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鸟南飞向天涯》亦舒欢

34、秘密

　　“你脸上都是针，我可下不了嘴。”小壮眼珠子一转，顿时想到了一个吓唬人的招。
　　只见他抽出一把尖锐的匕首，轻轻贴在她的脸上，感受着从肌肤上传过来颤抖。
　　“你不是中原人，应该没有去过江南吧，听说哪里有一道名菜，叫做鱼糕。”
　　“你想要干什么？”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没能逃过小壮的眼睛，小壮心中暗自一喜，心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果然女人没有一个不爱美的！”
　　“要做这个鱼糕呢，要先将多鱼的刺全部剔尽，你知道那些厨子是怎么为鱼剔骨的吗？鱼刺细小，要用刀细细地将鱼剁碎，肉内的鱼刺才会一根根冒出来，等到鱼肉剁成泥方才上蒸笼。”说道这，小壮冷冷一笑，借机又添了把火：“淫贼的事我是做不来，不过这替你取针的事倒是难不倒我，我保证不会伤到你的骨头，不过嘛，到时候肉都成了一堆烂泥，再好的灵药也恢复不了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了。”
　　“你敢？！”
　　这威胁的话说出来却没有半分效果，现在占据上风的人，可是自己呢。
　　小壮将匕首贴着她的脸轻轻压了压，针便刺上了颧骨，疼的她不禁冒出冷汗来。
　　真是可恶！
　　这些扎在皮肉里面的针细小如牛毛，害的人又痒又疼，如今自己不能动弹，当真成吧砧板上的鱼肉，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
　　“别！”见他眼中凶光毕露，生怕真将自己的脸当鱼肉剁了，女子急忙喊停！
　　“怕了？”自觉扳回一局的小壮有些得意，缓缓地收回了手：“说吧，要怎么出去。”
　　“现在还不行。你先帮我把针弄出来，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而回应她的则是小壮果断的拒绝。
　　“你当我傻，一旦没有了毒针压制，你捏死我很容易，我可不上当！”
　　“要是你的内力能够让你把这些石块打出个洞，那我没有意见。”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女子觉得心累：“你内功浅，即便将针逼出，也无法清除余毒，但却可以让我起来打开机关。”
　　“这简单，你告诉我机关在哪就可以，不然我还是觉得剁碎你的脸比较痛快！”小壮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并不打算相信她。
　　“你以为这机关好开？七颗按扭的顺序，力度，时机一分都不能差，而且必须配合相应的内力，至少要有十年的内力才可以做到，而你，没那资格。”
　　这话说得犀利，扎得小壮无比心塞。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说得你好像很厉害似的。”小壮暗自嘀咕：“看起来也没什么的，亏那臭丫头还说你很厉害，乍一听跟个妖怪似的，也不过一个鼻子两个眼嘛。”
　　“少废话，还不快将我身上的针逼出来。”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无奈之下只得又补充了一句：“这样吧，你把我头上的白玉钗子拔下来，贴身藏好，若我违背约定，便将它摔碎。此乃我教圣物，若是落入外人手中，即便是我，也要受烈火焚身之刑，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见她的样子不像说谎，眼下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小壮只能暂时相信她一回。
　　事不宜迟，他上前一步，轻轻将她扶了起来，半靠在自己怀中，将手贴上她的肩头，运功轻轻一推，便将肩膀上的毒针尽数逼出，但这只是第一步，肩膀上的银针并不涉及要害，所以简单些，但若是以同样的办法逼出脸上的针便要棘手些。
　　若是把握不好，很容易伤到脑部及骨头。
　　“刚才那力道如何？”刚才那一掌用了小壮五成内力，不知该如何把握的小壮惴惴不安地问道。
　　“需减掉两成力。”女子回答。
　　小壮依言将内力减去两人层，顺利将毒针全部逼出！
　　“不需要调息吗？”见她只是靠着自己，小壮不禁有些疑惑：“还是没有力气坐起调息？”
　　“以我的根基，内息能自行流转，不用刻意去调息。”
　　没了毒针的压制，女子说话顿时有了几分力气，不再那般无力，感受到体内内息缓缓流转，身体也开始不再僵硬。
　　“这也是你们莲花教派的秘术吗？”人便在他的怀中，自然瞒不过小壮，一脸不可思议地小壮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果然不再如刚才那般冰冷了。
　　“你可以叫我阿尔弥丝。”女子答非所问地来了这样一句。
　　“哦。”小壮讪讪地缩回了手，有些不好意思。
　　“我从五岁开始便被前任圣女选中，一同选中的，还有五个小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这些女孩子除了年纪相同，资质出众，还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在容貌上同前任圣女多多少少有几分相似。”阿尔弥丝悠悠地叹了口气，回忆悠远，自己都快不记得那个人的模样了。
