宽容好脾气的展昭，却让白玉堂反而更加不敢放肆，他害怕一旦越过了某一条线，就会失去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展昭的性格坚忍却刚强，他宽和温润的另一面，只怕会是决绝的冰冷，白玉堂不敢冒这个险。

　　展昭吩咐完之后就没再理会他，埋头于自己手中的资料继续奋战，并未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白玉堂却心中七上八下的时不时偷偷瞄展昭，近在咫尺的猫儿认真工作的表情实在太让人心动，可是他却只敢偷偷在心里意淫，不敢越雷池一步。
　　灯下的两人安静地各自做事，不知不觉就已近午夜。展昭手上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颈椎发出“咔咔”几声脆响，让他不由叹了口气。
　　“资料工作的辛苦，丝毫不亚于外勤任务啊！”
　　“你现在才这么想？”白玉堂帮智化整理资料的工作并不复杂，早已经完成，这时手上拿的是一本武侠小说。
　　“唔，因为这次情况比较特殊吧。本来NE基本上主要负责行动部分，按照预定计划和上头的作战部署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行。但这次任务，对手太强大了，无论怎么准备都不为过。即使如此，也有很多无法预料的变数需要随机应变。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危险性也最高。现在多准备一分，到时的伤亡机率就能减少一分。”
　　“在国内没什么实战机会，在NE出任务这么多次，也只是小打小闹，真说到「伤亡」，还觉得挺不真实的。”白玉堂无谓的说。
　　展昭闻言却垂下眼眸，“生命脆弱，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上了战场的军人，都要作好伤亡的准备。其实，我刚来NE不久，就有一位华国军人在一次行动中牺牲了。我也曾……亲手结束过队中战友的痛苦……”
　　“呃……猫儿，对不起……我不知道……”白玉堂很意外，一时有些无措。他来到NE的时间也不算短了，竟然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些事。
　　展昭露出个没有笑意的笑容，“都过去了。你说的没错，即使已经经历过生死，也还是觉得不真实，好像那些惨烈的场面、那些血肉横飞，都只是一场噩梦。”展昭转向白玉堂，认真地看着他道，“但是，我希望这样的噩梦不要再发生了。所以，我会尽我所能，让我的队友们从战场上平安归来。”
　　展昭语气平静，但他认真的神情，坚定的眼神，深深地震撼了白玉堂。
　　白玉堂怔怔地看着展昭，如同回应他的誓言般，也坚定地说，“猫儿，我也会尽我所能，让你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