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榴莲》高乔一竖

3、第 3 章

　　7、18岁的赵家婷与17岁的何延亮

　　18岁的赵家婷，面庞清瘦，露着饱满的大额头，梳着马尾辫，穿着蓝白相间的宽大校服，放在人群里一点都不扎眼。
　　她眼神晦暗，这个世界仿佛再也没有色彩。
　　她的心里筑起一道高高的城墙，她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别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
　　她成绩名列前茅，是老师同学津津乐道的尖子生。
　　她成了一个无趣的灵魂，每日早起跑步，午间坐在高高的看台上，吃下一颗榴莲糖吹着风看着人来人往，傍晚会带着耳机安安静静的背单词。
　　她仿佛如正常人一般，可她却丧失了无数生活自理能力，她畏惧车，畏惧酒，畏惧过马路。她看过无数心理医生，他们勉强让她维持正常的生活，可他们却察觉不出，她已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17岁的何延亮，风华正茂。留着干净的小平头，宽大的校服穿在身上裤腿还短一截，一双明眸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他的黑白照片刻在冰冷的墓碑上，永远留在了17岁那个美好的年纪。

　　8、梦境与现实

　　这是何延亮离开的第一年，赵家婷时常会梦见他，梦里他的脸是那么的清晰，他如往常一样给她开着小课堂。即便是17岁的何延亮依旧是那么聪明，无所不能。
　　他使劲解数将毕生所学都传授与她，她的成绩突飞猛进，在他离开后，她不仅活出了他的样子，还活出了他的成绩。

　　然后他消失了，不再出现在她的梦中。
　　赵家婷突然旧疾复发，她不敢坐车，不敢过马路，连汽车的鸣笛声都听不得，父母特意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房子，照顾她的起居。
　　可这天下哪有不用过马路的地方？
　　她的妈妈无可奈何，眼罩遮着她的眼睛，耳塞堵住她的耳朵，牵起她的手，带她去她想去地方，不管多远都不辞辛劳牵着她。
　　她时常做噩梦，梦见她置身川流不息的马路中央，而何延亮站在人行道上，向她招手，而她却动弹不得。忽然之间，站在人行道上的是她，马路中央的是何延亮。眼前一黑，周围什么都没有，她不安地去寻找何延亮的踪迹，终于在黑暗尽头，看见了他那张苍白的脸。
　　她压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哭得响彻云霄。
　　好在妈妈就会抱住她，不停地宽慰她，告诉她不要怕。
　　人就是越脆弱越敏感，后来她不光会梦见何延亮那张苍白的脸，还会梦见家人朋友，总之所有与她关系亲密人苍白的脸，他们统统躺在黑暗中。

　　突然有一只手拉住她，她看不见这双手的主人，只能听见他熟悉而久违的声音。他说，以后没有他也要好好的。
　　她不明白，他不是现在就在她面前吗？怎么还会消失？她突然想不起来以前的种种，想不出为什么会用到“还”这个字。
　　那双手牵引着她，去到那个熟悉的马路边，这里车来车往。那个声音又传来：你现在独自一人走过去。
　　不知道是什么给她的勇气，她竟真就迈着沉重的步伐跨越这一道道斑马线。
　　梦醒了，她也仿佛大病痊愈。

　　再后来，何延亮依旧时常出现在她梦中。
　　有时候预卜先知，他说，家婷不要走后校门，那里有坏人。她信了，因为何延亮曾说过他那张嘴说的都是金玉良言，能流芳百世。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听说，后校门有歹徒持刀抢劫，伤了好几个学生，其中还伤了个漂亮的美术生的手，她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拿画笔了。
　　与她的不幸比起来，赵家婷简直幸运至极。
　　高考前夕，何延亮在梦中为她划重点。
　　不出所料，赵家婷考场上超长发挥，她考上了何延亮曾经梦寐以求的大学。