　　“啊？”小壮不明所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快要跟不上她的思维了。
　　这女人的想法，还真是奇怪。
　　“那小丫头是怎么和你形容我的，你不说我都知道。”阿尔弥丝轻轻一笑，她虽然困守于此，但并非对外界传言一无所知，听着那些荒诞的传闻，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与其让他因为传言误解生出事端，倒不如同他说个明白。
　　“其实这世间哪有人是可以长生的？”
　　她来中原这些年，也看了不少中原的典籍，书中不乏记载着帝王诸候为求长生而作出的种种，只觉得可悲又可怜。
　　“莲花教起源西域小国，那里也是我的故乡，那里没有你们这里繁华，但却使我留恋，可是，有生之年，怕是无缘回归故土了。”说起自己的故乡，阿尔弥丝有些伤感：“我们修炼这些秘法，导致我们体质异于常人，往往不能活过三十岁。”
　　“可是，外面的传闻中，都说莲花教圣女是天神的女儿，拥用常人所不能享的寿命吗？”说到这，小壮有些蒙，他虽然不太相信有人能够长生不老，但是却没想到圣女的寿命竟会如此短暂。
　　“若非如此，怎么能蛊惑那些愚蠢的教众，让他们完全受我们的控制呢？”说到这，阿尔弥丝有些讽刺。
　　“对外，我是高高在上，受神灵眷顾的圣女，可是其实，却一个可悲的工具。”
　　为了修炼这所谓的秘术，阿尔弥丝几乎分不清自己究竟还算不算得上一个人，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只是一个被强行留在这副皮囊里面的厉鬼，想解脱都不能。
　　“你......”
　　小壮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脸上会出现那样的表情，疲惫，绝望以及无限的麻木，她不像寻常人一般，令人痛苦的事，还可以有恨意，但是，在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连恨也激不起一点点的波澜。
　　连恨都觉得多余了吗？
　　“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吗？”
　　自被带进这个蛇窟开始，阿尔弥丝便知道她的人生从此万劫不复！
　　“这秘术能让人突破自身天资所限，即便是再平庸的人，也能成倍地提升功力，而且可以刻意地将想要的容貌刻在骨子里，改变人的骨骼体态，彻底将一个人变另外一个人，更加玄妙的是，可是继承别人的一切，包括生活习惯，记忆，智慧，内力，这也正是为什么我能够轻易地拥有一个甲子的内力，能够完美地复制出原来主人样子的样子的原因。”
　　也许是痛苦久了，已经麻木，现在的她已经平静如古井一般，轻描淡写地，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然而最可恨的，是这副皮囊每一天都会随着昼夜的交替，由生到死，接着又由死而生，那种痛苦......你不会明白。”阿尔弥丝看着他，神色复杂:“不是不想死，我也想过自我解脱，可是在时机未成熟之前，这副皮囊是杀不死的。”
　　“怎么可能杀不死？”对于这话，小壮确是不信的。
　　谁不是血肉之躯，谁又能不死呢？
　　“因为我们体内种了一种蛊虫，同我们的生命联系在一起，不，应该这样说，它死了宿主必死无疑，可是宿主死了，它却能继续存在，我们不过时一个提供养料的地方，等到时机成熟，它便会寻找下一个宿主。”
　　“时机成熟，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宿主油尽灯枯，再无供养价值的时候。”
　　说到这，阿尔弥丝笑了笑，从前的自己或许还会为这样的命运叹息一声，现在却是连叹息都没有必要了。
　　“好狠毒，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小壮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面对着自己，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只有一天寿命，即便是只有一刻的自由，也是值得去争取的？你早已是孤身一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片刻地自由？
　　这话如同响雷一般，将闭塞了许久的欲望彻底炸了出来！
　　在这里困了十五年，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着的一切，甚至不惜去死的自己，居然从未想过自己还有离开这个选择！
　　更可笑的是，自己一向轻视那些愚蠢的教徒，却不想十五年的困守，早已将她锁在自己设下的牢笼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阿尔弥丝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看得人害怕。
　　原来，真正囚禁自己的，正是自己呵！
　　原来，自己才是真正愚蠢的那一个呵！