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爱》落五月

6、第六章

　　（朝夕相处的日常）

　　特战队中的第七队，一直是一个有点奇怪的组合。队长是一个看起来温和的仿佛大学教授般的人，不穿制服时几乎看不出他竟然效力于全世界数一数二的军事组织。可是这样一个队长手下七名队员，却个个看起来都不是善茬儿。有孔武有力型的，有刁钻古怪型的，就连非战时的消遣都和其他分队不太一样。当白玉堂第一天到第七队报到时，就正碰上两名队员在拼“指力”。
　　乍看之下，不过是两个人在比平板支撑，但走近才发现，那两人保持的是俯卧撑宽臂弯肘时的标准姿势，但不同的是，每只手触地的只有拇指、食指和中指这三根手指！两人的身体都已经处于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阶段，身下的地板上满是汗水滴落的小圆点，下巴下方的地面上更是已经汇成了一小摊水渍。
　　其余几人在旁边津津有味地观战，其中一个小个子的家伙看着表报时，“20秒……25……30秒……嘿，加油啊哥们儿！就快破记录了！”
　　突然两人中看起来更健硕的那位一下子松了劲儿趴在了地上，小个子立刻报时，“4分37秒！”然后又对另一个仍在坚持的家伙大叫，“范宁，撑住！”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范宁的身上，趴在一旁喘气的大家伙也扭着头对他说，“嘿！哥们儿，只赢了我可算不了什么，你得打破记录！”
　　可惜，范宁也已经力竭了，多撑了十几秒后，终于轰然趴倒！
　　“嗷……太可惜了！范宁！4分55秒！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小个子跳起来一屁股坐在范宁身边，把秒表显示的数字伸到范宁的眼前。
　　范宁瞅了一眼，有气无力的挥手把小个子的手打开，喘息着抱怨，“5分钟是个魔咒！”
　　“5分钟是最高记录吗？”白玉堂忍不住开口问。
　　这个声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白玉堂看到大家看过来的目光，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满口大白牙。
　　“嘿！大白！我们终于等来了新成员！”小个子行动迅速，立刻跳了起来，其他队员们也都笑着陆续跟他打招呼。
　　白玉堂虽然是第七队的新人，但是他和第七队的所有队员们却都是老相识了。自从加入特战队开始进行新人集训起，白玉堂这个到哪儿都要拉风大秀的家伙早已经是尽人皆识了。后来因为他想要加入第七队的私心，更是早早就特别和这几位打好了关系，所以如今完全不用什么熟悉的过程，就立刻融入了小队。

　　这时趴在地上的两个人已经坐了起来，范宁没忘了回答白玉堂刚才的问题，“5分钟只是我们现在想要打破的记录，最高记录可不止如此！”
　　白玉堂立刻来了兴趣，“是吗？是谁创造的？最高多少？”
　　“是我。10分49秒。”在白玉堂身后，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回答道，没有停顿便接着道，“白玉堂，今天正式加入第七队，你们互相都认识，我就不介绍了。”
　　大家的确都认识，根本就已经跳过了互相介绍的阶段，直接进入了熟稔的状态。
　　“Cat！范宁刚才做到了4分55秒，差一点就能突破5分钟了！”小个子汇报了成绩。
　　展昭笑了笑，边往里走边摇头道，“我早就说过这没什么意义，我宁肯你们用这个时间多练习自由搏击。”
　　“这是怎么回事儿？”白玉堂一头雾水。
　　“银梭，你有机会讲故事了。”展昭笑着对小个子说。
　　“咳咳，Once upon a time……”银梭立刻装模作样的慢悠悠起了个头儿，却被刚才先趴在地上的岩石一把卡住脖子制住，于是在被胁迫中快速道，“Cat的入营考核一直是NE的神话，我们对录像逐帧研究后发现他之所以没有触动压感探测，是因为空翻时只用了两根手指触地，接触面积太小不足以触发感应器。So，我们在挑战Cat的自我训练方式。放开我，岩石！”
　　展昭接着解释道，“其实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擅长的领域也不同。我从小练习轻灵的打法，对身体的灵活和柔韧要求比较高，和你们的力量型打法完全不一样。不同的技能各有所长，而且也很难同时兼备，没有必要强求。”
　　大块头岩石耸了耸肩道，“我们早已经放弃了，现在这只是一个保留娱乐项目。”
　　“唔，既然如此，今天的彩头是什么？”展昭笑问。
　　“嗷……”岩石一拍脑门，非常郁闷地仰天叹道，“我要为范宁这周在「天使与魔鬼」消耗的所有啤酒买单！我会被他变成穷光蛋的！”
　　然后就见这个壮汉以非常可怜的小眼神儿深情地注视着展昭，“Cat！请告诉我，我们这周要出任务！”
　　他话音刚落，忍笑的展昭还未及回答，岩石就被几个扑上来的队友压着暴揍，“岩石你这混蛋！”