　　何延亮离开的第二年，他依然常常出现在赵家婷的梦中。
　　赵家婷去到了陌生的城市，接触陌生的人，融入一个新的世界。在大学第一年她就拿到了驾驶证，偶尔与同学朋友一起唱k喝酒，仿佛昨天已成为过眼云烟。
　　她戒掉了螺蛳粉，却爱上了一切与榴莲相关的东西。
　　无论春夏秋冬，她都会在精品水果店买上一盒榴莲。香滑绵软的触感，就像何延亮曾经亲吻她嘴角的体验。记忆里的味道有多甜，此刻她的心间就有多苦。

　　何延亮离开的第三年，他还出现在赵家婷梦中，陪着她度过一个个异乡的夜。
　　何延亮离开的第四年，他仍旧出现在赵家婷梦中，少年老成，带她走出即将踏入社会的迷茫。
　　何延亮离开的第五年，他依然没有离开赵家婷的梦，只是赵家婷已经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
　　何延亮离开的第六年，他似乎不在赵家婷的梦中了，又好像还在，她看不见她的脸，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只闻到空气中那淡淡的榴莲香气，是那么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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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后来，她踏出心理咨询诊室，看着蓝天是那么的澄澈。而上一秒穿着白大褂，带着无边框眼镜，看起来有些道貌岸然的中年男医生对她说：“恭喜你赵家婷，你痊愈了，以后可以不用来了！”
　　是啊，这世间哪有什么故人托梦，不过都是痴梦一场。

　　早已成年的赵家婷分得清梦境与现实，却分不清生死与心死。

　　9、30岁的赵家婷

　　30岁的赵家婷，颧骨突出，留着精简干练的短发，涂着豆沙色的口红，一身职业套装，自带一股威严的气质。
　　她会在早上5点准时起床洗漱，5点半到楼下慢跑半个小时，6点整洗一个冷水澡、画一个淡妆，6点半左右为自己做一个丰盛的营养早餐，7点半准时出门上班。十几年如此，简直无趣。
　　她成熟大方，她风趣幽默，她美丽端庄，她收支平衡，她八面玲珑，好像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丁点缺点，可她却依旧单身。这一点被无数亲朋好友诟病，赵家婷却知道，她早就丧失了恋爱的能力，她的这一生即便如此也能过得很好。
　　她仍旧会不论春夏秋冬买上一盒榴莲，独自坐在阳台上的高脚凳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小口咀嚼，吹着风，感受着风中那股浓郁的榴莲味。
　　这是她缅怀何延亮最后的方式了。
　　亲朋好友总是为她介绍各自对象，无一不例外都是对榴莲不忌口，他们肤浅的自以为这就是对赵家婷深入了解，这为却为她造成了不少困扰。
　　一个成熟迷人且有涵养的30岁女人，正是不少普通人看来年纪稍长的成功男士，所心驰神往的交往对象。成年人的追求方式，自然不像少年时那般笨拙而真挚，充满了算计，如同17岁的赵家婷一般。
　　她身边围绕的棵棵桃树还没来得及站稳脚步，就被她以一种礼貌的方式连根拔起。
　　小小的圈子里都知道，赵家婷是个不婚族。

　　无数三姑六婆四下诟病，她们总是言辞凿凿：‘女人怎么能不结婚？老了怎么办？’
　　全世界最了解她的家人站出来替她解围：我的女儿只要过得开心，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
　　她看童话看小人话本，登山旅行，周游世界，越活越无忧无虑，她在她的小世界里怡然自得。

　　30岁的赵家婷活成了16岁的模样。

　　10、闻香识榴莲

　　夏天是大批榴莲上市的季节，销售员会把它们摆在门口处显眼的位置，大声吆喝：“看看咯，泰国进口的金枕头榴莲，原价28，现在只要16块8……”
　　整个街头巷尾都弥漫着榴莲的香气，是那么熟悉。哪怕何延亮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他从未离开过她的小世界。有榴莲的地方，就有他的气息。
　　赵家婷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格外放松。
　　她对着空气呢喃道：“啊！是榴莲的香气，阿亮你闻到了吗？”
　　没有回答，徐徐的风拂过，刮得树叶沙沙作响，暖阳当空，人群吵吵嚷嚷。
　　她眼睛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笑着自问自答：“是啊，真香啊！”

　　阿亮，我还是忘不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