　　展昭没理会队员们的打闹，转向还没完全进入状况的白玉堂，伸出手，“欢迎加入！”
　　白玉堂笑着用力握了一下，再松手变拳撞了撞，才道，“展昭，合作愉快！”
　　展昭对他笑了笑，转头去看那几个仍在一边打闹一边训练的队员。白玉堂像被那笑容勾了魂儿，半天才回过神儿，而展昭已经进入训练场开始了热身。在那一群肌肉壮汗当中，展昭灵动的身影穿梭来去，像有魔法一样吸引了白玉堂全部的视线。白玉堂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说，来日方长，稳住！稳住！

　　就这样，白玉堂开始了和展昭朝夕相处的日子。
　　他加入NE的初衷是想要在这个更能发挥自己战斗力的地方成为一个出色的军人，而加入第七队的初衷则是为了把展昭追到手。对他来说，这两个目标并不冲突，甚至有互相辅助的作用。他喜欢展昭，想追求展昭，并不是把展昭当成一个女性的角色。反而正是因为展昭足够优秀，是可以与他比肩战斗的出色军人，才令他如此心折。因此他相信，如果自己足够优秀，让展昭对他另眼相看，他就有更多机会把展昭对他的欣赏慢慢转变为喜爱。
　　白玉堂是一个目标明确、执行力超强的人，当他认定了目标后，就会将所有精力都充分的投入到行动中！

　　能够正式成为NE特战队员的人，都是能力超群，可以独挡一面的优秀军人。当这样的一批人汇聚在一起时，彼此加成的能量更加惊人。展昭并不是他们当中个人能力最强的人，论体能的优势，他当然没法和天生大块头的欧美战友们相比，就连白玉堂在没有任何附加规则的情况下，身体本身的重量级差异也比展昭更强，但是展昭灵活的头脑和天生的作战意识使得他犹如一个组合机甲中的灵魂，将第七队每个队员的天赋能力都发挥到了最强，是一位当之无愧的指挥者。
　　白玉堂这个各方面能力十分均衡的战士的加入，让第七队的配合更加默契。很多时候，他们之间的协同作战完美到像是同一个人不同身体部位之间的配合，而展昭在耳机中听起来更显清朗的声音，则是这具身体中的传导神经。
　　执行过几次任务后，展昭对于白玉堂的表现，既有些出乎意料的诧异，但更多的确实是欣慰和欣喜。
　　本来，对于白玉堂的别扭性子，他是有些担心的。他虽然很欣赏白玉堂十分出众的个人能力，但毕竟在NE特战队的任何任务，都绝不是好莱坞式的个人英雄色彩的电影。一个身在真枪实弹的环境里的战士，如果自负于个人能力而不听从指挥，不仅会自己吃到苦头，还有可能给整个团队带来灾难式的后果。
　　令展昭意外的是，虽然白玉堂对于找他麻烦这件事似乎是上瘾一般的乐此不疲，但一旦涉及到任务，他会收起所有的不羁与狂妄，同其他人一样，服从指挥，听从安排，从未做过任何影响全队安危的事。
　　展昭想，这个大白耗子倒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嗯……公私分明？

　　展昭从浴室出来，套上T恤短裤，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突然查觉自己很自然而然地对那只大白耗子用了一个有些奇怪的词。
　　展昭皱眉想了想，所谓的“公”，自然是指白玉堂在执行任务时的认真和配合；所谓的“私”，却有些意思了。
　　白玉堂其实是个人缘挺好的人，他在NE里朋友遍天下，没来多久时就已经圈粉无数，加入第七队之前，已经跟老队员们称兄道弟了，这是他绝对的优点，展昭自叹弗如。可是，为何单对自己，似乎总是有些奇怪的“敌意”呢？但说是敌意也不准确，因为那些更像是小孩子捣乱般的挑衅，让展昭不得不花些精力应对，却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时不时地会让展昭头疼一下。
　　那么这个“私”，是单独冲他来的？为什么？就因为两人外号一“猫”一“鼠”，所以惹了大白耗子不高兴？展昭哭笑不得的想着白玉堂的种种幼稚行为，觉得这个人怕是有些人格分裂，简直无法把他闲时的无聊捣乱和战时的勇猛无敌联系到同一个人身上。

　　正当展昭无意识的擦着头发出神时，电脑屏幕右下角突然出现一个一闪一闪的新对话提示，展昭回神，顺手点开。
　　“半年了，相处如何？”智化用词用语一向简洁，没有任何寒喧，单刀直入。
　　“你是指白？”展昭十指微动回过去。
　　“不然呢？”
　　“还不错。”
　　“没找你麻烦？！”
　　“你好像知道什么？”
　　“不多。”
　　“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纯粹的关心。”
　　“我会信？”
　　“你太敏感！”
　　“说吧！”
　　“白向我打听过你。”
　　“……你们很熟？”
　　“半生不熟。”
　　“……问些什么？”
　　“因吹斯挺！”
　　“……”
　　“有些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所以不如你直接填份完整的问卷吧。”
　　智化总算打了一句长一点的话，接着丢过来一份问题列表。展昭打开扫了一眼，差点把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这都是些什么鬼问题？

　　有过女朋友吗？
　　有过男朋友吗？
　　有过一夜情吗？
　　做过性向测试吗？
　　是同性恋、异性恋或双性恋？
　　是处男吗？
　　喜欢哪种类型的性伴侣？
　　能接受哪些性|爱亚文化？
　　……
　　问题见了鬼的问卷，逻辑倒很清晰，竟然还十分正经的以不同答案指向进一步的Part B、Part C等等，一看就是智化这习惯逻辑思考的家伙的手笔……看得展昭哭笑不得……

　　“这也是情报收集的内容？”
　　“任何情报都是有价值的，只看怎么用。”
　　“他问你这些？”
　　“部分，我觉得不如扩充一下，更全面。”
　　“你觉得我会回答？”
　　“交换！”
　　“用什么？”
　　“白的答案。”
　　“……”

　　展昭这次是真的呛到了自己，觉得智化怕是疯了。
　　“我要他的答案干嘛用？”
　　“队长的职责——了解队员。”
　　“不需要涉及个人隐私。”
　　“No no no，对他是必要的。”
　　“？”
　　“你要保护自己。”
　　“？？”
　　“别忘了他的誓言。”
　　“？？？”
　　“吃猫鼠。”
　　“……！”

　　展昭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却又觉得不可能是自己想的那样。
　　“你怎么知道这个？”
　　“嘿嘿嘿嘿嘿嘿嘿……”
　　对话窗口变成了灰色。
　　也是，白玉堂能向智化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他们的关系应该不只是“半生不熟”，那么智化知道白玉堂的事情也没什么奇怪。但展昭没打算再追问，他知道智化这种做情报的人，关系网四通八达且有很多是机密，大概除了他本人，谁也没法说清他到底都与哪些人有来往。更何况，像展昭、白玉堂这样被派驻在外的特派军人，是情报部门的重点关注对象。展昭与智化的关系可以十分紧密，那么白玉堂也可以。
　　展昭怔怔的看着那份几乎可以起名为“个人情感及性|爱偏好调查”的问卷，回想起刚才被智化打断的思考。白玉堂针对自己近乎幼稚的种种挑衅行为，换个角度想，的确很像是小孩子为了吸引注意力而故意无理取闹。据他的观察，白玉堂这样的行为确实只针对自己，但他一直认为是因为他们同是来自华国，白玉堂心存比较之故。难道白玉堂的挑衅其实是喜欢他的表现？这也未免太过可笑。可是……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展昭快速的回想了一遍与白玉堂相识后的种种细节。从在格斗场第一次打照面时的切磋，到后来无处不在的突袭，到突然故意回避的闪躲，到执意加入第七队的坚持，再到如今对自己个人问题的关心……他以前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所以没有特别注意过白玉堂看自己的眼神的变化。如今细细回想，白玉堂针对他的特别之处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掩饰。难道是自己太迟钝了，才会迟迟没有查觉这么明显的事？抑或是此刻的自己太敏感了，把事情想得太离奇了些。展昭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感叹自己一向被智化称作敏锐的直觉，这次竟然没起作用？

　　屏幕上的对话框突然又亮了起来。
　　“提醒：填好问卷传回来。”
　　“滚！”这是展昭能骂出的最重量级的话了，但显然对智化没什么用。
　　“我真的可以用白的回答交换的。”智化倒是很耐心的劝导他。
　　展昭好气又好笑，这倒的确像是白玉堂能干出的事儿。如果智化也对白玉堂说，只要他乖乖填问卷，就可以拿到展昭的答案，白玉堂那个没节操的家伙一定十分干脆就填了。展昭想了想，回了一句。
　　“哪几个问题是他问的？”
　　他十分肯定这问卷的问题大部分是智化这家伙自己搞出来的，应该是受了白玉堂的问题启发，一兴奋就干脆做了个完整的调查问卷，然后用各种手段逼迫身边的人就范。这绝对是十分智化式的恶趣味。
　　见智化一直不回话，展昭抚额，叹了口气，加了一句。
　　“你实话实说，我回答问题。”
　　展昭刚按了Return键，几乎是同时，智化就发了另一张列表过来。展昭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黑狐狸！

　　展昭打开列表看了看，嘴角不由得勾起来，果然这些问题正常多了。
　　展昭谈过恋爱吗？谈过几次？
　　展昭以前的女朋友是什么类型的？
　　展昭为什么和她分手？
　　展昭有可能接受男朋友吗？
　　……

　　展昭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勾画出一个一脸苦恼抓耳挠腮问着问题的大白耗子的模样，竟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可是，一想到这些问题所涉及的对象都是自己，就笑不出来了。白玉堂那家伙，真的喜欢自己吗？展昭愣怔半晌，摇了摇头，不论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回应的。
　　他给不起感情，也不能接受。身为孤儿，生于孤独，令他早早就体会过失去一切是什么感受。他也曾渴望过温暖和拥抱，不顾一切追求过炽烈的情感，但那却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于是他认命了，或许生于孤独的人，也该死于孤独。
　　他太清楚对于身为执行特殊任务的职业军人，生命的无常，感情的奢侈。他宁可就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孤独的守护者，守护着万家灯火，守护着不属于他的圆满，守护着别人的爱情。这样远远地守护与己无关的感情，情绪就不会受到干扰而波动，不会因为失去而崩溃，不会因为无能为力而撕心裂肺。
　　展昭又看了看那份问卷，手指触上键盘。

　　展昭谈过恋爱吗？谈过几次？
　　——谈过。一次。
　　展昭以前的女朋友是什么类型的？
　　——温柔，善良。
　　展昭为什么和她分手？
　　——不合格的男友。
　　展昭有可能接受男朋友吗？
　　——

　　光标在问题下方不停地闪烁，许久后，展昭终于打下三个字——不可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